向茄跟着?骆加礼上车。

车开一路,他没说去哪儿,向茄也没问。

上了高架,路边楼房逐渐稀少,视野变得开阔,不远处依稀看见了连绵起伏的山黛。

是到了郊外。

向茄突然有预感,他要带她去骆天麟的墓碑,有些惊讶。

果然,车子在公墓园停下。

蔚蓝的天空之?下,青翠的草坪上,整齐排列着?一望无际的墓碑。

骆加礼视线从窗外转回来,看着?她说:“我大哥葬在这里,带你去看看他。”

向茄点了点头。

两人下车,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晴朗的秋日,空旷而幽静。

向茄跟在骆加礼后面,低头注视着?脚下延绵的石阶,层层叠叠的墓碑静默在这片孤寂之?中,安静的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事实上,“他们”已经消失。

叫不出名字的鸟站在树梢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她仰头望了望天,这天顶像是被雾霾遮住,连阳光也穿透不了。

十八年人生,这是第二次离死亡这么近的时候。

第一次是在爷爷的葬礼之?上,是她第一次模糊的开始明白死亡的含义。

后来,她忘了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如何让一个孩子?直接明白死亡的意义,便是让他触摸亲人的遗体。

还记得那年,小姑在爷爷的遗体边哭的快昏过去,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大人也是会哭的。

小姑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爷爷的面前,对她说:“看看爷爷吧,看看他吧,以后你就再也没有爷爷了。”

于是,年幼的向茄睁大眼睛盯着爷爷看,看着?深蓝色的中山装,剃到发根却还是能窥见斑白的头发,爷爷枯槁的容貌,深深的,刻入脑海。

不敢遗忘。

以后,她再也没有爷爷了。

对于才不到十岁的孩童来说,她不能完全明白这句话背后深刻的意思,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气,记住爷爷。

甚至,那时候,连眼泪也未曾流下一滴,有些茫然而呆滞,只知道“死了”,就是离开的意思,就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

而往后无数个日夜里,每回想起,泪湿枕衾。

小姑的那句“再也没有爷爷了”,在若干年以后,她终于懂了。

向茄望着?这些墓碑,望向走在前面的男人高大宽阔的后背。

想到,他亲眼目睹大哥离世。

想到,他为愧对大哥而自责。

想到医院里,那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也想到,他颓丧压抑的这几年……

从来没有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吧。

就算那些试图走进去的,也被他挡在门外。

怕连累。

怕麻烦。

怕不必要的牵扯。

所以那时候,他会拒绝她。

所以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和谁走到一起。

因为如果在一起了,就是一辈子?。

杨叔和余椿木都说过,他是个负责任的人。

向茄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阴影,鼻子发酸,眼泪差一点要掉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骆加礼停了下来,大概是她轻轻的吸气声让他听到了,他弯身凑近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发现小姑娘眼睛红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滑到下面握起她的手,“就在前面不远了。”

骆加礼手指了指。

向茄顺着方向望过去,闪耀的阳光下,她微微眯了眯眼,看到尽头处的那块黑色的墓碑,装点的很华丽,放着花篮和花束,旁边环绕着?的松树上停着?几只鸟,见有人来了,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墓碑上贴着骆天麟的照片,眉眼和骆加礼有几分相似,笑容阳光温暖,和骆加礼照片里虽然阳光却疏离的笑容不一样,哥哥的眉眼都带着?光,是发自内心?的笑。

向茄望着?照片里上的人,骆加礼说:“他生前不爱拍照,这张是去世前一年,二十五岁拍的。”

她算了算时间,“你们差六岁?”

“嗯。”

骆加礼垂着?头,用手抚摸着照片,模样专注又认真。

他低声说道:“哥,我来看你了,这是佳佳。”

又说了几句话,骆加礼转头看向她,“想听听我大哥的故事吗?”

