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他压根就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转念一想,大概猜到了一些。

小狐狸颇有些委屈道:“你认错狐了。我是只正经狐,从不勾引人。”

然而趴在窗台上的杂毛老狐狸却是很笃定的语气开口,恶狠狠的警告道:“不要狡辩了,我的鼻子很灵,你雷劫将至,身上的气息一闻就分辨得出来。

我恩公的身上就有差不多的味道,不是你还有谁?

我可警告你,离他远一点。不要打那些乱七八糟的主意,更不能让我恩公帮你挡雷劫!他要是遇到了倒霉事,我就让你倒霉一万倍!”

小狐狸越听越迷茫,气鼓鼓的看着他:“我都不知道你恩公是谁,干嘛乱往我头上泼脏水?”

老狐狸狐疑的盯着这只小狐狸崽子:“我恩公乃是你同门章振光,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一遍,找谁挡雷劫都不许打他的主意,给我记住了。”

时玉恍然大悟,原来这只老狐狸就是白天学堂里谈论过的“田螺姑娘”。

他仔细打量一眼这老狐狸的形状,心想那些好奇心旺盛期待一番艳遇的同门恐怕是要失望了,这只老狐狸不仅仅脑子不太好,人形恐怕都是白发苍苍的。

本着尊老爱幼的妖族传统,时玉忍住想打他一顿的本能,认真的解释一遍:“你想多了,我与章振光并不相熟,只是同门读书而已,即使我雷劫将至,也早有其他准备。看上他的恐怕是别的狐狸……”

哎?

别的狐狸?

时玉想起表哥,忽然福灵心至。

自己和章振光的确不熟,按理讲章振光身上的气息也不应该是自己的,难道……是表哥的?

是了,雷劫将至的不只是他一只狐,还有表哥。

他希望未来雷劫时连城璧这个功德善人能庇佑他,那表哥找的人有可能是那个章振光。

时玉看了看严肃脸威胁他的老狐狸,想试着给表哥调解一下:“虽然看上你恩公的不是我,是别的妖,但是这也不是坏事吧。很多妖一向是找功德善人帮忙挡雷劫,渡劫之后再报恩,让功德善人福运旺盛,心想事成。

你的恩公被狐族看上,日后定然会有福报。你又何必这样苦大仇深的?”

时玉很不理解为何眼前的老狐狸这般抗拒?

以己推人,如果连城璧帮他度过雷劫,日后他一定会倾尽全力报答连城璧。不论是武林霸主,又或者官运亨通、娇妻美妾、家财万贯,无论未来的连城璧想要什么,小狐狸都会想办法满足他。

若是表哥让章振光帮忙渡劫,日后也会好好报答一番,这对于章振光来说,以后多了一大助力,岂不是好事?

“哼,没见识的小崽子。”老狐狸一看那迷茫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嫌弃不已给他上了一课:“人族帮助妖族渡劫后,妖族报恩,人族的确会多一助力,但是,在那之前,他们还会先倒霉一段时间。”

小狐狸没懂。

这只老狐狸反问道:“妖族为何是找功德善人帮忙渡劫,而不是普通人族?”

“因为……因为功德善人不会被雷劈,雷劫都会避开他,这是法则。”

时玉努力的回想着幼时舅舅告诉他的那些,说出这个答案。

老狐狸不屑的看他一眼,“你果然不知道。”

“没见识的小崽子,你听好喽。因为功德善人的气运浓厚,即使分出来一缕气运帮助妖族挡雷劫也不会影响他们自身的安全,至多是倒霉一段时间。若是普通人帮助妖族度雷劫……哼,眨眼就能被雷一块劈个半死。”

“倘若我恩公帮妖族挡雷劫,那他自身的气运就会削弱一缕,接下来会遇到许多倒霉事。

即使妖族想报恩,也无法阻止这些倒霉事发生,只能在事发之后补救,这是天命无法更改。

可即使妖族法力强盛可以报恩弥补,有些事情妖族可以扑救回来,有些根本无法补救。

我恩公家境不富裕,想要走科举之路,他若是遇到倒霉事也差不多会与科举有关。

若是因为妖族雷劫之事,他不能金榜题名,即使日后妖族报恩,让他家财万贯,又或者走其他门路做官,他就一定喜欢吗?我是知道的,恩公的娘遗愿就是让他金榜题名,这对他可重要的很。

所以,我是绝对不许任何妖影响恩公的!”

时玉已然呆住了,他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一时间心里堵堵的,不知道作何感想。

下一刻,又见寒光一闪,老狐狸一挥爪子把室内的桌子打个粉碎。

“你若敢接近我恩公,下场有如此桌,我必会让你粉身碎骨。”

这老狐狸亮出爪牙威胁完,跳出窗子不见了。

时玉看了看一地的木头粉末,又生气又难过。

气的是这老狐狸不分青红皂白威胁他,还把卧室弄得一团糟。难过是因为——

小狐狸眼神黯淡,喃喃自语:“要是帮我度雷劫,也会影响他的气运吗?”

