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找借口支开了骆子阳,把自己和靳天逸反锁在房间里。

靳天逸长腿交叠坐在床榻上,微眯着眼看他,眼里透着锐利。

楚淮冲他温柔一笑,装傻地走近他,屈膝半蹲在靳天逸跟前,白皙修长的手搭上了他衣服的扣子。

靳天逸微讶,随即眼里闪过了然。

也是,怎么可能瞒过他。

他外套里之前穿着寿衣,现在寿衣脱下,里面什么都没穿,楚淮只要脱下他的外套,就能确定是“他”杀了曹夫人。

靳天逸哂笑:“娇娇,现在不是时候。”

楚淮:“……”

楚淮红着脸不鸟他。

靳天逸噙着淡淡的笑,也由着他来。

纽扣一个个解开,楚淮的手指有着异样的美感,他动作轻柔地像拆礼物的带子。

楚淮原本只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想,这会儿看着眼前的“礼物”,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男人身材劲瘦,腰精窄,腹肌匀称规整而又漂亮,线条流畅。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靳天逸在等楚淮怎么收场。

良久,楚淮倏然站起来,绷着脸评价:“它们,挺……可爱的。”

“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

“所以你就扒我衣服?”靳天逸挑眉,哂笑,“还满意么?”

楚淮真老脸一红:“……嗯。”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好像不需要脱衣服,他只要刚才抱着靳天逸的时候找个机会把手伸进去摸一把就完事儿了,现在……

太蠢了。

主要这对话太羞耻了。

靳天逸不为难他,兀自把扣子扣好,拉着楚淮往外走。

“娇娇,”他偏头看他,“你以后只能扒我一个人的衣服。”

楚淮:“……好。”

外面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拍门声:“靳、靳哥,曹夫人死了!!”

是李斌的声音,他整个嗓子都在抖。

楚淮扫了靳天逸一眼,故作不知。

曹夫人无论如何都会死,这是因果,他只是万万没想到,靳天逸会反其道而行之,引鬼上身,杀了曹夫人。

他猜,靳天逸也因此得到了马志成的庇佑。

所以他将黑色寿衣罩到骆子阳的头上时骆子阳一点事都没有。

还活着的四人一齐来到灵堂内,曹夫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的鼻子两侧有两道已经干涸的泪痕,目眦欲裂,眼睛瞪到眼珠都要滚出来。

“曹夫人死了……我就知道!我们就不该回来……”李斌喃喃。

他突然想到什么,四处张望,眼里透着惶恐:“汪雪呢……?”

“死了。”靳天逸淡道。

李斌听到这两个字,陡然忘记了呼吸。

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

“汪雪……死了。”他失魂落魄地默念,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他这才发现汪雪对他竟然这么重要……

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人,说没就没了,明明……明明只要渡过这一个副本,他们就能回到现实……

那是一条人命,靳天逸却说的那样轻松,眼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李斌厉声质问靳天逸。

“她是汪雪,她跟我在一起七年!七年!你们明不明白!”他神色间有些癫狂。

靳天逸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骆子阳嗤笑一声,掏出火柴盒点了根烟,道出真相:“对你重要罢了,对我们,可能只有兔死狗烹之感。”

他也惊讶于自己突然的文艺,又补了一句:“活着的才有意义,死了的,连人都算不上。”

李斌一瞬间宛若被雷劈中,呆呆地坐在地上,痛苦地留下了眼泪。

楚淮垂眸不语。

曹夫人的死同殷父殷母的死一样,并未引起任何骚动。

石子入水尚有涟漪,他们的尸体还原封不动地躺着,却再没任何活过的痕迹。

午夜十二点逐渐临近。

偌大曹府没有点一盏灯,四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李斌神色恹恹。

楚淮……莫名奇妙很困,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那种。

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强撑着偏头问靳天逸:“还有多久?”

靳天逸扫了眼表:“整十分钟。”

他戴的机械表24h内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一秒。

“你怎么了?”

楚淮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看着眼前的靳天逸由一个变成三个,最后……昏睡了过去。

一边的骆子阳瞪大眼睛:“不是吧?这都能睡着!”

靳天逸喊了楚淮几声,都叫不醒,眸光猛地一沉。

他朝骆子阳伸手:“安眠药给我。”

骆子阳一脸懵,仍飞快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安眠药递给靳天逸。

他经常失眠,所以才会将药带在身上,服用剂量小的话,有什么动静很容易就能醒过来,只是会四肢无力,精神疲乏。

靳天逸拧开盖子,飞速倒出十来粒,一把吞了下去。

“老大你!”骆子阳惊恐。

靳天逸没功夫跟他解释,只说:“我如果十分钟后没醒,你就穿上这件黑色寿衣,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冥婚结束,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听明白了吗?”

