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婆婆素来把偏心眼的毛病表现得明明白白,罗美娘只在心里嘀咕一句就过去了,要是亲娘,她还会辩上一辩,婆婆就算了。

这边腊肉刚切了干辣椒姜末蒜末葱花上灶蒸着,罗美娘就拉着婆婆回屋打开了带回家的包裹。

手上捏着钱时罗美娘从不会装穷。她想来想去,别的太重她带不回来,送银簪最好了。

女人哪有不喜欢首饰的?

唐氏最爱显摆,以往头上戴的都是集上随手买的木簪子,新簪子插在头上,别人一下就能见着。罗美娘在村里十几年,最知道老头老太太间,也会比一比谁家的儿子儿媳更孝顺。

送银簪也实在,以后家里有事时,溶了就能当银子使。

想着这些,这趟回来前她就在首饰楼里挑了三根银簪子。

自己那根是莲花头的,给亲娘的是荔枝头,婆婆的是银花树簪,她娘的那份早就托嫂子先带回家了。

另有两朵绢花是给小姑子的。

由于楼里伙计经常过来买零食,还送了她一个小巧的漆木匣子,上头挂着个小小的铜锁,看起来十分上档次。

唐氏眼里才冒出不乐意,罗美娘就用话堵住她的嘴:“这是二郎平日抄书的银子买的,他头回抄书挣的钱,不得孝敬一下亲娘。”

她顺手就把簪子插在唐氏头上,又捧来陪嫁的铜镜让她对着瞧。

唐氏使劲儿抿抿唇,看了好一会儿才嘀咕:“可真好看,这得花多少钱了?”

“好看就成,这是县里的新样式,我看县里的老太太都爱戴这个花纹的,娘就别管钱了。”三根簪子花了三两银子,加起来的重量肯定没三两,不过这就不用说出来了。

至于张玉寒给的那布匹布料,就孝敬给张大福了。

大伯子那边罗美娘买的是一盒果脯。

价格上肯定是要差一点的,不过就是份心意,回来一趟总不能两手空空。

唐氏对着铜镜看了又看,才勉勉强强道:“孝敬一回就好了,不当吃不当用的,你们挣钱不容易,以后别买这些虚头巴脑的,有钱给二郎多做几身衣裳,我看外头的书生,身上穿的都跟我们不一样。”

“娘放心吧。都做了。”罗美娘自己也做了一身,怎么会落下丈夫,早就给张玉寒做了一身新的。

唐氏这才满意,想着小儿媳妇以往的大手大脚,给她都买了,自己肯定不会省,就装着大方道:“也给你自己买一根,你娘家陪嫁的是你娘家的,嫁过来再买的,就是二郎的心意。”

罗美娘最知婆婆的抠门,掖揄道:“这话我记下来了,回县里就给自己买。”

唐氏瞬间心上一紧:这是还没买?能不能把话收回去?

又一看小儿媳妇眉毛弯弯的模样……算了,离那么远她也管不着了。

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如今折腾的这一摊子,唐氏也插不上手了。她一辈子会的就只是下地养鸡养猪做家务,其他的都不是很懂。不过唐氏也有个好处,她自己弄不明白的,素来不会随便提意见。

得了新簪子后,唐氏就坐不住了,出去串门遇着人就说一回小儿子儿媳妇给她买银簪的事,尤其是年前因着春联的事跟她吵起来的徐婆子远远走过来时,她嗓门突然就拔高了。

唐氏走后,徐婆子就呸一口吐在地上。

别人说她,“这怎么气上了?”

“你没看出来,她就是故意气我的。说她儿子抄书挣钱了给她买簪子,又说儿媳妇心底好回家一趟还舍得给她带东西,我看,指不定就是拿了她家小儿媳的陪嫁给自己脸上贴金子。”

徐婆子跟儿子儿媳不和的事满村子的人都知道,就有人道:“你这话太酸了,张二郎以前是不好,还不许他改好了?男人都是成亲之后才开窍,他年前□□联的事我就看出来,终于能顶事了。唐婶子以前为他操心那么多,也该她得意一回。”

“瞎得意个甚?在外头摸不着看不着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徐婆子又在地上呸了一口。

可这世界上明眼人总是比瞎眼的多,她这话一听就是把醋瓶子都喝下了,别人就道:“都是同个村里住着的,二郎懂事了你怎么瞧着还不高兴了?”