向茄点了点头。

他拂开几片枯树叶,坐在墓碑前,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向茄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骆加礼揽过她,让她靠在他怀里,随意地抚弄着?她的头发,沉吟几秒开口道:“大哥有个未婚妻,青梅竹马,本来我爸妈意图两家联姻,他去世那年正打算订婚,后来……”

向茄换了个姿势坐,托着?下巴,靠在他腿上,听他停下来,仰头看他:“后来怎么了?”

从她的角度,他脖子?上那颗锋利白皙的喉结就在眼前,也在她话音落下之?际,向茄的视线才后知后觉聚焦在上面,看着?这颗喉结轻微的上下滑动,她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后来我大哥去世,两家联姻失败。”他用平静的嗓音说道。

向茄注意力从他的喉结上收回,问道:“那个姐姐呢?”

“她出了国,后来听说。”

骆加礼顿了顿,接着说。

“自杀了。”

风大,绿波在脚底涌动,头上,松树哗啦哗啦。

骆加礼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继续用他平静的嗓音说:“两年以后,她家破产,他爸跳楼,妈妈住进了精神医院,公司被收购,家产拍卖。”

向茄趴在他腿上,久久没有说话。

风里,她靠过去,伸手从他手臂下穿过,紧紧抱住他,脸贴着?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轻轻说:“那时候没能抱抱你,希望这个拥抱来的不晚。”

骆加礼搭上她的后背,慢慢抚摸摩挲,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只要你来,多?迟都不晚。”

向茄把脸更紧地挨住他。

又坐了会儿,骆加礼捞起她,“走吧。我带你古城走走。”

“好。”

回去的路上。

向茄突然说:“你想摆脱这种生活吗?”

“在这里的生活?”她看向他。

骆加礼略停下脚步,也看着?她。

“我尝试着?想拉你出来,和我一起。”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来到这里,听了你的故事,和你大哥的故事,我发现我错了。”

“如果你自己不想出来,没人能拉你出来。”

骆加礼依旧不做声,依旧看着?她。

向茄轻轻的自语道:“我突然明白,永远不可能,你永远都不会放弃。”

“你活在大哥去世的阴影下,你愧疚,也迷茫,如果一天不放弃,你一天走不出来。”

“永远不放弃,永远走不出来。”

她继续轻轻的说着,风声把她的声音盖过去,但骆加礼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她说:“世界很大,有很多?事情在等待着?你。拼命想找到的东西注定不会成功,因为太过执着。”

“找到真实的自己,更好的做自己,比做更好的自己,更好。”

“也许真实的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真实的你会有很多?人不喜欢,你还会愿意做那个真实的你吗?”

“我想说的是,不管以后怎么样,不管以后的我们会怎么样,勇敢的做自己,我喜欢的人,是真实的骆加礼。”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轻轻的,但语气坚定,重复道:“一直都是真实的,骆加礼。”

骆加礼没有说什么,他喉口滚烫,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命的戳进了他的心?口。

她就像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心?口,所到之处,带来暖意、滚烫和湿润的希望。

过了好几秒,磁沉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好。”

他们上了车,往回开。

到燕子?巷已近暮分。

旧时的皇城古都,红墙琉璃瓦,棋盘式分布的格局,这个时间段来旅游的不少,导游正讲着?一个发生在百年前的凄美爱情故事,带着旅游团从身边擦过时,向茄略停了停脚步。

骆加礼朝身后远去的那群人望了眼,问她:“怎么了?”

“这个故事在哪里看到过。”她说道。

两人往前走着。

快走出这条巷子?,向茄想起了故事的结局。

巷口有几棵银杏,黄色落叶满地,她弯腰捡起一片,笑着?对骆加礼说:“拿回去做书签。”

他们在这附近用了晚饭。

饭后,骆加礼驱车带她去湖边散步。

不远处零星光线从树叶间隙洒下,落在骆加礼身上,黑暗里,他眼里浮着点点星光,遥遥指着?对岸说,“二十年前那儿还是一片废墟。”

向茄转头望过去。

如今已建起高楼幢幢,繁华遍布,很难想象它曾经的样子。

骆加礼接着?往前走,说道:“以前心?情不好就过来这儿,在那石狮子上一坐就一天。”

向茄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座石狮子,面对面矗立着?。

“读书的时候也过来?”她问。

“翘课。”

他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

她怀疑:“那你怎么考上大学的?”

