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是反派[八零]

作者:缓归矣

林瑾把作业本一一发了下去,她是生物课代表,最后才发到路邺。

“路邺。”

路邺抬眸,他瞳孔颜色偏淡,琥珀一般,看人时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疏离气质。

林瑾笑语盈盈:“你又没抄题目,樊老师说了,让你下次把题目抄上。”

路邺随手翻开作业本,一片红勾,散漫着道:“答案对就行了。”

“我路哥就是拽。”路邺同桌高飞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路哥,作业借我对对。”

路邺把作业本扔过去。

林瑾无奈一笑,又道:“路邺,有氧呼吸第二阶段我有个地方不大明白。”

路邺掀了下眼皮:“哪里?”

“你书呢?”

路邺从抽屉里拿出生物课本。

直到林瑾问完问题离开,高飞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哥们,你对林美人到底几个意思,我听说三班的刘国邦在追林美人。”

身为路邺同桌兼好友,高飞多多少少察觉的到,林瑾对路邺有好感,可把他羡慕坏了,林瑾那可是他们学校有名的大美人。偏他路哥毫无反应,也不能这么说,对比其他女生,路邺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反应的,起码还有耐心解惑,于是他更糊涂了。

路邺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眉头渐渐皱起,眼神也带出烦躁。

高飞脖子一缩,乖乖抄作业去了。

回到座位上的林瑾打开自己的生物书,回忆着路邺的讲解,简单明了直切重点,比樊老师说的还明白,他真的很聪明,明明没在学习上花多少时间,却能轻轻松松考出好成绩。

她没有这样的天赋,只能以勤补拙,幸好一切付出都会有回报,她现在的成绩已经比前世好了很多。

前世,她连专科都没有考上。楚母自己中西贯通,便要求她也一样,不只要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要学书法音乐绘画舞蹈等等。什么都要学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学不好,楚母对她失望透顶。

恍恍惚惚间,林瑾又想起作为楚瑾的那段晦涩时光,填鸭式的课程,灭顶的压力,稍有不顺,轻则责骂,重则体罚。至今她都记得跪在书房的感觉,低调奢华的红木地板又冷又硬,可更冷的是心,楚立婉从来都不会也不敢替她求情。

当年,选择跟着楚立婉离开宁市,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错误,离开后她才知道,楚立婉的母爱是有前提条件的。

她的母亲楚立婉,长了一张温柔无害楚楚可怜的脸蛋,实则最是凉薄利己不过。

一朝下放农村,‘迫于形势’嫁给有个公社书记当爹的父亲,在林家这条地头蛇的庇护下,衣食无忧十年。自然,在那样的环境下,楚立婉是爱女儿的。

十年后,楚家平反,她万般无奈地被‘逼着’离婚回到繁华的首都,顺水推舟改嫁给身居高位的范胜利。

为了讨好范家人,当一个好后妈,楚立婉处处以继子继女为先,不惜委屈前夫的女儿,谁不竖着大拇指夸她楚立婉是个模范好后妈,简直感天动地。至于前夫女儿的喜怒哀乐算什么。明明是为了维护新家庭让自己过得更好,却还要装出一副逼不得已愧疚难安妈妈其实是爱你的恶心面孔,又当又立。

还有楚母,楚母殚精竭虑不是想把外孙女培养成才,而是想培养色艺双馨的瘦马,好嫁权贵搭人脉重振楚家。这个老太太可恨又可悲,抱着旧日的荣光不肯撒手。

楚家每一个人都是楚母手里的牵线木偶,都必须按照她的意愿生活。她这个木偶不自量力反抗,于是被无情丢弃。

她的人生在跟着楚立婉离开那一刻便注定灰暗。

反观林瑜,在林家人的宠爱下无忧无虑长大,她美好又优秀,多讨人喜欢。楚母都喜欢她,楚母悔断了肠子,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多么讽刺。

上天垂怜,让她重回至选择父母那一刻,她推开楚立婉扑进父亲怀里。她踩着林瑜的足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相信这一世的自己一定会绿柳成荫。

*

下午四点多,楚立夫便到了家,周六学校提前下课。

坐在厨房里择菜的楚瑜抬头:“舅舅你回来了。”

“姑父。”袖着手蹲在楚瑜对面的李梧雅也叫了一声,她想帮忙择菜拉关系,可楚瑜说她正在养手,最好别碰湿冷的东西,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这半天相处下来,一个黑点都没找到,倒是差点沉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色不可自拔,她好不容易才把持住自己,再三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

“爸。”这是正在炸春卷的楚明达。

望着厨房内热火朝天景象,楚立夫愣了下:“看看,你们一回来,伙食直线上升。”

正在炒菜的李秀芝瞪他一眼:“我之前怎么虐待你了。”

楚立夫指指烧好的鸡,又指指还没杀的鱼,一脸这不明摆着。

李秀芝没好气:“我叫了秦燃和建军他们晚上来家里吃饭,不是你一直惦记着。”

楚立夫讶然:“秦燃今儿回来了?”

