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馫站在柴房外以拳抵唇费力地咳,朝小公公使了个眼色。
“是,老祖宗。”
小公公上前捏着尖锐的嗓子朝侍卫开口,“都干什么呢?没看到大太监来了吗?还不把门打开!”
柴房门被推开,侍卫手中的火把照出炙热的光点亮整间破败的柴房,皂靴踩在枯枝上发出吱嘎的响声,缩在石床上的人影猛地坐起身,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光束刺痛抬起手臂遮挡住双眼,两颗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顺势掉落。
温馫瞧见这幕心中的怒火早就烟消云散,强撑着身子疾步上前拥他入怀。
虞离浑身一僵,感受到身子被再熟悉不过的胸膛包裹,闭着眼睛喃喃地问:“温馫,是你吗?”
“是。”温馫紧紧拥着虞离,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淡薄到几乎没有,虞离的身子被冻僵浑身上下散着寒气,温馫的手掌捏着太子的小脸扬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火把的暖光映在虞离的脸上,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粘着,温馫顿时心如刀割,在他的额头、鼻尖落下一枚枚轻吻。
虞离缓缓睁开眸子眼前水汽迷离,瞧见大太监清冷俊秀的模样,打心眼里泛起委屈的酸涩感,他强忍着这股不甘,反复确认:“温馫?温馫!”
温馫轻声应道:“是,内臣在。”
虞离撑起身,手掌在温馫的胸膛胡乱地摸索,“温馫!你没事?”
温馫点头,“是,内臣没事。”
虞离蹙起眉心,担忧道:“真的没事?”
他犹豫不决,“你吐了好多的血,昏死过去的样子可怕极了……”
温馫莞尔,伸手拥着太子展开身上的狐氅将他裹在怀里,小公公恭敬地递上手炉,温馫攥着太子爷的小手捧过来驱散他身上的寒意,“是,真的没事。”
虞离松了口气,抬起眸子直视大太监柔情的目光,舒舒服服地靠在温馫怀里,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暖,“你真的吓死本王了!”
温馫稀奇地反问:“太子爷天不怕地不怕,也会怕内臣身有不测?”
虞离嗯了一声,轻松地开口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该怎么向父皇交差啊,你可是他老人家最得心应手的臣子,万一真要出了什么事,恐怕父王要拿本王问罪啊!不过你没事就好!”
温馫的眸色渐冷,“只是担心没办法向皇上交差?”
虞离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温馫,露齿一笑,“嘿嘿,本王也担心大太监若是病倒了,谁又能来护着本王呢?尤其是那个虞溪!事事看我不顺眼!他竟然叫侍卫把我赶走?”
虞离越说越气,冷着脸怒斥道:“本王要治他的罪!还把本王关到这种地方!岂有此理!”
温馫凝着他嚣张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咬上他的脖颈,喝干他的血液,蚕食他的血肉,瞧瞧这幅折磨人皮囊之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用力收紧拥着虞离的手臂,“真没心肝。”
虞离打了个哈欠,缩在温馫怀里昏昏欲睡。
“内臣送太子回去?”
“嗯……”虞离搂着温馫的脖颈,低声喃喃道:“有劳大太监。”
小公公立在旁边万不得已地劝解:“老祖宗……”
温馫抬手阻拦,揽着虞离的膝窝将他抱起朝门外一步步地走过去,温馫气息不稳地喘,脚步沉重皂靴踩在积雪中寸步难行,强撑着身子坚持送太子回到寝宫。
伺候的公公跟在大太监身后,生怕大太监体力不支昏迷过去。
温馫将虞离放在寝宫的软塌上,眼前一阵眩晕万幸小公公手疾眼快地上前搀扶住,担心地开口:“老祖宗!”
“嘘!”温馫命他噤声,“当心吵醒了太子爷。”
小公公忙闭上嘴巴,频频点头。
温馫瞧着虞离安稳的睡颜,“走吧,我们回去。”
大太监前脚走出门槛,一阵头重脚轻向后倒去,被小公公撑住身子,“老祖宗!轿子!”
“轿子啊!快过来!”
翌日清晨,温馫平躺在软塌上,脸色铁青还未恢复气色,被一声声清脆的嗓音唤醒。
“温馫?温馫!你快醒醒!”太子爷推开门闯入大太监寝宫,小公公忙跪着上前阻拦,“太子爷,大太监还未起身。”
虞离一脚踹开小公公,“滚开,别挡着本王的路。”
他立在屏风外朝着软塌上张望,“温馫!你快收拾好自己,本王马上就要过去了!”
虞离话毕,一脸戏谑地现身,温馫穿着一身里衣撑在床榻前,虞离一身寒气朝着大太监扑过去,将大太监压在身下,“你今日怎么这么晚,就连本王都起来做功课,大太监怎么还赖在床上?”
温馫被冷气冻得浑身一僵,沉了沉气息道:“太子口中的起来做功课,所谓的功课呢?”
虞离一脸不满,愤愤地推开温馫,“大太监,岂有此理!”
小公公凑上前搀扶着温馫起身换上衣裳,想解释大太监是因为毒性发作身体抱恙才卧床休息,更禁不住太子爷气血方刚地用力一推,只是在温馫的一个眼神之下小公公便噤住声,不敢言语。
虞离皱眉,“你当真不知道今日是何日子?”
温馫挑了一下眉梢,没有应答。
虞离怒不可遏,朝殿外走去,“来人!本王要回宫!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本王这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大太监无奈,搂住太子的腰圈在怀里,“小祖宗,今日是太子爷的生辰,内臣岂敢忘记?”
虞离恶狠狠地瞪温馫一眼,伸出手肘袭击大太监,“你既然知道还敢这般戏弄本王!”
