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屋白九天和水千灵夫妻俩许久未见,自然少不了一番纠缠。
一夜酣战,近晌午才懒洋洋下地,水千灵对镜梳妆,跟白九天聊起魔尊的新夫人。
“尊上不是让你?伺候夫人饮食吗,你?到现在还不去?”
白九天用螺子黛替她细细描眉:“尊夫人一般晌午才起,不急。”
提到尊夫人,白九天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你?是不知道,尊上呀,唉……男人就是口是心非。刚见面那会儿我就猜到,尊上必然要栽跟头,自己还嘴硬不承认,现在嘛,两眼恨不得抠出来黏在人家身上。说是假成亲,其实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乐呢,专程跑来问我,夫妻间都需要做些什么事。”
水千灵精神一震:“还有这事,你?怎么说的?”
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爱编排老板的员工,白九天极尽夸张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啧啧啧,你?是没看到,恼羞成怒啊,一顿狂风把我这屋造得,害我收拾老半天。”
水千灵追问了细节,也啧啧两声:“还是那么小气。”
白九天为她插上一朵簪花:“不过后来我转念一想,也想通了。尊上必定是不愿用化身做那事,毕竟风槐的化?身跟本尊相比还是差得远。可两个人成日躺在一张床上,积欲久了不得抒发,火气大些也是人之常情。”
他这样一说,水千灵顿时明白了,“怪不得那天净月台他又?发脾气。”
水千灵摇头晃脑,伸出一个巴掌:“娇娘在侧,偏手作妻,换谁都得疯,何况是孤寡了三百年的老铁树。以后还是少在他面前晃,免得被迁怒。”
白九天忙不迭点头:“娘子言之有理。”
晌午白九天照例送去午饭,见尊上不在,等乔荞吃过,水千灵找来,拉着?她出去玩。
乔荞本来还在生月淮风的气,吃饱喝足一听有人陪玩,顿时精神了,两个人欢天喜地出了门。
黏月淮风黏成习惯了,乔荞抱着水千灵的胳膊小鸟依人偎着她,“千灵姐姐是白大哥的娘子呀,你?真漂亮。”
水千灵个子很高,位及尊下左使,修为高深,武器是一柄银色短匕,是个刺客型美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紧搂着?自己的尊夫人,心说果然人族的审美和魔族妖族大有不同,尊上还是喜欢乖巧依人的人族女孩,软乎乎,细溜溜。
夫人平易近人好相处,水千灵也乐得高兴,天气炎热,带着她去瀑布下的水潭游水。
魔界人并无男女之大防,水潭里已经下饺子似的泡了一大锅。
乔荞也爱玩水,只是月淮风无趣,都不怎么陪她,这时候两眼一放光,箭步冲过去,炮.弹似的就砸进了水潭里。
水千灵跟着?下去,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尊夫人。”
众人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尊夫人好。”
“夫人是人族!”
“哇,又?小又嫩,看起来很好吃,呲溜——”
“血好香……”
“骨头一定很脆。”
乔荞:!!!
水千灵把人揽进怀里护住:“尊夫人的主意也敢打,活腻了!”
月淮风不在,众部下暂时也没什么事做,百无聊赖泡在水池里。好不容易来了个人族,馋得他们口水直流,不能吃,也不能靠近,实在是委屈。
不过馋归馋,乔荞浑身上下都是月淮风的味道,她自己闻不见,熟悉月淮风的一众部下可是熟悉得很,就算借十个八个胆子给他们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也就过过嘴瘾罢了。
左右也没有外?人,他们不再受人形限制,陆陆续续变作原形。水潭里壁虎蝾螈、蝎子毒蛇、大鱼河蚌,还有黑乎乎一团不知是何种魔魅,静静悬浮在水面之上,总之各类妖物应有尽有。
乔荞不足为奇,她自己也是有兽形的,还是六条尾巴呢。一对壁虎妖和蝾螈妖趴在岸边大石上打牌九,乔荞游过去捧着脸看。
看不懂牌,但她看得懂赌注,那壁虎精似乎是输掉了,懊恼大吼一声,扭头去看水里跟白九天黏黏糊糊的水千灵,大喊:“水左使,借法宝一用!”
水千灵正跟白九天掩唇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下半截人身突然变作翠绿的蛇尾卷着一把?银白匕首送过来。
那壁虎精接过匕首,往自己尾巴尖削了一片肉下来,往半空一丢,蝾螈精顿时从地面上弹起,稳稳当当把?那片肉接住,舌头一卷咔吧咔吧嚼起来,还给他竖大拇指:“香!”