楚明达夹起炸至金黄的春卷,美滋滋道:“我们坐燃哥车回来的。”紧接着他再次眉飞色舞地说起公交车一二事来。

听得楚立夫眉头一会儿夹紧一会儿舒展,末了道:“没事就好,以后出门在外小心点,”重点对楚明达道,“你照顾好你妹妹。”

女孩儿生得好,格外让人操心些,这几年经济是发展起来了,但是治安也乱起来。

楚明达拍着胸口说爸你放心吧,又嘿嘿笑:“我觉得更该小心的是坏人,碰上我妹才是倒了血霉。”

楚立夫瞪他一眼:“这次遇上个没用的是你们运气好,万一遇上厉害的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楚明达苦了脸。

反观楚瑜,在楚立夫的即兴演讲下,一脸的温顺乖巧,配合点头‘恩我知道了’‘舅舅说得对,’‘是我们太想当然了’。

楚立夫的火力全往楚明达身上扫,楚明达:“……”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自己考试差她一百分了。

李梧雅忍笑,她记得原文里女主就特别会装乖,骗的不明真相的都以为她是标准的乖乖女。

“舅舅,我和阿达哥一起给你买了一双皮手套。”楚瑜出声拯救楚明达,眼神示意楚明达去拿。

楚明达赶紧溜出去,拿着一双黑色皮手套回来献媚。他爸开摩托车上班,这手套是专门配摩托车的,外面真皮里面羊绒,价格有点小贵,原本楚瑜想一个人买,她是个小富婆,可他穷啊,又不好意思买个太差的礼物,最后两人合买。

拿人手短的楚明达意犹未尽地放过儿子:“巧了,我也有东西给你们。”

楚立夫上了趟楼又下来,手里多了两个钢笔盒,他先把玫红色那个笔盒递给楚瑜:“舅舅舅妈给你买的,年级第一的奖励,再接再厉保持住这个成绩,你们校长还打电话跟我夸你来着。”忒长脸,可把他得意坏了。

楚瑜团团一笑,擦了擦手接过来:“谢谢舅舅,我会继续努力哒。”

楚立夫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楚明达时,神情就没那么美好了:“没进步也没退步,这是鞭策你的,不是奖励。你这成绩一不小心连大学都考不上,你自己心里有点数。我是不指望着你跟你妹妹一样考年级第一,但是差太多,你这当哥哥难道就不害臊。难得你妹妹愿意帮你补课,你抓住机会把成绩提上去。”

楚明达点头如捣蒜,一把抢过钢笔盒。

楚立夫无奈地点了点他。

看着这其乐融融场面,李梧雅倒没有什么酸涩的情绪。在她提出要认字之后,楚立夫就送了她一只不错的钢笔以兹鼓励。作为姑父,楚立夫已经仁至义尽,哪怕面对她时,态度不如楚瑜随意亲昵也是人之常情,李秀芝对她和楚瑜的态度也有微妙的差别,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

送完礼物,楚立夫挽起袖子去后院杀鱼。

过了一会儿,李秀芝对楚明达道:“叫秦燃他们可以过来了。”

楚明达立马站了起来。

李梧雅忙道:“我去吧,我正好没事干。”她得抓住一切机会在秦燃面前刷存在感。

最后是两个人一块出的门。

他们先去的是隔壁秦家,秦燃正陪着秦老爷子看电视。

楚明达:“爷爷,燃哥,快吃饭了。”

李梧雅连忙灿烂一笑。

秦燃道:“我们这就过来。”

“那我去建军哥家了。”说完楚明达就往外走,走出去两步,发现五丫没跟上来,回头,“五丫姐?”

