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金有些尴尬:“也是你嫂子不好,在娘家不小心说了我们在铺子拿分成的事,黄氏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觉得咱们姓罗的占了姓张的大便宜……”

黄氏一进屋就哭诉家计艰难,李氏都被她哭懵了,以为她是来借钱的,谁知她后头就说她是听说妹妹的铺子罗家分了四成利,想也想不到同样都是姓张的,弟妹有好事便宜了娘家,也不愿拉拔自个家一把。

这话意思着实明显,李氏当即面色就变了。

“娘不耐烦应付她,问她都是你们张家内部的事,干嘛说给姓罗的听。她就说你嫁过来几个月,也没有得罪你的地方,不知你怎的跟她这般冷淡,让她有话都不敢直接说,只能找过来让爹娘她们说说情。”

“最后还来上一句自己是孕妇,情绪上上下下自己也不好控制,让咱们家多体谅体谅。”

黄氏这回看着像是做足了准备才上罗家门,简直是软硬兼施,也是实在没法,罗德金才过来一趟,他就怕妹妹气狠了,有些话都是委婉了再委婉。

只是他看妹妹的模样,就知道今日的事不能善了。

以前罗家日子初初好过时,也不是没有那种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李氏虽然看着厉害,却经不起人软语相求。

关键时刻还是罗美娘站出来把人拦住了,说日子要真的过不下去,罗家也不会看着亲戚饿死,但只有一个,只借粮不借钱,还只借粗粮,秋收后就得把粮还上,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还不上从此就别想再从罗家要走一粒麦了。

她说的这般绝情,上门借钱的人听完都是骂骂咧咧的,罗美娘也不怕,小小人儿一个,板着脸,当是耳边风似的过了就算。

客人走后,爹娘说她的时候,罗美娘还特别理直气壮,说是这年头有手有脚的,肚子填饱了,哪怕家里没地,主动上门想要帮人干活换钱,一个村住着的哪家会看着你饿死?

但要是看罗家日子过好了,就想要占便宜,他们罗家难道是开门做善堂的吗?

要是看着这个不忍那个不忍,还不如把家里零食方子都公布出去,反正罗家都是大方人,就只她一个小气吧啦的。

她站在正屋门口叉腰说这些时,李氏和罗富贵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后头都按她想的做了。

那会儿好些人都觉得她不近人情。也是最近几年,罗家越发富裕,村人也才忘了妹妹小时候那点事。

黄氏错就错在没有先去打听罗家闺女在村里的名声。她是从别的村里嫁过来的,成亲之后张家两房又一直相安无事,这可不就踩雷了吗。

妹妹的为人,黄氏要是跟她好好说,她吃软不吃硬,不见得会不给面子,可黄氏敢背后找上她娘家算计她,就算这是丈夫的嫂子,她也绝不会跟你和稀泥一样没事过去。

罗美娘听完之后,心里就清楚黄氏就是故意闹这一场,想闹得罗家尴尬不愿再干,她就有空子能钻了。

既知李氏目的,罗美娘就不可能让她得逞。她站起来道:“大哥,我跟你回去瞧瞧。”

罗美娘抬脚就去了娘家,正好在路上就遇到了黄氏。

村道上遇到时,黄氏瞧着眼眶还有些发红,许是意料不及,尴尬了下才道:“弟妹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休息,明儿可就要去县里了。”

要是罗美娘,既然已经半撕了脸,就不做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

不过黄氏既然还愿意装个相,她淡淡道:“我想着铺子里还是忙不过来,打算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叫他们一块过去帮忙。如今大哥大嫂都跟我在县里,村里就剩两老一小,我也不放心呢。”

黄氏当即急道:“铺子里忙不过来,怎么不叫你大伯子去?弟妹也是,罗婶子富贵叔都那么大年纪了,这样奔波一趟怎么受得了?就该叫你大伯子去帮忙,咱们两房也不是外处,再不成我也能去,我才怀四个月呢,手脚利索着。”