徐婆子见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又哼一声,直接走了。

故意走得慢悠悠听墙角的唐氏心里立刻就爽快了。

以前村里的人都说小儿子不学好,小小年纪在外头混日子,以后就是村里的二流子,这话就数徐婆子传得最厉害,唐氏当时听到这些话都气死了,跟她吵了几回都没吵赢,回家又只能见着老头子那张冷冰冰嘲讽的老脸,她差点没憋出病来。

也是这几个月,唐氏才感觉到儿子越变越好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都想好了,二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耐性,趁着他还有兴趣多读些书,以后最差也能在镇上混个账房。再有儿媳妇的铺子又挣钱,两人再生个孙子出来,她就算立刻闭眼也能瞑目了。

唐氏一路走,心情越好,就这么从村头走到村尾,大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张二郎给亲娘买银簪的事。

南山村里就没几个大户,这些年村里日子虽然好过了不少,可是能把银簪戴在头上的,数来数去不超过十个指头。

唐氏可算出了一回风头。

到饭点时,张家过来吃饭的人都能瞧出她脸上的意气风发。

罗美娘也没像过年时那样摆了满满一桌,除了蒸腊肉,就是酱肉丁炒菜心、凉拌野菜和猪油烙饼,还按人数炒了几个荷包蛋,盘数虽不多,份量十足。

野菜和鸡蛋都是婆婆后头拿过来的,罗美娘也没客气。

这会儿见公公没过来,她还问了一句。

“咱家的牛下午耕地有些伤了,爹不放心先去看看。”张大郎是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再过来的,捂了一个冬日的白,才下地几日,脸上已经看出古铜色的劳动痕迹。

唐氏听到了,也关心一句:“大黄没事吧?”牛在农家是重要家畜,村里有牛的人家没几个,老张家就是其中之一。

说来,家里的牛还是二郎好几年前不知从哪里得了十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因为有了牛,多开了几亩荒地,家里日子才越来越好过。

之前为了这头牛,分家时唐氏还和张大福吵过一架,可惜村里分家的规矩,大儿子要分大头,牛只有一头,只能给张大郎。

“爹说是累着了,明日让大黄歇一歇,多给它喂点好的。”

张大郎说着,眼睛就忍不住往桌上瞄,他干了一日的活,中午虽然吃得不少,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加上罗美娘做菜舍得用油,张大郎闻着,觉得更饿了。

拴柱和狗蛋年纪小,手里一人一块烙饼大口吞咽。

他是大人不好这么做,喉咙里也直咽口水,心道,听说弟妹去县里开了零食铺子,回来一趟,手艺看着是更好了。

他见亲娘头上戴着银簪,妹妹头上用了新绢花也没觉得意外,刚才他回来时就听有人问他这事。

在路上他倒也想过弟弟会给自己送什么,到家时看到捎过来的一盒果脯,心里失望有,复杂也有。

不过,张家已经分家,弟妹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总没有逼着人家要惦记你的道理。

可惜他能想通这个道理,他媳妇进门后看到桌上那盒据说是县里捎回来的果脯时,脸色一下就变了。

黄氏的肚子已经能看出微微凸出来了,此时她坐在那里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张大郎心里就祈祷这顿饭能安安稳稳吃完。

谁都不知道张大郎盯着蒸腊肉心里在想什么,又等了一会儿,张大福终于过来了,看样子是梳洗过,重新换了一身。

罗美娘跟这位公公的关系向来不如跟婆婆的和睦,不过许是张二郎半工半读的事确实不一般,张大福这回倒是问了几句。

有公公开了头,黄氏也忍不住问她在县里的铺子。

今晚过来,一瞧这桌上有肉有蛋有菜,她心里就不太舒服。

大房的日子虽说也能过,可这几个月她当家,才知道要过以往隔三差五就能吃顿肉的日子并不容易。

没分家时,甭管小叔子外头是怎么胡混瞎搞的,每个月总有几个钱交给家里,那时黄氏心里还没什么感觉,可分家这几个月,家里少了一个进项,就显得格外紧巴。

过年时还好,家里刚杀了猪。可出正月这段日子,家里存货吃得差不多,她想要多存几个铜板,平时就省得厉害。

前几日因着农忙吃肉的事,她和婆婆还吵了一架,黄氏没吵过婆婆,如今家里做饭的权利都握在婆婆手里,黄氏真是每回吃饭都要气上一回。

罗美娘捡能说的说了几句,刚才婆婆跟她说时,她就知道嫂子这边肯定有些酸话。

不过对这种情况她都有经验了,原先罗家刚做生意的时候,说闲话的人更多,罗美娘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当做不知道,当然要是太过分,她也不是软柿子。

如今黄氏只是问几句罢了,罗美娘一点都没受到影响。看她这样,黄氏心里真是越堵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