李梧雅看看电视上正在重播的《雪山飞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一集我昨天我没看完。”

闻言,秦老爷子笑眯眯拍拍沙发:“过来坐着看,我们看完了再过去,没几分钟了。”

这几天,李梧雅一会儿是来看大黄,一会儿是帮李秀芝送把大棚蔬菜,逮着一切机会过来刷脸,她可知道秦老爷子在秦燃心里的份量,曲线救国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楚明达便先走了。

李梧雅走到秦老爷子身边坐下,转脸又冲秦燃笑了笑。

秦燃神色淡淡的,微一颔首。

李梧雅想了想,诚恳道:“一直都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谢谢你们送我去医院。”

秦燃:“不用谢我,是建军送的。”

李梧雅噎了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车是你的。”

秦燃无所谓地笑了下。

李梧雅垂了眼,声音苦涩:“总之谢谢你们,我亲爸妈他们都不在乎我的死活,反倒是你们伸手帮了我一把。”

视线下垂,看不见秦燃神情,李梧雅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自己卖惨这一套管不管用,应该有点效果吧,她那么惨,是个人都该心疼下呀。

秦燃不置可否。他看出来了,李五丫的心思压根不在电视上。她眼睛里有一种光,他在很多人眼里见过,随着他生意日渐扩大,糅杂着算计野心讨好……诸多情绪的眼神见到的也越来越多。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

午饭时老爷子还随口说起,李家五丫头水里走了一遭,变了个人似的,的确是变了。

秦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吃到一片茶叶,吐了回去,看看李梧雅,再看看秦燃,笑着道:“乡里乡亲应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你现在精神就比之前好很多,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李梧雅抬头,信心满满又充满活力地说道:“是啊,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秦老爷子点点头,拿了一个柑橘给她,笑眯眯道:“会的,会的。”

这时候,屏幕上画面一闪,响起片尾曲。

秦老爷子站起来,使唤秦燃拎上准备好的两瓶老白干:“走,今天非得把校长灌趴下。”

除了秦家爷孙外,楚家还请来了李建军父子,加上家里五个人,一共九人。八仙桌上摆一张圆台面,这样大家坐着都宽敞。

入座时,李梧雅耍了点小心机,成功坐在了秦燃边上,没话找话想起个话题,奈何秦燃一直在和楚立夫秦老爷子聊天,几次无果的李梧雅暗暗伤怀。

帮着上菜楚瑜无意间瞥到这一幕,心里一动,视线在秦燃和李梧雅之间打了一个转。上完菜过来,就楚明达和李梧雅之间还空着大概三个人的位置,她便靠着楚明达入了座。

“雪碧还是可乐,或者来点酒?”楚明达笑眯眯问。

楚瑜不紧不慢道:“和你一样。”

“我这可是一百度的烧酒。”楚明达笑嘻嘻给她倒了一碗雪碧。

楚瑜鄙视:“一百度那叫无水乙醇,你确定喝得下去?”

楚明达摸摸鼻尖。

秦老爷子看一眼楚瑜,笑呵呵问楚立夫:“你外甥女学习挺好的吧。”

楚立夫以一种云淡风轻地口吻回答:“还行,开学摸底考653,整个高二年级第一名。”

“第一名,这么厉害!”李建军的父亲惊叹,倒数第一他家几个崽子倒是给他考过好几次,正数第一,他还是多喝口酒争取梦里过过瘾。

秦老爷子乐呵呵道:“女娃娃一看就是个好学生,这成绩上B大Q大都稳当了。”

楚立夫假惺惺谦虚两句。

秦燃忽然弯了下嘴角。

留意着秦燃的李梧雅顿觉嘴里的菜发苦,美少女兼学霸,谁扛得住,她记得女主考上了B大,如无意外,以后她还是能考上。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饭桌上的话题已经进入到楚立夫感谢秦燃照顾楚瑜和楚明达。

李梧雅睁大了眼睛,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幢楼同一单元同一楼层相邻两套房,四舍五入不就是同居!

近水楼台,日久生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磨枪擦火,结婚领证……李梧雅捂了捂胸口,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天爷玩她呢!

