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重阳宫宴在皇家别苑举行,邀请了京城中所有的皇亲贵戚,身为御史大夫独子的景淮,自然也在其列。

景家是出了名的家教严苛,教出来的儿子,也是出了名的古板不知变通,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与秦晚吟相识不到一月,便同她发生关系呢?

哪怕是二人互通书信好几年,只要是未成婚,景淮便不可能同她发生关系,这也是椿阳喜欢他的原因。

景公子,是真正的君子。

可就在宫宴那日,已经互有好感的秦晚吟派人传信给他,说想与他单独饮酒赏月。于是他便远离了人群,到她指定的地方赴约。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爱慕他的椿阳看在了眼里。

椿阳一路尾随,看着他往一处偏僻安静的院落走去,秦晚吟果然在那里等着他,而后两人便在院中对月小酌。

一番推杯换盏过后,景淮有些醉了,秦晚吟便扶他进去休息,可直至一刻钟之后也没见她出来。

椿阳按捺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

她亲眼看见,秦晚吟脱去了景淮的衣物,而后又脱去自己的衣物,咬破手指在床铺上抹上血迹,最后自己躺上去依偎在他怀里。

她当即便想推门进去,可转念一想,这大概是她能抓到的,秦晚吟唯一的把柄了。

再后来,公主出降。

她原本拿这件事情威胁过秦晚吟,让她离开景淮,可她竟然说:“你猜他是会信自己未来的妻子,还是会信一个,对他抱有非分之想的女子呢?”

那一刻椿阳才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个把柄根本毫无用处。

于是,她给千里之外的秦朝传了信。

彼时她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会让秦晚吟得到。

*

从紫宸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皇城四处依旧灯火辉煌。

椿阳拖着无力的身子终于回到了祥仁宫,坐上熟悉的矮椅后,这才闭目舒出长长的一口气。

她活下来了。

今日还真是胆战心惊的一日,她倏地嗤笑了声,但是她活下来了,她从那个恶鬼手中捡回了一条命。

如此境地自己都能活下来,以后,更不会白白浪费这条命。

想罢,她提起桌面上的茶壶,里面却空空如也,于是冲门外喊道:“桑葚——,给本宫沏壶茶来。”

外面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椿阳蹙起眉间,带了几分怒气地再次喊道:“桑葚!人死哪儿去了?!”

门外依旧安静得平添几许诡异。

愈发浓重的怒气涌上心头,她低低骂了一句,正要起身去查看究竟时,一条白绫猛然从背后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唔…”

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她一边全力将白绫往外扯,一边眼珠上翻,在看清背后那人的容貌时,瞳孔骤然紧缩。

竟然是拒霜!

通红的脸颊上已无往日的光彩照人,额角暴起一条条树枝般的青筋,眼球上也逐渐浮现越来越多的红血丝。

强烈的窒息感包围着她,可那看似柔弱的拒霜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自己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那白绫扯开一分一毫。

更诡异的是,明明是在做着杀人之事,然而拒霜那张脸上却面无表情,与以往每一次见到她,都无甚区别。

突然,颈间的力道松了一分,她终于得以缓解了一点窒息感,却仍是无法摆脱拒霜的控制。

紧接着,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椿阳啊椿阳,我真该好好谢谢你。”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熟悉的人也出现在眼前。

秦晚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扬起一抹笑,“若不是你主动坦白,恐怕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真是谢谢你,让我可以解决我的第一个仇人。”

椿阳睁大了眸子,她怎么也想不到秦晚吟竟然真的敢杀她!

可她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白绫依旧将她勒得喘不过气,却又留了一丝缝隙给她,想必为的就是让自己听完秦晚吟最后的话吧。

还真是同秦朝般配得很,一个以杀人为乐,一个以折磨为乐!

“椿阳啊,既然你都向我坦白了,那我也坦白一个秘密,还给你好不好?”

她笑得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而后缓缓蹲下身来,看着椿阳的眼睛,轻声道:“其实啊,阿朝的狂躁症……”

“是我下的毒啊!”她眼眸越睁越大,说完便更大声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椿阳震惊之余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一丝恐惧迅速蹿上自己的后脑勺,恍若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鬼魅!

果真,笑声戛然而止,微弱的烛光突然闪烁一下,熄了。

满室的漆黑中,只有一束朦胧月光从窗棂照进来。

秦晚吟缓缓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沉默不语,清冷的月色将她笼罩,活像个夜间出没的魑魅魍魉。

片刻后,她徐徐侧眸,轻启红唇:“动手吧。”

话音刚落,颈间的白绫乍然收紧!

她双手四处乱抓,疯狂蹬腿,眼里的红血丝越发浓烈。黑眼珠子也开始上翻,脸颊红如刚烧好的铁,蜿蜒曲折的青筋已遍布额角。

不过须臾,椿阳的身子便越发无力,最终一条腿抖了抖,彻底没了生气。

为保万一,面前的人闭上双眼后,拒霜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力道勒了一会儿,而后才堪堪松开。

像个专业的杀手那样。

夜已渐深,万籁俱寂。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般,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

*

秦晚吟回到仪凤阁时,秦朝早已在殿内等着她。

见她回来,沉声问道:“你去哪了?”

