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都被她这番话惊的说不出话来。
折红兵看了孙女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折硕和折果的城府就没老爷子那么深了,一脸“你竟然敢这么说”的既视感,折建国则很犹豫:折绯这话里话外,其实要的就是以后他们不能对她太过管束吧?
毛玉宁是最震惊的一个,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她沉声开口:“你这是冲着我来的?”
折绯面无表情:“你说是就是吧。”
——她挨了一巴掌,现在不想跟她说话。
毛玉宁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哈!我今天才知道,在家里辛辛苦苦管理公司,是错了,你埋怨我们不去国外陪你是吧?那我们去陪你了,家里的事情怎么办?你那天价的医药费怎么办?我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怀胎十月把你生出来,一分一毫也没有对不起你,你的身体弱是生出来就有的——”
“玉宁!”,折见过高声打断她:“你情绪太激动了,我们先回屋吧。”
毛玉宁:“不,今天不是要把事情说清楚吗?那今天就说清楚,免得她总是觉得我们对不起她!”
她快速道:“自从我生出你开始,你就一直在生病,你每年的医药费都好几个亿,你说我们不去看你,怎么看,每天工作那么忙,忙着赚钱给你看病,维持这个家庭,维持公司,你说怎么去看?”
“再说那衣服颜色——你从来不肯跟我们多说一句话,性格孤僻难沟通,我以前问过你多少遍你喜欢吃什么,什么颜色的衣裳,你回答了吗?你只会抱着腿不说话不点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照着你二姐的衣服款式给你布置了,唯一互略的只是你二姐只喜欢白色,而正好你讨厌白色而已!”
折建国:“毛玉宁!”
毛玉宁:“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吗?自从我们决定将她送去国外医疗院的时候,十几年了,你总是每天都要说一遍我们对不起她,但是我想来想去,除了不能亲自照顾她,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是国内能有治疗她的医院,我能不送吗?没有啊,只能送去那里。那是我们没给她吃吗?没给她穿吗?没给她治病吗?是,我们是没照顾她,但是我们照顾了折硕,照顾了折果,照顾了这一大家子,现在就因为我们没照顾她,就因为是我生了她,就要永远被她指责吗?!”
她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退让。
折绯:“........”
好生气啊!
即使她只是借题发挥,即使她只是从原主的脑海里翻看了那些记忆,即使她只是像看电影般看过去,没代入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也替原主伤心起来。
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的脑海里想起原主一年四季穿着病号服躺坐在床前,看着窗户外面的树叶开了又掉,黄了又绿,那种落寞的身影,是个人看了都觉得同情,她刚开始也是吵着闹着要回家的,也是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也是会说话的,只是后来一年过了一年,她渐渐的习惯了不说话而已。
她捏起拳头,为原主感到委屈。
大家都有大家的不容易,但是那个在医疗院里孤独长大的女孩子,没有了。
如果她没有进这具身体,那他们就算发现原主去世了,是不是也以为是身体不好的缘故?
毛玉宁有毛玉宁的立场,她也有她的立场,她微不可见的笑了笑,自嘲般开口:“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毛玉宁转头不看她:“——我知道今天我打了你,你心里不高兴,这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你刚刚自己也说了,因为十几年没相处,你对我们也有隔阂——那,为什么你自己先不跨过那道隔阂呢?”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又成了高贵的富太太形象:“我们想要弥补,你也不要一直像个刺猬似的,敏感的一点都不让人靠近,满身的刺扎人。”
折绯气极反笑,哼哼两声,既然毛玉宁都这般说了,她也不想再搞什么表面合家欢了。
她虽然自个缺少跟人互怼的实战经验,但是跟在折爹身边,也是学过不少本事的,想当年折爹一个穷苦出身的莽夫(折爹自己说的),一步一步爬到将军的位置,除了手上功夫之外,嘴上功夫也是不错的。
他曾经教过折绯,对待敌人的时候,不能朝着她擅长的地方去,而是朝着她的弱点,一招制敌。
蛇打七寸。
毛玉宁的弱点是什么呢?原主不了解,折绯刚来也不了解,所以,折绯决定抓住她今天露出来的痛处一顿猛打。
折绯端正“对敌”态度,道:“妈妈,我有句话,十分想问你。”
毛玉宁:“你说。”
折绯:“我知道一个字,叫偏。你可能自己都没察觉,比起我来,你更喜欢苏苏表妹,你对她,是偏爱,为什么呢?因为苏苏表妹跟你的身世太像了,你们都是被婚姻家庭的伤害者,你知道一个爸爸离婚,妈妈自杀的孩子会受到多么大的痛苦,因为你受过,所以你感同身受了,我虽然之前没看过你跟哥哥姐姐的相处情况,但是很显然,今天回来后,你对苏苏表妹的关注远远高于哥哥姐姐,这叫偏爱。”
“而你对我,就是偏见了。因为什么嘛,无非是我长的像你继母,你一看我,就觉得我是个品性不好的狐狸精,再加上爸爸的对不起我的念叨,让你对我特别反感——或者让我猜猜,那位继母,是不是之前也一直生病不在家呢?”