他原本是想让连城璧帮自己度雷劫,心想以后会倾尽所有报答连城璧。

可是,怀揣那种想法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帮助妖族度雷劫会让功德善人变得倒霉一段时间。

现在,他忽然知道了这件事,就犹豫了。

时玉焦虑的走来走去,心想如果因为这件事让连城璧遇到许多倒霉事,那他还应该找连城璧帮忙度雷劫吗?

他们可是朋友啊!

时玉并不想因为自己让连城璧遇到什么倒霉事。

可是,以他自己的能力又是很难度过雷劫的。

“我该怎么办?”

小狐狸聋拉着脑袋,一时间百味陈杂。

这种事对他来说太过复杂了,难以思考。

“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不行,我要去找舅舅问一问。”

*

时玉到舅舅院子的时候,发现表哥也在。

舅舅正教表哥一个法术口诀。

转眼一看小外甥来了,时老爷瞪眼睛看来蠢蠢欲动的时越一眼。“看什么看,好好练法术。”

时越吐了吐舌头,对着小表弟挤眉弄眼。

然而这一次小表弟脸上却没有露出以往开心的表情,反而满是不安。

“你怎么了?”时越很是纳闷。表弟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小狐狸勉强对表哥笑了笑,转头看着舅舅。

“舅舅,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时老爷:“什么事?你说吧。”

“有关雷劫的事。那个……如果让功德善人帮我度雷劫,他会受到什么影响?”

看着一脸忐忑不安的小崽子,时老爷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捋了捋胡须:“这个嘛,”

“也没有什么影响,他只是会倒霉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没什么,他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我们可以百倍的报恩,弥补他……”

时老爷说不下去了,他看着小外甥红彤彤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慌乱:“哎呀,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小狐狸忍着泪光,艰难的继续问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时老爷没听懂他这个问题。

只见他的小外甥认真的看着他:“有没有其他办法,就是不让功德善人倒霉的办法度过雷劫?”

在众多老一辈的妖族看来,这问题太过于天真。

有舍有得,有盈有损,这是世间的法则。

时老爷轻轻摇头:“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你和越儿是历经千年的大妖,自然靠自己就能度过雷劫,可是你们才多大?只能靠功德善人帮助。还有……

后面舅舅又说了很多,可是时玉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觉得脑袋上仿佛有个笨重的大钟猛然敲响,震得他脑袋痛耳朵痛心脏痛,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

时间在打旋儿的风中飘过去,眨眼间又是新的一天,无雨无雪,拨云见日。

这一天的早课,时玉罕见的没有迟到。

为此,在他位置后面的连城璧诧异的看了时玉一眼。

他戏谑道:“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时玉正在晃神,闻言“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连城璧身上,看得连城璧不自在极了。

他嘴角微弯,看着时玉关怀道:“怎么了?”

看这样子是想对他说些什么。

果然,时玉顿了顿,凑近了一点。他小心试探性的问连城璧:“如果说,我是说如果。

未来忽然有一天,你会因为我遇到很多倒霉事,你会不会开始讨厌我啊?”

这问题很是奇怪,但是在连城璧眼中的时玉本就是古怪精灵、天马行空的。心想也许是他又胡思乱想了什么,开玩笑而已。

连城璧温和的笑了笑,捏了捏小狐狸软乎乎的脸儿,故意道:“如果你又惹了祸让我跟着倒霉,那岂止是讨厌你,说不定我还想吃了你。”

认真等待答案的小狐狸一听到这个回答,立刻吓得尾巴都要僵硬了。

又听到连城璧好似察觉到什么,反问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又在哪儿闯祸了?”

小狐狸疯狂摇头,内心忐忑极了。

虽然他现在不会惹祸,可是未来“大祸”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也许到时候连城璧真的会讨厌自己。

一想到这里,他的小脑袋就抬不起来,失落的很。

看他情绪不对,连城璧轻轻皱眉,好笑的又担忧的看他一眼:“你这小傻瓜,不会当真了吧?”

“啊。”时玉抬起头,傻傻的看着少年人如清风拂面的笑容。

连城璧正色道:“方才那是玩笑话。真话是,不讨厌。”

小狐狸呆愣愣的复述一遍:“不讨厌。”

一看他的眼神,连城璧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明悟,时玉是真的在乎自己态度,才会因为刚刚的玩笑话不开心。

他是很在乎自己的。

想到这里,霎时间,连城璧的眼里盛满了温柔,独独对着一个人的温柔。

他认真告诉他:“尘事千万种,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无论遇到哪一种事都不讨厌。”

这一刻学堂里所有的读书声仿佛都被屏蔽了,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呆呆的小狐狸只注意得到连城璧稍浅色的一开一合丰润的唇。

不知为什么,时玉觉得的耳根有些发烫。

低落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听完这话后心跳失控得噗通噗通。

奇怪?

妖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小狐狸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十分不解:我的心为何跳的这么快,是因为开心吗?

可是以前开心时,也没有这般心跳激烈。

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听到连城璧说未来不会讨厌自己,他们的兄弟情不会受到影响。这一颗心才喜极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