温馫攥住他的手臂,闷闷地哼了一声,“太子恕罪。”
虞离拽着大太监的衣襟,“今日就连教书的师傅也给本王放了一日的假期,大太监若是什么都没准备,本王便当大太监藐视本王,其罪当诛!”
温馫浅浅地笑,“太子何不到院里去瞧瞧,内臣为太子准备了什么?”
虞离一脸想藏又藏不住的得意,“你最好是准备了能让本王高兴的玩意!”
太子欣喜地跑出去,瞧见门外停放的马车,眼里直冒星光,“温馫!你快出来!你是不是要带本王出去玩?”
殿内,小公公端着解毒的汤药呈上来,“大太监,先服药吧?”
“温馫!温馫!快点!”
虞离急切地喊着。
温馫摆手,“先热着,回来再喝吧。”
小公公为难地点头,“老祖宗当心身子。”
两人坐上马车,虞离凑到温馫怀里,亲昵地与大太监额头抵着额头,“温馫,今日你都带本王出去玩吗?”
大太监伸手掌控着太子的腰,“是,太子开心吗?”
虞离吻大太监的眉宇、鼻尖、干燥的唇一下下摩挲着大太监的两片柔软,“温馫,对不起……”
温馫的心头一颤,手掌用力的收紧怀里的他,“太子,您说什么?”
虞离天真地问:“那药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我每次哄你吃都像这样要吐血的痛?”
温馫搂着太子坐在自己的腿上,“太子既然知道,为何还总是一次两次的让内臣尝试,真不怕内臣因此丧命,再也照顾不了太子?”
虞离坦诚地答道:“我想要你,想那样真真切切的要你,那日四哥那般对待云倾,我……你从来没教过我,也从来没有那般对待过我……”
温馫抬起虞离的下颚盯着他羞红的小脸,强忍着胸中怒火燃尽最后一丝理智,“虞离,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如果哪日我真的如同那般要你,你会痛,痛得撕心裂肺。”
太子迷惑地盯着温馫,忽被马车外的喧闹声吸引,他撩开珠帘瞧见街巷热闹非凡。
他瞬间将两人的谈话抛之脑后,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温馫,快来!”
温馫大惊,纵身一跃。
“太子,小心!”温馫一把将虞离圈在怀里。
虞离兴奋地牵起温馫的手往人群里钻,“温馫,千万别和本王走散了。”
大太监垂眸,盯着太子攥住自己的手掌,眉宇间透露淡淡的喜色。
太子转身,街上悬挂的花灯映在佳人绝色的脸庞上,二人相视一笑。
正午的长街上挤满商贩游客,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大家忙着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虞离的手腕多出根红绳,那头绑着温馫的尾指,虞离说这样便不怕走散了,“温馫,你瞧河里有什么!”
他趴在岸边伸手去摸。
温馫及时阻止。
虞离不解,“怎么了,本王瞧着这荷花灯漂亮捞上来送给你。”
温馫莞尔,“这荷花灯是对已逝亲人的悼念,还有对活着的人的美好祈愿,太子岂能成夺人所好?”
“您若想放,咱们选个自己的?”
虞离傻傻地听他讲,温馫总是什么都懂,只不过没想到自己闹了笑话,蹙起眉头嚷嚷着,“你不许笑了!”
“好,不笑了。”温馫牵起他的手,“瞧,那是什么。”
“什么?哪呢?”虞离踮起脚,四处张望,原是群百姓围在一起斗蛐蛐,宫里的宦官更是以此为乐,“温馫,你喜欢?”
大太监喜静,可他知道自己的小祖宗喜欢,陪着虞离过去。
虞离扒着蛐蛐笼子,“温馫,你快选一只。”
温馫问道:“太子不选?”
虞离急得站不住脚,他不像温馫无论做什么都很沉得住气,“本王相信你,快选。”
温馫买下来交给太子,“那只通体黑褐色的,头大,颜面圆凸饱满,瞅着就威风。”
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大太监身边,“老祖宗,吴王命属下来禀告您,太医被六皇子带走了,声称是四皇子得知要前往封地的消息急火攻心,卧床不起。”
温馫的眸子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抬起手命暗卫退下。
“是,属下告退。”暗卫退到人群中转瞬消失。
“温馫!”
“温馫!你瞧我的大将军多厉害!”太子牵那根红绳,拉扯温馫的手指,“本王要把它带回宫去。”
温馫抿唇,摇头不语。
太子脸色难看,“这你也不依?为什么?”
温馫取出手帕擦拭他额头渗出的热汗,“您可知这是哪里找来的蛐蛐?”
虞离问:“田里?”
温馫摇头。
见他故意刁难自己,虞离冷哼,“你再不说,本王便不听了!”
温馫贴近他的耳边,悄悄开口,“是百姓上坟之时,在墓地里搜寻的。”
“啊!”虞离旋即抛开手里的蛐蛐笼子,眼瞅着温馫笑意渐浓,太子气得磨牙,“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骗本王?”
温馫不再笑他,仔细地解开尾指的红绳,虞离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温馫耐心劝他,“公务在身,太子该回去了。”
虞离不满,“还未玩得尽兴!今日是本王的生辰,本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要回你回!”
温馫料到如此,小祖宗玩起来就打不住,“内臣派暗卫跟着您,切勿走失?”
虞离瞪着明亮的眸子,没想到他当真撇下自己,又气又恼地推开大太监,“你滚吧!本王再也不想见到你!”
温馫脸色愠怒,还是坐上马车离开。
太子不以为然,跑回刚刚讨要红线绳的地方。
“大师,这幅平安符要如何求来?这盏荷花灯如何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