罗美娘冷声道:“嫂子这样的伶俐人,都敢上我娘家逞威风了,我怕嫂子过去一趟,我那铺子主家都得换人了。况且,我那铺子里有我的零食方子呢,方子这种事在哪家都是忌讳,我罗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叔伯兄弟也没一个敢上门说要帮忙的。嫂子两片嘴唇一碰就想过来,我是再不敢让嫂子参合进去的。”

罗美娘这话一出,黄氏当即脸色就变了:“弟妹这是什么话,什么不敢让我参合,这是把我当偷儿防备了?去了几日县里还把自己当成县里人,瞧不起人了。”

“我怎么敢瞧不起人,我瞧不起的,只是那些背后上我娘家挤兑我爹娘和哥嫂,眼看就得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人。”

罗美娘以前是不想跟黄氏计较,她成亲之后,夫家就分家,两房不在同个屋檐下,有些什么矛盾,根本不需要闹到当面吵架的地步,真是那样,到时候难做的还是婆婆。

可黄氏今日把她爹娘扯了进来,罗美娘当真是心里大怒。

她这人生气时,面上通常不表现出来,可口齿都要比平时伶俐三分。

黄氏当真是运气不好,赶上她气头上,被来了顿热乎的。

她一句话就把黄氏噎得说不出话来。罗美娘还道:“嫂子你这是生什么气,说来我才是被算计该变脸的那个。要我是嫂子,见到我就该羞愧得不敢见人了。嫂子气完我爹娘还敢过来打招呼,论脸皮我是真比不过嫂子。”

“嫂子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家过得好不高兴吗?你肯定想不明白二郎成亲之后日子怎么越过越好了,我告诉你,多少人年少不学好,后头通过自己努力都能往上走,只要人品好,品性佳,世上多的是愿意帮扶一把的人。可就你这样看人好就想蹭上来的、心术不正的人,老天爷是瞎了眼才会让你出头。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劝嫂子一句,少动那些没用的心眼!”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甭看罗美娘以往待人和气,她这幅口齿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用等回娘家或是找公婆做主,她在村道上自己就把仇给报了。

罗美娘骨子里和张玉寒一样,就有种不爱吃亏的特性。

说到底两家已经分家,她也没什么软肋在黄氏手上,兼之张玉寒那里,要是知道黄氏做这种事,只有比她更不客气的份。

她自己想想,都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得忍气吞声。

黄氏却是被她最后那几句气得浑身发抖。只是她敢去罗家,那是因为瞧准了李氏刀子嘴豆腐心、罗富贵锯嘴葫芦一个都不会跟她一个孕妇计较,谁知罗美娘这个平时看起来寡语少言面瓜一样的,却是最不给面子的。

傍晚时分,下地干活的人都往家走。看着村道上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又发作不过罗美娘,黄氏气急起来就往家里跑。

罗德金劝妹妹:“她毕竟肚子里有个娃呢,你说话也委婉点。”

“委婉是说给听得懂的人听的,有些人就得一次性让她长记性。”罗美娘冷着一张脸道。

娃又不是她让她怀上的。

娃她娘自个都不在意,还怀着孩子就村头跑到村尾尽算计别人,她干嘛要帮别人重视。

黄氏在大房久了,也就以为她每回闹完一场就没事了,罗美娘这回就偏要让她长长记性。

大房里,大伯子是个不爱惹事的性子,凡事能忍则忍;公爹又不好意思跟儿媳妇计较;就连唐氏,跟儿媳妇吵完一回又一回,其实说到底都只是家常拌嘴,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黄氏一旦有孕,家里重活唐氏还不是自己揽了过去。

也就是摊上张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才叫黄氏以为算计人不用付出代价。

她道:“你看着吧,她被我骂一回肯定不服气,这事还没完呢。”

这件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处理法子,可是罗美娘早就烦死了黄氏爱在外头说闲话的性子,过年时大侄子拴柱过来要肉脯时说的那些话,她都记在心里呢。

另有,张玉寒在外头读书,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读出什么来,可二房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的。

黄氏这种人,看人好心里就不舒坦,想占便宜还要弄些小心思,要是不把话说在明面上,叫她知道自己不好惹,以后还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