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再醒来时,见到的就是已经写好的一摞纸。

那纸上歪歪曲曲,是他的字迹,却又比他自己写的字更整洁一些。

想来是模仿的人比较细心,特意写成这般模样。不是熟悉的人几乎看不出前后是两个不同的人写的。

简直完美!

时玉翻了翻这一摞纸,无声的在心里赞叹。

这是谁帮他写的?他一猜便知,会这般帮助自己的人除了连城璧不作他想。

小狐狸抬起眼,却没有在屋子里看到想找的那个人。

他找了找,然后推开窗子正见到了想见的那个人。

外面白茫茫的雪景映衬着雪地里黑衣持剑的少年。

丰神如玉的少年正在练剑,侧空翻过,身轻如燕,那剑光直刺入梅花树,树身抖动,摇落一地血红。

远远地,就见他墨发上都沾染雪花,在瑟瑟寒风中,双唇也是艳红色的,比平日更多了三分鲜活。

却不知他是冷到唇发红,还练剑热的发红。

那颜色好看极了,直勾得小狐狸多看了好几眼。

直到少年一套剑法下来,收势立定了,小狐狸也欢呼一声,从屋子里跑出来扑到他的面前。

时玉语气里扬着毫不掩饰的快乐。

“连城璧连城璧,谢谢你帮我抄书。”

伺在一旁的婢女端着托盘,将汗巾呈上来。连城璧一边轻轻擦着汗,一边眼含笑意看着小师弟。

“你要如何谢我?”

小狐狸已经黏黏糊糊凑近过来,笑嘻嘻道:“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只要告诉我,我全都想办法满足你。”

连城璧心间泛起涟漪,也只是一瞬罢了,他又平静下来,调笑着看小师弟。

“别夸这么大的海口,若是我要天上的星星,你难不成也摘下来给我?”

这话是玩笑,却也是想让时玉知难而退的。

万万没想到小狐狸认真的想了想天上的星星有多高,又估摸着自己或许可以联系会飞的妖族帮忙摘星星这种方法的可行性。

片刻后,小狐狸支吾着:“也不是不行,不过大的星星摘不下来,只能摘小一点的星星。”

看他这一脸诚恳的样子,连城璧差一点信了。

“方才是玩笑话”连城璧轻笑一声,朝着自己卧房的方向走去,准备把习武的衣服换下来再去学堂。

时玉一路跟着他,认真地给出承诺:“不要敷衍我,说出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做到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无论怎么谢都行。”

走着走着,连城璧忽然停下来,小狐狸一头撞在他后背上。“哎呦”一声,捂着鼻子揉了揉。

“干嘛忽然停下来。”他嘟囔着。

连城璧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道:“别跟我了。小厨房做好了饭菜,我让下人端上来,你先去中厅用饭。”

时玉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卧房,又看了看院子另一个方向的中厅,“哦”了一声应了。

而后又反问道,“那你呢?”

连城璧捏了捏小狐狸的脸,简直以为他是粘人精变的,太让人忍不住。

“我去去就来。”

说罢进了卧房,把小狐狸关在门外。

时玉转身准备去中厅,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哎!“他怎么就是不告诉我,他想要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早饭过后,进入学堂都没有答案。

夫子来时,小狐狸把抄好的一摞纸递了过去。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夫子检查,见他皱着眉头,显然不太满意的样子,小狐狸吓得心都悬了起来。

“时玉。”夫子严肃着脸叫他的名字。

小狐狸赶紧应声:“弟子在。”心里不禁猜测,难道是夫子发现了这不是一个人写的?

不会吧。

沉寂的片刻钟,小狐狸心虚极了。

夫子皱着眉,指出他的问题:“你这一手字,实在写得不堪入眼。”

被批评的小狐狸低着头,却到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批评他的字不好看,那还好还好。

最终,夫子倒也没有继续罚他什么,只是叮嘱这小弟子:“你回去要将这狗爬的字好生练一练。”

这话说完,便算是通过了。

小狐狸开心不已,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连城璧眨了眨眼睛。

夫子又端起书本讲学了,时玉不敢扰乱课堂,也外表端端正正,内心浑浑噩噩看起了书本。

哎,听天书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

不过一下了课,活泼雀跃的小狐狸又满血复活了。

他兴冲冲的一把抱住锦衣少年的手臂,口中尽是一些腻死人的好话。

“好哥哥,你这次太仗义啦。以后再我心里你就是第一位重要。谁都不能排在你的前面,我要跟你天下第一好!”

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时越听到这说法,第一个不同意。

他话里都浸满了酸气:“你叫他哥哥便罢了,反正从小都这么叫。但你什么时候和他天下第一好了,我问你,在你心里,是同我这表哥要好,还是和他要好?”

这哪儿有可比性?

在小狐狸心里,时越和连城璧几乎天上地下。

一个是毫不体贴惯会捉弄人的臭哥哥,一个人温柔可靠的别人家的“好哥哥”。更亲近哪一个还用明说吗?

小狐狸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对着时越做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

今日是时玉的生辰,所以对学里请了半日的假。

因为要参加他的生辰礼,前去赴宴,众多同门也都请了假。

夫子干脆宣布下午休息,明日再继续上课,一时间众人欢呼不止全都奔了出去。

时家早早布置好了宴席,交好的客人拿着请帖,欢欢喜喜的赴宴,宾客众多,生辰礼也各种各样。

时玉一会儿和亲朋好友寒暄,一会引着他们落座,又一会功夫跑到了后院开心不已的在专放礼物的房间拆礼物。

直到红夫人皱眉说他几句,又嬉嬉笑笑跑回了前厅。

这般蹦蹦跳跳,实在也不像是长大一岁的样子。

连城璧的目光就落在这欢欣不已的小狐狸身上,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走了过来。

“怎么了,小寿星。”

时玉理直气壮问道,“连城璧,你送的礼物盒子是什么样的呀,我找了半天没看到。今日的礼物实在太多了,我找得眼花缭乱的。”

不过他对别人的礼物丝毫不期待,反倒很想见一见连城璧送的是什么?

