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逸叫楚淮去架子上挑一幅画。

楚淮随便挑了一幅,那画很重很厚,薄如蝉翼的纸张叠了一层又一层,可能有上百层。

画上室内的装潢简约又别致。

靳天逸拿着画走到火盆面前,将画卷扔了进去。

楚淮一下子明白了之前河岸的白房子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那是阳间烧给死人的。

寿衣店里的纸房子大同小异,所以那些白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足为奇。

他现在暂住阴间,靳天逸所说的买房就是把房“烧”给他。

芸娘看着二人离去,眼神复杂。

他们进了一间尖顶的酒店式公寓。

楚淮数了下,公寓只有矮矮的五层。

进去后,楚淮看到公寓内墙上铺满了的画,呼吸有些局促。

这里的任何一幅画放到现实世界里,都是世界级名作。

画作的风格极其压抑致郁,只肖看上一眼,就足以深陷悲哀的情绪无法自拔。

“这是……”

靳天逸敛眸:“我们称这面墙为审判墙,任务者死在副本内,这面墙上会自动出现独属于任务者的画作。”

楚淮惊讶于这座公寓的历史,他看到了上千幅画作。

他顺着时间线找过去,在墙最底下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属于李斌汪雪的画作。

画中,李斌浑身赤.裸地趴在一个女人身上,皮肤是可怖的暗红色。

那个女人并不是汪雪。

但汪雪也在画里。

房间的桌子上有个方方正正的透明许愿瓶,汪雪……就在许愿瓶里。

瓶子的盖子紧紧地盖着,汪雪透过玻璃看着发生的一切,泪水涟涟。

泪水开始在瓶中积蓄,直到……没过了汪雪的嘴、鼻子、眼睛、头顶。

汪雪最终淹死在自己的沉默和懦弱的眼泪里。

她像株泡烂的茶叶,漂浮在泪水上。

……

楚淮出神得看着,画明明是静态的,他却仿佛看到了动态的过程。

那样绝望。

自己如果死了,会是怎样一副画呢?他的罪行又是什么?

楚淮心想。

“别看了。”

靳天逸叹息,拉着他走到一楼房间门口,抓起他的手搭到了门把手上,门自动开了,里面的装潢与画上别无二致。

“除了自己,谁也打不开自己楼层的门。”靳天逸说。

楚淮:“天逸哥,你住第几层?”

“顶层。”

“是一层住一个人吗?”

靳天逸点头。

楚淮惊讶:“也就是说,现在公寓里只有五个人?除我、骆哥、你,只有两个我不认识?”

“对。”

“我住第一层,是因为我是新人,所以等到有新的人住进来,我就变成了第二层?”楚淮猜测。

靳天逸微讶:“是。”

楚淮的联想能力和适应能力令他感到意外,毕竟恐怖世界有很多事情是极其反常理的。

楚淮若有所思。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等级制度。

公寓是尖顶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金字塔。

而住在公寓上层的人,无疑会受到新人的崇拜和爱戴。

旁边的电梯开了,住户下来迎接新人。

楚淮只看到一个生面孔。

“你好,我叫宋忱,热忱的忱。”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人,衣着光鲜亮丽,妆容精致大方,像个富家女。

但楚淮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女人的眼睛。

他先前随意一瞥,以为女人只是疲劳过度,眼里才满是红血丝,但现在仔细一看,却觉得她好像有视网膜脱落的先兆。

宋忱也感受到了楚淮的打量,她笑了笑,同楚淮握手,坦言道:“是出了点问题。”

“只是轻微破裂,对视力影响不大,过两天我进副本,回来后就会自动痊愈。”

楚淮点头。

宋忱笑:“公寓已经很久没来女人了,就三个大老爷们儿加个我,这回我总算如意了,有个姐妹可以聊聊天。”