这两只妖怪显然是老牌搭子了,以自己的尾巴为赌注,谁输了就切一片肉下来给对方吃,看得乔荞目瞪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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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活寨。
还是那间茅草屋,月淮风和呢朵相对而坐,她身后是那个小山一样高壮的男人。
这次两个人不再扮演父女,那个所?谓的哒哒确实是羌活寨的首领,跟呢朵仅仅只是祭祀和首领的关系。
“请喝茶。”呢朵学着?用修道者?们的礼仪招待他。
月淮风低头,看着?面前大土碗里的开水泡草叶,观其形状很像家里那只小羊极爱吃的黄花苜蓿。
“有事说事,其余的就免了。”月淮风将茶碗推开。
呢朵嘿嘿一笑,视线似不经意扫过他的左手。
月淮风所?中的诅咒叫作桃花咒,从他离开羌活寨那天就被种下。
之所?以选择这种咒术是因为它施时无痕,不易被察觉,且专引人邪念,将潜藏在心底的欲望无限放大。等到诅咒发作时,已经回天乏术,等他找来后以他性命要挟,就不怕他不从了。
既然那只红胖胖说他们是夫妻,那夫妻间,用桃花咒是最合适不过的,关键时刻还能助兴,也算好事一桩。
只是这个家伙,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找来,是定力非凡,还是力不从心?
呢朵神态全然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神情讳莫将他上下打量着,月淮风两指轻敲桌面,“说,引我来,什么目的。”
呢朵归拢心神,轻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不啰嗦了。修道者?来到这里已经快三百年了,他们掠夺走了天地间的灵气,把?灵气聚集在自己的地盘,破坏了循环。羌活人自灵气中诞生,如今灵气越来越稀薄,我们所生存的地盘也越来越小,长此以往,羌活人必然灭绝。”
“不过天神给了指引,我从天机珠中看到了,你?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所?以其实你?误入桃林,不是偶然,一切都是天神的安排。”
呢朵摇头晃脑:“只要你?能加入我们,一起合作,赶跑修道者?,我就可以替你解开诅咒,你?也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是吗。”月淮风打断她,倨傲扬起下巴:“你?就这么信任你?们的天神。”
“当然。”呢朵自信满满:“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这可是血脉之力的指引,绝对错不了。从你来到这里的那天开始,我们就知道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姓月,对吧?”
月淮风表情渐渐凝固,呢朵更加得意:“哈哈,让我猜中了吧。怎么样,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解决掉了那个什么什么门,还想解决掉另外两个的话,我们就必须合作。”
他既然来了,自然也是存了合作的心思?,天鉴宗和墟阳剑门不似昆吾,耍耍心机手段就能轻易拿下的。他的时间不多,一方面是三年的衰弱之期,一方面是因为元神离体,耗损非常大,拖不了太久。
但也不可能不明不白就合作了,月淮风说:“既然是各取所?需,我们需得立下心魔誓言,如有背叛欺骗,必然遭受反噬,你?觉得呢。”
呢朵犹豫,抿抿唇,转过头跟身后的男人用鸟语交流,月淮风勾唇一笑,静静等待着?。下意识想端了茶来喝,瞥见碗里的草叶,嘴角又?垂下去。
这帮狡猾的地头蛇,说什么灵气的鬼话。
他们或许确实是想赶走修道者?,但绝不仅仅是因为灵气,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羌活人确实有通晓天神的力量,这或许是他们的力量来源,但这种力量不足以抗衡修道者?。如果真能运用灵气,作为本地土著,没理由抵挡不了修道者?,还得通过占卜来寻求外?援。
果然,没一会儿呢朵再次开口:“我们这里没有这种誓言的规矩。”
“哦。”他淡淡点头,站起身:“那我走了。”
呢朵歪歪脑袋:“你?不怕死?诅咒不管了?”
月淮风摊手:“死而已,何惧有之。”说着竟真的抬脚要走。
呢朵忙追上:“真的会死哦。”
“死吧。”他走出大门。
“别走!我说实话!”呢朵扑上来抱大腿:“我都告诉你?!”