连城璧颇有些好笑看着这小傻瓜:“你就没看看管家收录的礼单?”

“啊。我忘了。”方才小狐狸一头就窜进礼品房找礼物了,哪还记得有礼单这回事。

经连城璧这一提醒,他兴冲冲的往回跑去看礼单。

不过一会儿,又兴冲冲跑到了连城璧身边,二话不说就是一个熊抱。

“你这个礼物,实在太合我心意啦。”

小狐狸仰着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只威风鼎鼎的老虎?”

连城璧想起那只雪白的虎崽儿,颇有些好笑。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时玉想要的是一只老虎。还想着,要准备一匹汗血宝马送他做生辰礼物。

不过后来又怕不合时玉心意,多找几个时家的人问了问,才有此推测。又很是巧合,几番搜寻后,他竟然在一个猎虎的手中收获了一只弱小的雪白的老虎崽儿,当即买了下来。

这小虎崽儿看起来像是得了什么病,比寻常的小老虎小很多。连城璧当时便觉得是天意,这小虎崽儿正适合给时玉做宠物。

既满足了小师弟想要威风一把的心愿,病虎弱小,又不会太难以掌控。

时玉可不知道他的好师兄是这么想的,他满心都是后院里养着的虎崽儿,一眼看去太可爱了。

而且,狐族都知道虎崽儿长得快,再过几个月他就能收获一只威风鼎鼎的大老虎了。

有道是“狐假虎威”妖族又反过来,想“虎借狐威”显出自己身为妖族的不一般来,时玉也不例外。

他已经满心想着,以后如何如何向着同族的伙伴显摆自己的小老虎了!

那一定很威风!

连城璧抚着小家伙的脑袋,不知道他为何这般兴奋。

他欲言又止,很想问一问这小东西:“你到底是中意我送的礼物,还是爱屋及乌,更中意我这个人呢?”

然而看着小师弟满脸的天真又带着三分的童真,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今日是他生辰,还是先不谈这些乱糟糟的事。

连城璧按捺住心思,微笑着应了一桌同窗的邀请,饮尽了一杯酒。

身为宴会的主人公,时玉被敬的酒水更多。

虽然一再推脱,连城璧也帮他挡去了很多酒,可宴席尾声,时玉还是两眼迷离,醉醺醺的。

“连城璧,你不要晃。”他拽着这人的衣袖,蛮不讲理的控诉道:“怎么多了一个,不行,你赶紧变回一个人。我,我不想见到很多个你。”

说着说着,醉醺醺的小狐狸还打了个哈欠。

眼看他眼皮子都要黏到一起,站都站不稳了,连城璧赶忙扶住他。

他低头,心头泛起难言的酸涩,连城璧不由得轻轻问时玉一遍:“为何不想见到很多个我?”

是发现了什么,不想再与我亲近了吗?

连城璧心里百般晦涩小醉鬼自是不知道。

小醉狐狸嘟嘟囔囔着:“那太可怕了。一个你就让变得我很奇怪,要是见到很多个你,我该怎么办呢?”

他话未说完,眼睛一闭,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

连城璧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先顾着怀中的人。

他抱起他,先送他去别院安稳处,将这小醉鬼安置了才松一口气。

时玉浑身都沾着酒气,睡也睡得不太舒服,一直皱着眉呜呜哇哇乱喊着。

“我难受。”

他平日是滴酒不沾的性子,今天一口气饮了这许多酒,不难受才怪。

连城璧和时府管家说了一声,留下来照料时玉。

有眼力劲的小厮端上来热水和毛巾,打算帮小少爷擦一擦,连城璧皱眉,对着小厮说:“这里我来就行,你先下去吧。”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就剩下连城璧和时玉两个人了。

酒劲上来了,小狐狸简直躺也躺不住,连城璧拿着拧干的热毛巾要给他擦汗时候,发现他已经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时玉扯着领子,不满道:“好热。”

醉酒的人行动跟不上思路,时玉想拽开衣服凉快一下,但是手上没什么力气,慢吞吞动作了半天,也就露出锁骨和小半个肩膀。

好半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脱不掉衣服,迷茫的张开手掌,低头看着自己圆润的指腹。

连城璧做在床边上,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用热毛巾给他擦脸。

湿漉漉的毛巾捂在脸上,时玉顿时感觉到热乎乎的脸好像更热了。

小狐狸很不满意,抗拒的摇头晃脑,想躲避热热的毛巾。

“你拿开,我不要这个。”

他两只手都用力推着那个拿着毛巾的胳膊。

幸而给他擦脸的人手掌坚定而有力,哪怕这小醉鬼不配合,也细细的给他擦完了。

动作轻柔且细致,一边还哄小孩似的缓缓抚摸轻轻拍着小狐狸的后背。

等擦完后,连城璧收回毛巾,准备扶时玉躺下继续睡。

岂料到刚一收手,方才还很抗拒的小醉鬼抓住了他的手掌,把醉得薄红更显得粉嫩的小脸儿凑过来贴在他的掌心。

“唔,舒服。”小醉鬼蹭了蹭,眯着眼,享受极了的表情。

他软软的央求道:“我还要。”

心上人就在眼前,且软,且醉人,直勾得人心露出最隐秘的渴望。

连城璧的目光落在这小醉鬼圆润白皙的肩膀上,又从精致的锁骨处缓缓上移,看他酒后粉润的脖颈和耳边。

少庄主的目光缓缓变得阴郁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