秦老爷子:“秦燃大他们好几岁,他这当哥哥的照顾下弟弟妹妹那不是应该的。”

楚瑜乖巧道:“燃哥很照顾我们,上周末还请我们吃了晚饭。”在小区外的饭店遇上那次,最后是秦燃结的账。

燃哥?李梧雅再遭雷击,都喊上哥了,关系已经亲密到这一步。女主不是才来江城半个月,这感情进展也太神速了。女主你醒醒,你官配是路邺。

秦燃笑着道:“一个人吃怪冷清的,人多吃饭还香点。”

楚明达贱兮兮地笑:“这感情好,以后我们每天陪你吃饭,不用客气,我们很乐于助人的。”

众人哄笑。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李秀芝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芋艿饺子菜汤上来。

楚立夫摇头:“你儿子想敲秦燃竹杠呢。”

“就他,没戏。”李秀芝埋汰亲儿子。

众人又笑。

秦老爷子和李建军的父亲让李秀芝别再烧菜,已经够多,喊她也来吃。

李秀芝在围裙上擦擦手:“全部菜都在这了,今天没烧什么菜啊。”

“这还叫没什么菜,菜都放不下了。”

李秀芝笑着又往厨房走,厨房里还有一小碗没放辣椒的饺子菜汤,是专门给楚瑜盛出来的。

待李秀芝端着碗出来,只见李老三大摇大摆地坐在李梧雅和楚瑜中间,连酒都满上了,李秀芝瞪了瞪眼:“老三?”

一分钟前,众人正在说笑,大门忽然被推开,李老三裹着寒风走进来,又惊又喜:“诶呦,这么多人在呢,什么日子啊。正好,我还没吃呢,姐夫,不多我一个吧。”话没说完,李老三已经自发自觉地坐下,还捞了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让楚立夫怎么说,本来吧,这要是来个串门的邻居,楚立夫还得客气地问一问吃了没,没吃的话邀请人一块?可自己客气跟别人不客气那完全是两码事,况且一般来说,被请的人也不会真的坐下吃。

显然李老三不是一般人,他自来熟的行为令人不痛快,然楚立夫不可能赶人。李老三不要脸面,他却是要的,传出去,人家会说李老三不讲究,同样也会说他这个姐夫小气。

“姐,你也来吃啊。”李老三还招呼上李秀芝了。

李秀芝咬紧了腮帮子,把碗放在楚瑜面前:“这碗没放辣椒。”

李老三哎呦一声:“开小灶啊。”

李秀芝盯着李老三:“过来有事?”

“我刚从外面回来,经过就进来看看,正好赶上饭点了,哈哈。”李老三挺得意,路过时他想起今天是周六,外甥回家,他姐肯定会烧几个好菜,所以进来了,没想到还在请客。

见自己弟弟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李秀芝气到内伤。她这弟弟是真的被她爸妈养废了,好吃懒做,十里八乡有名的闲汉。

人倒是算不上多坏,不偷鸡摸狗也不打架斗殴,就是懒,整日里游手好闲东荡西走看热闹。还是记公分的时候,哪怕做做样子赚个几个公分都不肯,宁肯在家躺着。后来分田到户,各管各了,更加肆无忌惮,估计连自家田地在哪都不知道。前几年,老楚帮他找了一个工作,第二天就不肯去了,嫌累。

不请自来的李老三没事人似的大口喝酒,拍大腿:“好酒!”

楚立夫看一眼板着脸的李秀芝,无奈道:“你也坐下吃吧。”

李秀芝气苦,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把他轰出去。

秦老爷子打了个圆场,对李秀芝道:“这饺子皮擀得劲道。”

暗暗同情楚家两口子,搁谁家摊上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亲戚都得头疼,楚家摊上的还不是一个是一窝。偏偏李秀芝在楚立夫最落魄时下嫁,最困难那几年,老李家还搭过那么一两把手。现在楚立夫发达了,还是教书育人最讲究品行的校长,对着李家是轻不得重不得,轻了对方得寸进尺,重了被人说忘恩负义。这些年李秀芝和娘家吵吵闹闹好一阵歹一阵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李秀芝压压火,笑着道:“喜欢就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吃完了我再下。”

“我姐包的饺子没话说,”李老三捞了一个,一打眼看见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李梧雅,啧啧称奇,“到底是姐这里伙食好,几天没见,五丫都白胖了。”

李梧雅正心气不顺,李老三就撞枪口上了:“不用没日没夜地干活,不用吃口饭说句话都担心被人打被人骂,当然会白胖起来,我这辈子就数在我姑家这几天过的像个人。”

进来就笑个不停的李老三终于笑不出来了,干笑两声:“你这孩子真会说笑。”