骆加礼语气轻松,半真半假,“会画画就好了。”

向茄笑,懒的探究这话的真实可信性,视线朝石狮子后面望去,似乎还有一台门,她问:“那后面是什么?”

“文?物保护单位。”

“哦。”她点了点头。

继续往前走。

游客、当地的居民陆续从身边经过。

往南又走了三四?分钟,到了灯火通明处,骆加礼让她看左手边,是一处旧时的皇家府邸,向茄在书上看到过。

挺有名的皇家园林。

“可惜晚上不开放,要不然就带你进去逛逛。”

“没事,以后总有机会来的。”她笑道,边说着?边又朝那围墙望了几眼,光看外墙也觉得华丽无比,可想而知里面的景致一定更宜人。

这出来是一条小吃街,人更多了,又逛了会儿,买了不少吃的,时间将近九点,这才打?道回府。

从热闹的街市回到安静的车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讲话,行到一个转弯口,骆加礼突然开口道:“明天的机票我让人订好了。”

明天是假期最后一天,她是该走了。

她想问,你不一起回去吗?

转念一想,今天医院里的情况她也看到了,他怎么走得了?

“那以后……”她停了停,发现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也说的结巴。

“还回去吗?”后半句,故作轻松的语气。

车窗外流光明明灭灭,落在他身上,眉心?有一道淡淡的褶皱。

骆加礼握着方向盘,问:“你在担心?什么?”

向茄抿着唇没说话。

他似乎笑了下,“担心?我会跑?”

向茄摇了摇头:“总觉得这里才是你的生活。”

骆加礼没说话。

她侧头看了眼他。

向茄张了张嘴,发现声音出来是那么涩然,“如果终究逃不出宿命,也只能接受。”

骆加礼眉心?处的褶皱深了些许。

下一秒,他手伸过来,握住了向茄的手,笑着?道:“我可没忘记下午你说的话。”

继而,他嗓音微沉,染上几分郑重:“你自己答应的事就要负责,要是再想把我推开,晚了。”

晚上,向茄仍旧睡在骆加礼的卧室,他睡客房。

临睡前摘了助听器,他进来,她没听见。

只是隐约感觉有人靠近,从梦中惊醒过来,看见骆加礼坐在淡幽的灯下。

“吓到你了?”看见他嘴唇动着,向茄点了点头,人还在半梦中,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骆加礼靠过来,从后面拥住她。

她听不见他说什么,也懒得看,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睡着。

他也没有别的动作,抱着她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医院。

以往向茄最怕跑医院,虽然耳朵听不到,生活中也或多?或少会有很多?麻烦,但都能克服,毕竟有助听器。

但昨晚她突然意识到,晚上睡觉会听不到骆加礼说话。

再往后,或者还有更多的麻烦。

诸医生耐心?仔细的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跑上跑下做了一大堆检查,早上八点多一直到接近中午。

抱着希望来,带着失望走。

一直走出大楼,向茄耳边还徘徊着?诸医生的话,要完全治愈的可能性不高,可以借助外在医疗设备达到正常听力。

也就是说,日常护理和用药改善,也只能维持现状。

两人沉默着?走到车边。

骆加礼帮她拉开车门,手扶住车门,将?正要进去的向茄拉住,目光深深注视着?她。

“要是国内看不好,我们就出国治,我总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向茄攥紧着?手,不去看他的眼睛。

垂眼看了会儿地面,她轻声说道:“看了很多?年都看不好,也过了最佳治疗期,上次六院的医生也说过了,很难医的好,我早就看开了,没关系的。”

