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F走后,沈一知道晚上安允信是不会再来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他迷迷糊糊间缓缓睁眼,阳光透过窗户走进他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灼热的感觉,反而带着丝丝暖意。
他渐渐转醒,倏地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沈一立刻清醒了许多,方才发现坐在床边的人正是安允信。
他动了动,发现身子还是十分绵软。
安允信显然也发现沈一已经醒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沈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盯着这位被他禁锢的少年天子。
从昨晚知道一切的茫然,还有因举棋不定而彻夜未眠,种种思绪,到了现在,他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了。
所有的过去和事实,所有他想知道的答案,都毫无遮拦地摊开,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无从逃避。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人身上。
这位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这个他自小便意图疏远的人,偏偏以另一种方式,在他的人生中不断地出现,逐渐地瓦解他的戒备,取得他的信任。
在知道戚涣这个身份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谎言的时候,他基本立刻抛弃了以往的信任。多年养成的戒备心与身世的隔阂,让他认定了沈一在欺骗他。
直到昨晚,他都毫不犹豫地认定沈一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才来接近他。
可在门外听到的话,一字一句,抨击着他的内心。
原来沈一从来没有骗过他。
也从来没有害过他。
是他不愿意相信,总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沈一,到头来作茧自缚。
他一直觉得从未拥有过的信任与真诚,其实早在年幼无知,最过轻狂的年纪便彻底拥有了。
之前被仇恨与防备蒙蔽了双眼,只觉得一切都是沈一的过错,一切都是沈一的阴谋。如今平静下来,只觉得自己太过可怜。
分明是上一辈犯下的错误,沈一也毫无选择,甚至在知道真相后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补偿,他却固执地将所有的错误都安在沈一的身上。
他自小活在充满欺骗的环境里,若是能得到一人全心全意地真诚相待,即便是万人之上的那把椅子,又有何重要之处?
他开口道:“你……”
他想问沈一是不是后悔了当初付出的真诚,是不是在怪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的屈辱和折磨而开始厌恶他了……
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他只能说道:“昨晚我都听到了。”
沈一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安允信口中的昨晚指的是什么。他淡淡地答道:“我知道。师傅离开前喊了一句宁王,我听到了。”
“对不起。”
闻言,沈一面露疑惑,道:“……什么意思?”
他努力撑着手,想坐起来同安允信说话,安允信见状,赶忙上前,想扶沈一一把。
岂料手刚伸出去,沈一神色一动,竟是有些惊恐地往后挪了一下,想要后退,却浑身无力地重新跌回了床上。
安允信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往后缩了缩,方才继续往前扶起了沈一。
他知道沈一在怕他,并没有像之前那般,将沈一搂在自己的怀里,而是轻轻地将他放在床角,垫了个枕头让沈一靠着,温声说道:“棉骨散的解药一会就好,我已经吩咐人去熬药了,你喝了大概再过上几个时辰就会恢复力气。”
见沈一更加疑惑,安允信立刻解释:“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一时愚钝,不愿信你,是我的错。等你身上的棉骨散解了,我便送你回宫。上一辈的那些恩恩怨怨……”
他说到这,苦笑道:“我们到时候坐下来好好谈,一起说开了,再解决。”
杨炔犯下的罪,他不应该承担,沈一也不应该承担。如今他已经清楚,他与沈一互为知己,沈一待他一片赤诚,皇位如何,兵权如何,身世又如何,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闻言,沈一竟是红了眼眶,“二哥……你……”
他似乎有些激动,下意识便叫出了二哥,喊完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才是年纪更小的那一个,便马上改口,“你愿意相信我了?”
他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感激,没有丝毫怨恨。
他本就是个孽种,抢走了原来应该属于安允信的一切,安允信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他罪有应得。
如今这个人突然说愿意相信自己,他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