“我是不是说笑,三叔还不明白,在家烧火做饭洗衣扫地的那个是谁,不能上桌吃饭只能吃剩菜剩汤的那个又是谁,难道三叔不清楚,总不能是三叔你们家瑞雪吧。”

李老三这下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面皮抽了抽,不过李老三到底不是一般人,腆着脸道:“瑞雪之前被我们惯坏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做家务了。”

李梧雅冷笑一声:“是上次被我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名声臭了,怕嫁不出去害怕了,才想着做做样子想挽回下名声吧。”

李老三脸扭了扭,事实正如五丫所言,老李家名声掉在了地上,他姐又过来说了一通,说再这样下去,没哪个好人家愿意跟他们结亲,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老太太想了想,就让刁翠兰和李瑞雪也动动手,起码把这一阵糊弄过去。

上次李梧雅发威,李老三在外面晃荡没亲眼目睹,纵然回来被老娘老婆女儿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也没什么真情实感,这会儿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丫头嘴巴真利一点情面都不讲。

李老三不是个嘴皮子利落的,也不是个一点就炸的,说好听点是脾气好,说难听点就是没羞耻心。不然他也不能在闲言碎语中几十年如一日的当闲汉,李梧雅的话他生气,但不会气到想吵架。

发现李梧雅不好惹之后,他选择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啜了一口酒,又夹了一筷子鸡肉,吧唧吧唧吃起来。

完全一幅你说你的我吃我的的无赖模样,遇上这种架都吵不起来的滚刀肉,李梧雅也没了脾气,暗暗啐了一口:不要脸。

看得楚瑜都有点佩服他了,旁的不说,这心理素质也是杠杆的。

更让人佩服(不要脸)的事情在后面。

秉承着不喝白不喝的小心思,李老三豪爽地灌了两碗白酒,喝的面红耳赤心情激荡,大着舌头挥斥方遒。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搁李老三身上,大概是日有所思醉有所言。

“老叔啊。”李老三语重心长地看着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心里苦,秦燃这一把年纪的,还没讨媳妇儿。你们老秦家人丁少,他更该早点娶媳妇儿多生几个儿子。”

李秀芝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李老三。

秦老爷子乐呵呵地抿一口小酒:“我家秦燃才23,不着急不着急。”

李梧雅下意识看了楚瑜一眼,就见她笑眯眯地看了眼秦燃,颇有点悠闲自在看现场催婚的架势。

秦燃挑了下眉。

楚瑜甜甜一笑。

李梧雅心里一酸,这还互动上了。

李老三接着大放厥词:“老叔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23都有儿有女了。我家丰年要是没上学,这会儿还没把媳妇讨回来,我得愁死。”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拿之前老一套来说事。”李秀芝在桌子底下掐李老三大腿。

李老三惨叫一声:“姐你掐我干嘛?我这不是关心秦燃嘛。我们家瑞雪19,和秦燃年纪刚刚好,两孩子一块长大的,知根知底,老叔你说是不是。”

李老三在家没少听老娘媳妇念叨这桩事儿,他也觉得挺好,秦燃他有钱,要是做了他女婿,家里以后就不愁了。

李秀芝知道他没好话,却没想到他喝了几口猫尿,敢开这个口,一边恨个半气,一边羞个半死,扯着李老三的胳膊站起来:“我看你是醉了,阿达过来扶你小舅舅回家。”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李老三挥开李秀芝,眼睛盯着对面的楚立夫,嘴里说的是,“我们家瑞雪屁股大随她妈,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一准能给你们老秦家生上一串带把的,老叔你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祖宗。”

之前秦燃面上带着三分笑,拿李老三当个笑话看,听完这话,嘴角弧度拉平,面容下沉,山雨欲来一般。老人年纪一大,就格外忌讳一些字眼。

秦燃语气淡然:“你们家闺女不行,我娶媳妇儿头一条就是娘家人得明理。”

李老三傻乎乎地问:“为啥子呀?”