楚淮:“……”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靳天逸垂眸暗哂,拉了拉楚淮的手。

宋忱愣了愣,目带询问地看骆子阳,骆子阳疯狂朝她使眼色。

宋忱了然,教养使她并未表现出八卦的欲望。

“她超棒的!没她我估计就凉了!”骆子阳开始吹楚淮彩虹屁。

楚淮腼腆一笑。

在恐怖世界能遇上这样一群乐观的人,倒也是人生一幸事。

“对了,姓孙的呢?”骆子阳皱眉。

宋忱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她扫了眼楚淮,显得有点抱歉。

楚淮知道她顾忌自己不方便说,刚要善解人意地离开,却被靳天逸拉了回来。

“说,没事。”

“他听说是个女人,就不准备下来了,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何必浪费时间去认识。”

宋忱自己身为女人,转述这话不由咬牙切齿。

楚淮眸色微暗。

骆子阳冷笑一声,气得心堵。

他老早就看孙嘉木那死人脸不爽,孙嘉木又臭屁嘴又恶毒,偏偏过的副本比自己多,住在自己上头。

四人交谈一番,楚淮惊讶得知宋忱竟然才是靳天逸之下第一人。

宋忱马上要去第五个副本,孙嘉木过完第三个副本有一段时间了,而“冥婚”则是骆子阳的第三个副本。

临傍晚的时候,楚淮被宋忱拉去做晚饭。

宋忱在四楼,一般只要她在公寓,都会叫住户过来吃晚饭。

“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让你来帮忙,靳哥得心疼啊。”宋忱洗完菜坐在桌边打趣。

她之前见楚淮娇生惯养的样子,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随口一问,却未承想得到这么个惊喜。

她自己做饭只能说不难吃,跟好吃绝不沾边,为此骆子阳已经吐槽过她很多次了。

但她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楚淮熟练地切着……黄瓜,淡定地开口:“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宋忱手一抖,菜篮子里的菜差点翻了。

楚淮在单身的这么多年里一直想,要是能遇到个做饭像自己一样好吃的女人,他早就把人娶回家了。

主要他对吃食很挑,旁人做的总不合心意,再加上他身体差,禁忌颇多,所以最后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反正每天料理完公司的事,也就是坐在轮椅上发发呆,不给自己找点事,真的会长毛。

“你让我去买什么黄河鲤鱼,那老板听都没听过,最后只能按我描述的那样给我现画了个烧掉。”

楚淮解释:“鲤鱼肉粗,土腥气重,黄河鲤鱼会好些,它的肚子破开,内膜是白色的,一般的鲤鱼是黑色。”

宋忱奇了,她家也算得上豪门了,都没这么讲究过。

吃晚饭时孙嘉木也没有下来。

骆子阳埋头扒拉着饭菜,幸福得要流泪。

“妈呀,忱忱,你啥时候做饭这么好吃了,你以前是不是讨厌我,所以故意烧那么难吃?”

“你抓住了我的胃,也抓住我的心,你要不要考虑下我?”

宋忱似笑非笑,瞥了眼正在替靳天逸剥龙虾的楚淮:“娇妹做的。”

楚淮听到这个称呼手抖了抖,一滴汤汁顺着他的手腕滑落。

宋忱挑眉:“你问下她要不要考虑下你?”

骆子阳讪笑。

楚淮的手指修长而灵活,丑陋而红的龙虾顷刻间变成了白里透红的虾肉。

靳天逸皱眉:“你不用这样。”

他不喜欢楚淮这么伏低做小地对他,他怎么对楚淮,他心甘情愿,用不着楚淮回报。

楚淮垂下眼睑,脸比手上的虾还红:“靳哥,我想好好伺候你。”

靳天逸:“……”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忱忱,你下个副本是在三天后吗?”骆子阳问。

宋忱点头,佳肴登时索然无味。

第五个副本了。

从第五个副本开始,就是组队副本了。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会遇到新人,还会遇到别的公寓的人。

本来难度就上升了一个数量级,组队后谁也信不过谁,更是乱象丛生、危机重重。

骆子阳沉默了。

楚淮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副本竟毫无征兆地又发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