她抬头冲他笑了笑,转身上了车。

骆加礼在车外站了会儿。

阳光正好斜射进车窗,她坐在光里,侧脸对着?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乖巧。

目光望着?正前方。

骆加礼关上了她这边的车门,在外面抽了一根烟才上车。

中午在外面吃过饭,骆加礼带她在附近游了一圈,回去收拾东西去机场。

取了机票,拿了登机牌,把人送到通道口,向茄朝他挥挥手,“就送到这儿吧。”

骆加礼弯腰抱她,在耳边说:“等?我处理完这儿的事就回去。”

“嗯。”向茄拍了拍他的背。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

他还记得那时候约定好的,一起坐动车。

来,是她一个人来的。

走,也是她一个人走的。

他站在明净的玻璃窗前,望着?那架载着?向茄的飞机昂着?头冲上天穹。

仰头凝望了许久许久。

*

骆加礼从机场出来直接去了医院。

骆振良醒了,戴着氧气罩,不方便说话。

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和满露疲态的眼睛,骆加礼站在病床边,哽咽的叫了一声“爸”。

骆振良说不了话,只拿疲倦浑浊的眼睛望着?他。

骆加礼不忍看,别过了头去。

骆振良今年六十了,如果大儿子尚存在人世,他也该退休了,更不会因为繁重的工作压力,突发疾病。

护士进来检查,骆加礼坐到一旁,看着?。

门口脚步声进来,他抽回神思,抬头看到是骆轻眉。

骆轻眉父亲在她出生那年便离世了,母亲一个人带她到三岁,便把孩子交给了骆振良夫妇,改嫁了。

她是和骆天麟骆加礼两兄弟一块儿长大的,直到后来留学出国,回来嫁了人。

虽然叫骆振良和李忆“伯父”“伯母”,但本质上和亲闺女儿没差。

骆轻眉在他旁边坐下,等?护士检查完毕,问了情况,走到病床旁和骆振良说了几句话,一直到骆振良睡着。

骆振良出事之?后,骆轻眉忙前忙后没有一天是闲着的,帮着李忆处理公司的事务,医院这边的病情跟进,还要安慰李忆,陪她聊天散心。

好在她夫家体恤理解。

“过阵子,”骆轻眉走出门,轻声对骆加礼说道,“等?伯伯病好了,我给他和伯母报了个旅游项目,让他们出门散散心。”

她转头看了眼他,“你有时间的话,最好也一起去。”

骆加礼知道,他二姐是想让他有时间陪陪父母,促进感情。

见他没说话,骆轻眉接着说,“父母的感情割舍不断,不像别的关系,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懂二姐的意思。”

说着,她又看了眼他,“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和这个家来往了,不会因为我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就火急火燎地回来,我也跟伯母说了,你心?里一定还是有他们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回来,我说小三子?从小到大都是我们仨最善良的一个。”

她看着?骆加礼垂着?眼睫,漆黑浓密的长睫下面,眼睛漆亮,闪烁着?晶莹。

她笑了笑,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手,怜爱的道:“还是那个最爱哭鼻子?的小三子?。”

就这一句,骆加礼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大哥和二姐是最疼他的,以前每次被爸妈训斥,他俩轮番帮他求情,给关在屋里禁闭的他偷偷送吃的,他也会这样,一边掉眼泪一边狼吞虎咽,大哥便宠溺地擦掉他的眼泪,笑着?说:“我家的爱哭鬼又掉眼泪了,小三子?不怕,什么事儿都有大哥兜着?。”

大哥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别怕。

小三子?别怕。

我们小三子?都有大哥呢。

直到临走前一秒,他握着手机对骆加礼说:“小三子?,以后大哥不在了,要坚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哭鼻子?了……”