秦燃皮笑肉不笑:“娶了你家闺女儿,我可不就得把你们全家都娶回去,养岳父岳母,还得养5个大小舅子的老婆孩子,我不当这冤大头。”

“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终于听明白的李老三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怒到口不择言,“以为赚了几个钱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连个祖宗都不知道的玩意儿,还不知道你亲妈——啊”

李老三没说完是被李秀芝浇了一碗雪碧,李秀芝怒骂:“清醒点没,喝了几口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叔,秦燃,对不住,你们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个混账玩意儿,”李秀芝狠狠一巴掌拍在李老三身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们赔不是。”

秦燃脸上半点笑容都无,眼神阴冷,薄唇紧抿,气势摄人。

脑子发晕发胀的李老三本能地打了个哆嗦,涌上天灵盖的酒精争先恐后撤退,他眼神清明几分,于是哆嗦的更厉害了。

楚瑜都有点吓到了,她见到的秦燃一直都是温和爽朗的形象,宛如热心的邻家大哥哥。可他现在,浑身上下透着浓烈的锋利感,压得人大气不敢出。

李梧雅却有点异于寻常的兴奋,秦燃可不是温室里养出来的矜贵少爷,他是从底层一步步舔着血爬上来的。

“老叔,秦燃,我给你们赔个不是,你们来我家做客,却遇上这么个糟心事。”羞惭满面的楚立夫端起酒,打破凝滞气氛。

秦燃勾唇笑了下,顿时冰雪消融一般,彷佛空气也重新流动起来:“是我没控制住脾气。”

“你再这么说,我更没脸了,是老三太过分。”楚立夫对李秀芝道,“你送他回去吧。”

李秀芝告了两声罪,气冲冲拖着李老三往外走。楚明达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楚立夫:“吃菜吃菜,再不吃菜都凉了。”

他给旁边的秦老爷子注满酒:“老叔,这事闹得。”

“跟你没关系。”秦老爷子叹口气,又喝了一口酒。楚立夫血淋淋的例子摆在这,就是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他也不能同意孙子娶李家女儿啊。

李梧雅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也是李家女儿之一,她正高兴秦燃打了李瑞雪的脸,就她也敢肖想秦燃。

且说李秀芝,火冒三丈拖着李老三回到娘家,一路冷风吹着,李老三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他没有酒后失忆的好习惯,所以他全都记着呢,记起来之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李家一大家子正坐在一块吃饭,在县城读高三的李丰年也在,热热闹闹的。

李老太正嗔怪不知道又野到哪里去的小儿子,就见李秀芝拖着宝贝小儿子气势汹汹杀进来,吓了一大跳,再看小儿子湿淋淋的,顿时心疼了:“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呢,我在家里请客,他跑来砸我场子,喝了几口猫尿就把自己当天王老子,对着秦家爷俩指手画脚充老岳父。”

李家人听糊涂了。

李秀芝没管他们,气咻咻接着道:“感情我之前好声好气跟你们说,你们听不明白,行,那我现在再跟你们说一回,瑞雪想嫁秦燃,没戏,你们省省吧。”

李瑞雪豁然站了起来:“姑?”

“刚秦燃亲口说了,娶瑞雪就等于娶老李家全家,他不当这冤大头。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的,都不愿意啊,我们家老楚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日子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将来阿达娶媳妇儿,他要是敢给我弄这么个糟心的亲家,我能吊死在他跟前。他爸被我害了半辈子没个清净,我哪能眼看着他走他爸的老路。”

李老太脸颊跳了又跳:“你说什么呢。”

“我说大实话,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要是我舅舅家三五不时上来打秋风,你受得了,你早大扫帚把人打出去了。”李秀芝越说越来气,“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家里依旧这德行,别说瑞雪嫁不了好人家,老李家也讨不到好人家的媳妇,谁家结亲愿意结个麻烦。老李家,十里八乡有名的麻烦。”

李秀芝盯着李丰年:“姑知道你是个聪明,你好好劝劝你们爷奶爸妈,人的名树的影,人不能名声都不要了吧。”

出了气的李秀芝没管娘家人是个什么表情,带着儿子大步离开。

李瑞雪惨白着个脸,都快哭出来了:“爸,你到底说了什么?”

李李老三缩着脖子嘟囔:“也,也没说啥呀。”

*

吃完饭,一群人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方才不愉快谁也没提起。

几个大男人凑在一块,哪能少得了烟啊,便是楚立夫也抽上了,没一会儿房间里烟雾缭绕。

楚瑜受不了,溜到了后院,刚好遇上甩着手从卫生间出来的秦燃,他嘴里还叼着半截烟。

秦燃以为她也来上厕所,笑了笑,绕过她往屋里走,走了几步,见她还立着院子里,回头:“晚上风大。”

楚瑜皱皱鼻子:“里面都是烟味,我换换气。”