毛玉宁脸色一变,折绯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她笑着说:“不是我心里有隔阂,是你因为我和她太过于相似的经历有隔阂了,我甚至都可以猜测,很多年前,您的父亲,经常对您的妈妈和你们说,她生病,可怜,让你们让着她,结果出了那种事情。”
屋子里的人又都惊讶的去看毛玉宁,这些显然是他们不知道的历史。
折绯呵呵一笑:“妈妈,那我呢?”
“这些都是你的情绪,你却直接迁怒到了我身上,我现在对你的反感,想必你也知道吧,我不喜欢你。”
“——那以后,我能因为对你不喜欢,就同样对万一长的像你的,我的女儿迁怒吗?”
她一字一句的道:“当年他们伤害了你,现在你又伤害了我,你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她声音不大,甚至没什么大的波动,但就是这样的声音,听在毛玉宁的耳朵里,却像足了惊天大雷。
——她怎么可能像那对她厌恶的人?
不可能的!
她脸色苍白,颓然一把坐在沙发上,喃喃道:“我才不是!”
她泪流满下,痛苦摇头。
折绯依旧不急不缓:“你是——你对做的,跟她们对你做的,并没有多少不同。”
她说到这里摸了摸脸,觉得脸上的利息,算是讨不回来了,因为随着她这翻话出来,对她一直哄着的折建国也露出了不赞同的脸色,而折硕和折果以及苏苏早已经抽纸巾的抽纸巾,安慰的安慰,浑身忘记了她还在一侧。
折绯这时候突然想起了折爹的一句话:世人只惜弱者。
之前的时候,她是弱者,大家站在她的一边,现在弱者却是这个妈妈了。
所以这件事情,就只能到止为止。
但是——
她才不要做弱者呢!
她手指头一勾:现在这具身体所有的家财都是这个家里的人给的,现在又闹的这么僵,要是只想着从这个家里拿钱,那也太枉费她来这个世界一遭了。
这里没有折爹,没有他无条件的庇佑,但是这里有一样,比大夏强百倍:这里的女人,不用靠家里,不靠嫁人生子,也能养活自己。
她就不信,她要靠别人过日子。
折红兵静静的坐在一侧看着折绯,看着她好像孤立无援,看着她因为没有安全感,而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给自己出气,来保护自己,心里罕见的,冒出一股酸意。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孙女的时候,她因为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不在时摇摇欲坠的身体,再想起她进白色屋子后直接晕倒的身体,然后再转向正在眼睛冒出精光,好似准备大干一场的折绯。
——她短短几天,已经从需要家人关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不再需要家人乘风,也能自己飞向远方的雄鹰了。
她在快速的成长。
快速成长的人,都会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痛。
有些痛,是痊愈不了的。
折红兵缓缓站起来,不知不觉里,眼睛有些酸涩,他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正式宣布:“以后,阿绯的一切,你们都不要插手,她后面的路,跟我走。”
折绯:“.......”
虽然不是她想要的最终结果,但是也行吧。
她露出一个微笑:“爷爷,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