他把寿衣递给了骆子阳。

“明白,”骆子阳顿了顿,有些六神无主,“可是……”

靳天逸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李斌听到靳天逸的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骆子阳手中的黑色寿衣,目光不断闪烁。

*

楚淮的记忆出现了断片,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围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宛若置身隧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淮蹙眉。

他努力保持冷静,缓缓蹲下,手擦着地面,一点点往四周探索,终于,他摸到了墙壁一般坚硬的存在。

地面和墙壁的交界处是一条笔直的线,所以……这里不是隧道,如果是,他会在前后方看到隧道出口的光。

也就是说,他现在处于完全密闭的空间里。

楚淮逐渐感到胸闷,这里氧气稀薄,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这臭味莫名有些熟悉,只是太淡了,楚淮一时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的味道。

他心中顿时警钟大作,照这样下去,氧气消耗殆尽的那一刻,就是他毙命之时。

楚淮捂住了口鼻,开始走动起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

往后走了几步,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一睁一闭之间,他看到了一个脸色煞白的鬼!

那鬼脸眼睛外翻,口吐白沫,嘴角有一颗极黑的大痣!

只一霎那,那鬼便消失了,楚淮惊魂未定。

曹荣。

他默念出那人的名字,心中无比确信。

曹荣变成鬼了,而且……就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靳天逸杀了曹荣敬爱的母亲,催生了曹荣怨气的产生?

没想到曹荣一介纨绔,竟会为了曹夫人化鬼。

可是曹夫人无论如何都会死,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必死之局!

他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原来最大的隐患根本不是马志成和殷小凤,而是……曹荣。

是他大意了,他该料到自己才是鬼真正要诛杀的对象的。

鬼对骆子阳和李斌下手只是顺便,因为他们是……男人。

而靳天逸因为完成了马志成的愿望,获得了马志成的庇佑,不会成为鬼的目标。

所以汪雪和赵馨死后,他反倒成了队伍里唯一的……女人。

也只有他,才可能成为……新娘。

只要他死了,生路就立即变成了死路,再无他解,到时候唯一能离开这个世界的,大概只有靳天逸。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鬼在后,楚淮想了想,试探着往前走了一会儿,甬道很长,漆黑到令人绝望。

大约走了十分钟,借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点微光,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木。

那些树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枝桠,漆黑无比,与夜色融为一体,楚淮差点就要撞上去。

它们很柔软,一阵风吹过,竟吹倒了几棵,然而随即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倒下去的树就像不倒翁一样又立了起来。

脚下的地势开始变高,楚淮避开一棵棵树往前走着。

他又走了会儿,脚下突然一空,冷不丁摔进了一个巨大的坑里。

那坑的壁是棕色的,有点像黄种人皮肤的颜色,坑的底部极黑。

这会儿空气里的臭味已经很浓烈了,楚淮只觉得喘不过气。

他刚刚摔进来,意外的没有受伤,坑壁极其柔软。

他抬头,计算着高度,一咬牙,攀着坑壁开始向上爬,随即他惊奇地发现,坑壁的摩擦力极大,他很轻松地就爬了出去。

楚淮往后看着那些漆黑的树木,正一犹豫,树影婆娑间,那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又出现了,他的移动速度极快,只一眨眼就要到楚淮跟前,楚淮瞳孔放大,立马往前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鬼的移动速度明明比他快,十分钟过去了,却仍没有捉到他,然而楚淮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张鬼脸紧贴着自己的脊背,朝他露出尖利的獠牙!

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两道月牙形的微光,仿佛沙漠中的绿洲,在此刻无疑象征着希望。

微光流转,仿佛在邀请楚淮过去,楚淮初看到微光时的狂喜已经褪去,他……突然停止了奔跑。

脚下是……柔软的像嘴唇一样的触感。

他往后退了一步。

身前的地面突然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透过那两弯月牙形的微光,他看到了……尖利的牙齿!

还有蠕动着的掺杂着白沫的舌头。

楚淮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突然转身冲身后如影随形的鬼脸笑,电光火石间,鬼手洞穿了他的身体。

他……安然无恙。

鬼脸消失了。

他恍然。

自己在……曹荣的尸体上。

这里是……曹荣的棺材里。

臭味是……尸臭。

漆黑的树木应该是……腿毛,楚淮甚至很想笑。

而那个巨大的坑则是……肚脐。

所以月牙形的微光是曹荣眼睛透出来的。

曹荣死于癫痫,中枢神经故障,身体不受控制,所以化鬼后,恐怖世界对他的约束是……他无法动弹。

他只能捏造虚假幻象,逼自己往前奔跑,一步步踏进陷阱,最后被他……吃掉。

往后跑才是安全的。

脚底下湿漉漉的,曹荣口中的白沫在蔓延,楚淮急急地往后跑,曹荣的身体却突然一个抽搐,楚淮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他就要爬起来,曹荣的舌头却飞速延长,最终……缠住了他的脚踝。

楚淮瞳孔陡然放大,那舌头上陡然生出巨大的拉力!

他手指死死地扣住曹荣的皮肉,不断地往前爬,和曹荣拉锯着,无奈拉力太大,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楚淮逐渐不支,眼看曹荣的嘴就在脚边,他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笑浮现在他嘴角。

最后一刻,他终于想出了离开棺材的办法。

这里是……他的梦啊。

梦里,他才是上帝。

唯一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