秦燃弹了弹烟灰失笑,忽然嗓子眼发痒,低低地咳了两声。咳完抬头,就见小姑娘不赞同地看着他——手里的烟。

楚瑜忍不住道:“咳嗽的话还是少抽点烟的好。”

秦燃从善如流地掐灭了烟:“是该少抽点了。”

月光从云层中乍现,淡薄的光芒泻入小小的后院,只见眼底晕染着笑意的楚瑜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糖,举到秦燃眼前。

她的手心细嫩白净,纹路都是淡淡的,掌心里躺着五颗黄绿色包装的糖果:“柠檬薄荷糖,味道很清爽,一点都不甜腻。”

秦燃想起上午小姑娘还煞有介事地说嘴里有糖就不会想抽烟,微微一笑,拿了一颗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微甜中带着一点点酸,清凉舒爽,口感细腻。

他点了下头:“还不错。”

楚瑜笑盈盈道:“那都给你了。”

秦燃好笑又倍感新奇,还真伸出了手,楚瑜把剩下四颗糖转移到他手心,指尖微触,有点凉,秦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可以先回房间,他们有的聊。”

“我和舅妈说一声就上去。”

秦燃点点头,转身回客厅。

将近九点,几人才起身告辞,趴在地上的大黄跟着站起来,它也跟着来做客了,在桌子底下吃的不亦乐乎。

一老一少一狗联袂回家,刚进院子,大黄就大叫着冲出去,墙脚传出一道闷叫,像是捂着嘴发出来的。

“大黄。”秦燃已经看清被大黄逼得现行的人,喊住低低嘶吼的大黄。

在大黄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李瑞雪抖如糠筛,惊恐又无助地望着秦燃。

半醺的秦老爷子吓了一大跳:“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站在那儿,万一被狗咬了怎么办?”

“我。”李瑞雪面露凄惶,目光楚楚望着秦燃。

秦老爷子牙酸了下。

“秦爷爷,我,我有些话想单独和秦燃哥说一下。”李瑞雪忍着羞臊开口。

秦老爷子看看秦燃,秦燃略一点头,把话说明白省得李家人没完没了地骚扰。

秦老爷子背着手,带着大黄进了屋。

李瑞雪眼泪啪嗒啪嗒滚下来,听她爸颠三倒四地说完,她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爸怎么能说那种话,她跑回屋大哭了一场,越哭越不甘心,偷跑出来在秦家等。她一定要和秦燃说清楚,她爸是她爸,李家是李家,她是她。

“秦燃哥,对不起,我爸他就是那么个糊涂人,有口无心的,你千万别生气。”

秦燃神情寡淡:“道歉的话就别说了,我不至于跟个醉鬼计较,不过以后让你爸少在我们老秦家人跟前晃。”

李瑞雪心下一沉,知道她爸踩到了秦燃的底线,咬了咬牙:“秦燃哥,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管得住我爸,我不会让他胡来的。”

李瑞雪一鼓作气:“秦燃哥,其实我,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我知道我家里人糊涂一些事做的不对,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能看住他们绝不会让他们给你添麻烦。”

对于自己的容貌,李瑞雪向来自负,打小村里男孩子都愿意跟她玩给她吃的。她觉得秦燃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只是因为她爸妈好吃懒做,她还有五个没成家的兄弟,的确是个不小的累赘,所以秦燃才不愿意娶她。可她又不傻,才不会学大房三个堂姐,挖夫家填娘家,被夫家厌恶。女儿家出嫁后,娘家就只是亲戚了,丈夫儿女才是最重要的。

夜色里,迎着风的秦燃啼笑皆非:“你用不着向我保证,你家里人是好是坏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对你压根就没那种意思,以后也绝不会有。”

李瑞雪如遭雷击,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秦燃,在他眼底搜寻不到半点情愫,唯有平静,平静到她脊背发凉。

李瑞雪又悲又恨又羞又怒,捂着脸低头冲出去。

秦燃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抬头直视隔壁二楼开着窗的窗户,不紧不慢地问:“好看吗?”

三秒钟后,颤颤巍巍探出一个脑袋,满脸堆笑的楚瑜清了清嗓子,竖起三根手指头:“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是不小心看见的。”

秦燃要笑不笑地哦了一声。

楚瑜理直气壮:“我真不是故意,是你们自己选择在我窗户下面啊。再说了,不就是表白被拒么,没什么稀奇的,我经常拒绝表白的人。”

秦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