“屋里太闷,出去走了一圈,不行吗?”她绕过他,径直走到妆台前坐下,唤来拒霜为自己卸下发饰。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曲总管从门外走进,躬腰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秦朝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摆摆手,让曲总管和拒霜一起退了下去。

他走到她身旁,接过拒霜的活儿为她摘下发饰,“方才曲总管同我说,祥仁宫的下人发现椿阳在殿内自缢了。”

“哦?是吗?”透过铜镜,她冲身后那人笑了笑,“那她倒是,总算选了一条对的路。”

取下最后一支簪子,如墨青丝顷刻之间散落下来。他拿过玉梳,动作轻缓地将那一头长发从上至下梳理。

“你方才......是不是去了祥仁宫?”

气氛倏尔安静了斯须,秦晚吟仍旧不改脸上笑容,徐徐起身。

双臂圈上他的脖子,一双勾人的眼眸漾起几许情意,柔声问道:“阿朝,你爱我吗?”

他顺势揽上她的腰肢,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你知道,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

“那...”她将身子靠近些许,在他耳旁低语:“我杀了你的姐姐,你会怪我吗?”

说完,秦晚吟正想分开,忽地被他按住背部紧紧拥入怀中。

接着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只要你开心,你可以杀了任何人。”

眸光蓦然暗了一瞬,她冷声问道:“包括你吗?”

“不,不包括我。”秦朝松开怀里的身子,抚上她的脸颊,眼角弯了弯,“一想到皇姐今后会是别人的,我就是死也要从地狱里爬出来。所以啊,我得死在皇姐后面。”

每回看着他眼中浓厚的占有欲,她便只觉心里一阵恶寒。

就是这个占有欲,在新婚夜摧毁了她的一切,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偏偏,她还不能将他如何。

“皇姐,我今日很高兴。”他突然道。

秦晚吟收回思绪,转身走到衣架子前将外衣脱下,“是吗?是因为魏霖回来了吗?”

“自然不是。”他走上前,为她宽下剩余两件衣物,“魏霖说今日阿姐推了你,我将她召来紫宸殿,她告知我一个秘密,用以换她一条命。那个秘密,我听了很是高兴,皇姐不如猜猜?”

她眉间一蹙,秘密?椿阳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坦白吗?

思索少顷后,她登时心头一顿。

喉间吞咽了一口,声音里裹挟着几分颤抖地问道:“她,她说了什么?”

他并未急着回答。

剩余两件衣物被扔在一旁,他自后环抱着面前的美人,阖上双眼,十分享受地将鼻尖凑近她的肩膀、再到颈窝、最后到耳旁。

蓦地,含住了那粉嫩冰凉的耳垂。

秦晚吟微微一颤,双眉紧蹙着任他予取予求,耳垂被他叼在口中玩.弄了好一会儿,细细啮咬,缓缓舔舐。

终于放出来时,已经红成了玛瑙珠子。

“阿姐说,那年重阳宫宴,你并未同景淮发生关系,是吗?”

果然说的是这个!

她再次吞咽一口,冷声道:“椿阳为了活命,什么话说不出来?这你也信。我若是不曾同他发生关系,他猴年马月能娶我?”

“是吗?”秦朝转过她的身子,两指擒着她的下颌抬起,“可是这一次,我比较信阿姐。”

尾音刚落,一双薄唇旋即覆了上来,带着火热的气息涌进她口腔之中。接着身子被人面对面抱起,一路往床榻上行去。

“秦朝!等...唔...”她被小心翼翼地放上床榻,破碎的言语还未出口又被堵入了腹中。

秦晚吟好不容易再次推开他,一口气还没喘完,脸又被掰了回去。

这家伙精.虫上脑起来还真是难缠!

无法,她只好弯起腿,力道不大地给了他一膝盖。

秦朝瞬间离开了她的唇,跪趴在一旁闭眸蹙眉,青筋暴起,脸色极其难看。

“你先听我说完。你搞错了,椿阳的确是在骗你。退一万步说,就算我那日不曾同景淮发生关系,难道之后也没有吗?”

她嗤笑一声,补充了一句:“我与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双眸倏地睁开,他猝不及防地直起身,一把将她按倒,双手似鹰爪般牢牢禁锢着她的肩,语气激动道:“见不得人?我与你有什么见不得人?你又不是我的亲姐,他景淮就见得了人吗?!”

秦晚吟这才看清他泛起猩红的眸子,心里顿时一咯噔。

他的狂躁症竟然在这时犯了!

“阿朝乖,你冷静点。”她伸出手试图像以往那般抚摸他的头,却被他一把挥开。

她这才猛然发觉,那几件熏过香的衣服,已经了无生气的散落在衣架子下。

可是能安抚下他狂躁症的,正是那味特制的香啊!

秦朝俯身再次堵上她的唇,急切地脱去自己身上的衣裳,丝毫不在意她眸子里的恐惧。

一帧帧久远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浑身上下如遭雷劈,登时僵硬得如木头一般。

不!不可以!

阿朝,阿朝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