说完这句,任由他在电话另一头怎么叫,电话那端从此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那天晚上,骆加礼深深记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在学校和人打架,起因是对方女朋友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勾搭,他根本连那女生长什么样都懒得看一眼,却碰上了恼羞成怒前来挑事的男朋友。

谁想到对方连他的一拳都挨不住,门牙打?掉了一颗,丢了脸受了伤,怎么都不肯放过骆加礼。

对方也是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来才得知骆加礼的身份,本来打算息事宁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到底惊动了骆振良,前尘往事大账小账一股脑儿翻了出来,再加上骆振良本就不喜他学艺术的事情,借此事为由,给他办了辍学手续。

骆加礼和父母大吵一架,言语激烈,还说出了要和父母断绝关系这样的话,冲动之下从家里跑了出去。

骆天麟得知之后,下了飞机,等?不到司机来接就开车去找他。

打?通他的电话劝解,试图安抚他,可那时候,多?年来的压抑和愤懑让他变得像一只小怪兽,见到谁就扑过去咬。

骆天麟忙于公司事务,已经通宵了几个晚上,身体处于疲惫状态,反应也不如平时敏捷,再加上注意力都在骆加礼身上,被迎面而来的货车碾压过去的前一刻,他还在试图安抚骆加礼。

骆加礼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便感觉不对,他大声叫“哥!”

另一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骆天麟浑身是血,努力地睁开眼睛,坐在震碎的车子里,在生命最后一刻,拼命把沾满鲜血的手机举到耳边,用尽所有的力气对他说道:“小三子?,以后大哥不在了,要坚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哭鼻子?了……”

“真遗憾啊,在大哥看不到的地方,也要好好的生活啊。”

“大哥……真想、真想永远陪着我的爱哭鬼,看着?你结婚生子?,快乐幸福。”

“永远也看不到了,那就带上大哥的这一份,好好的生活吧。”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骆加礼都无法消化?大哥已经离开的事实。

他没有办法“好好的生活”,以为只要没能如大哥所愿,他还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弟弟,大哥就会回来了。

周围的人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大哥走了”,他不肯相信,不愿相信。

这四?年来一直活在梦里面。

梦里面,大哥还在,二姐也在,他还有书念,还有学上,毕了业以后做自己想做的事。

快乐潇洒恣意。

醒来以后,无奈也惆怅。

他明白,前十八年之?所以能活的潇洒恣意,从来都是因为有人替他遮挡风雨承受压力。

大哥走了,他的大树不在了。

爱哭鬼总有一天要独自成长,去经受风雨。

“对了。”骆轻眉想起来一件事,“说来也巧,联姻的是新泽环隆集团的千金,但不过。”

骆加礼懒懒抬眼,“不过什么?”

骆轻眉坐在他旁边,“只听说沈氏有个独子,宠的很厉害,没听说还有个千金。”

骆加礼没怎么当回事。

骆轻眉转头瞧他:“沈氏在南方根基深厚,一家独大,加上我们在北方,资源置换,珠联璧合,从长远的利益考虑,他们不会拒绝,就要看你了。”

骆加礼兴趣缺缺地站起身来,“这事以后再议吧。”

开车回去一路上,骆加礼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在墓园里向茄的话。

“如果你自己不想出来,没人能拉你出来。”

“你活在大哥去世的阴影下,你愧疚也迷茫,如果一天不放弃,你一天走不出来。”

“永远不放弃,永远走不出来。”

“世界很大,有很多?事在等待着?你。”

……

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他似乎明白了。

向茄说的她眼里真实的骆加礼。

他自己想成为的,真实的自己。

是大哥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好的活着,坚强的走下去。

——那就带上大哥的那一份,替他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事业。

他像乌龟一样蜷缩在龟壳里逃避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睁开眼睛伸展四?肢,背负起责任上路了。

回到家,也刚好想清楚了。

主动给李忆打?电话。

“妈,我考虑清楚回公司,但联姻,我不会同意,我回来的条件只有一个,我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