月淮风略带嫌弃睨着匍在脚下的人:“怎么?天神无法庇佑你?们了吗。”
呢朵唉声叹气,“修道者?,太狡猾。”
……
羌活人无法利用灵气像修士那样强健体魄,增加寿命,但灵气于他们就像鱼儿和水,灵气的稀薄对他们确实有影响,但不是致命危机。
作为本地土著,羌活人不受三年衰败期影响,平均寿命在两百岁左右。飞升修士来到之前?,他们勤劳耕种,过着?自给自足、无忧无虑的生活。
“起初他们来到时,只有几个人,我们是和平相处的,修道者?还教我们学法术和你?们的文化?。但他们很快会在三年内死去,那时候我们还是朋友,当然要想办法救他们……”
呢朵哀伤垂下眼眸,“你?应该知道,他们会炼丹,把?活人炼制成丹药吃下去,就可以延长寿命。”
说到这里,月淮风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愚蠢的羌活人,被视作朋友的飞升而来的修道者?杀死,炼制成丹药,本来自由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羌活人不得不躲藏起来。
呢朵说:“先?辈被屠杀,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一支,不到百人,藏在桃林的洞天界,再也出不去了。”
这些事大概发生在两百多年前,月淮风略一推算,正好跟下界出现飞升传送阵的时间对得上。
这里到底是羌活人的地盘,他们藏起来令人再也找不到,飞升而来的修士们缺少炼丹材料,于是合力建造了净月台,谎称打通了天界与凡世的传送通道,哄骗无知的修士们飞升,将这些人杀死炼成丹药来延续寿命。
经过是这么个经过,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中间仍然缺少了一环。
月淮风:“继续说下去。”
呢朵抬起头:“说完啦,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他掀起半拉眼皮,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为什么整个寨子就你一个人会说人话,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我的,所?谓的血脉之力、天命之子,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双眸锐利注视着?她,“对吧,妹妹。”
呢朵微微张大嘴,被他逼得往后跌坐在地。她身后那个男人连忙上前?搀扶起她,像野兽般冲他露出威胁恐吓的神情。
月淮风悠然往椅背上一靠,缓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修道者?和羌活人所?结合的血脉,你?不受三年衰败期的影响,天鉴宗可能或者?已经发现了你?,对吗,我的妹妹?呢朵。血脉之力,是用你的血占卜的吧?你?无法确定是我是不是真的‘我’,所?以上次见面才会命人袭击我,取我的血,确定是我才给我下咒,对吗?”
“你?!”呢朵指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月淮风捏捏眉心,“好了,不要耽误时间了,时候不早我得回家了,要合作就赶紧跟我立下心魔誓言。”
呢朵不可置信,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仅仅见过两面,他竟然就这样轻易揭穿了她的身份、她的目的。
月淮风催促,“给你?一刻钟,跟我立下心魔誓言。”
呢朵咬咬牙,一跺脚,到底还是服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月淮风将签了名的羊皮卷叠好放入墟鼎,用笔杆敲了敲她的脑袋:“上次在祭祀广场,你?是不是运出了一颗白色的珠子,那就是你真正用来占卜的东西吧。你?之前?说羌活人无法运用灵力,那为什么偏偏你可以呢,你?运珠时使用的不就是灵力吗。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用行动告诉我的吗。”
他言罢将竹笔将桌上一丢,摇摇头,“细节太多了,是个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你?那点小伎俩想蒙骗我,还太嫩了点。”
“啊,不对。”月淮风补充:“你?可以使用灵力,所?以我可以轻易看穿你的骨龄,虽然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其实已经是个两百多岁的老太婆了。那个黑大壮,就是你的男人吧,不然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异类’,如何在羌活寨立足,还当上祭司呢?”
呢朵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你?竟然说我老!!”
月淮风笑得眉眼弯弯,随意捞起一片龟甲,两指并拢在龟甲上刻下一个小小的传音法阵,“有事我会用这个联络你?,既已跟我立下心魔誓言,以后就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呢朵叉着腰追出去。
月淮风举步往山上走:“凭我是你哥哥,凭我比你?聪明。”
呢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被他气得不轻,“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你?算个屁的哥哥。”
他笑着?转身,嘲讽意味十足:“你?看,你?又?被套话了,蠢东西。”
他站在半坡上,看呢朵被气得双眼圆睁,稍稍敛了神色:“送我出去。”
呢朵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背抹了一把?脸,还是运出天机珠送他离开。在他身影即将消失的瞬间,恍然想起什么,忙大叫:“你?的诅咒还没有解!”
月淮风虚指将什么东西弹出来,身形渐渐模糊:“不需要,还有,这是给我下咒的惩罚,下不为例。”
呢朵站在原地,困惑:“什么惩罚?”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尖叫,呢朵回头一看,也跟着?大叫起来,“啊啊啊,房子房子!我的房子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