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去外头呆一晚,若旁人问起难免有被怀疑的风险,”姜瑜回身扫了整个屋子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坐榻上,“要不把这上头的茶几?给搬走,你或许躺不下,但我?应该可以,你这里?有多的被褥吧?”
江子岚当即反对,道:“这万万不可。”
“你觉得不可是因为男女有别还只是因为觉得我?吃不得苦,睡不了坐榻?”
江子岚果然被问住,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答案,又或者?两者?兼有。姜瑜见他这般,便道:“我?相信江太医的为人,况且我?现?下是个男子,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担心我?吃不得苦那就更没必要了,江太医或许不知,我?这个人其实没那么金贵。”
哪怕是十七这个原主,也是从小吃苦长大的,同后宫中大部分家世显赫的嫔妃不一样。
江子岚面上还有些?犹豫,姜瑜索性直接走到柜子前,指了指笑道:“那就劳烦江太医把干净的被褥拿出来?了。”
“委屈娘娘了。”
大概是见她如此?执着?,江子岚也没再坚持,替她将被褥放好,用屏风将床和坐榻隔开。
灭了灯后,屋里?便一片寂静,姜瑜睁着?双眼久久没有困意,按理?说这个时间还风平浪静,那谢芊云和绮香她们?定然已经顺利出宫,她应该好好睡上一觉以应付明天各种?未知。但不知怎么,今天的她特别没有安全感?,明明被褥够厚实,仍旧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阴冷。
因为屋子里?还睡着?另一个人,姜瑜也不敢放肆大胆地翻身,只能仰躺着?尽量让脑袋放空,到最后什?么时候闭上了眼都不知,等再次清醒,天已经微微亮。
江子岚还没有醒,姜瑜便自己先去外头打水洗漱,等再次进屋,他已经穿戴齐整地收拾药箱。
“等用过早膳后我?们?便去乾阳宫。”
许是姜瑜这一身药童打扮,江子岚开口时也不再那么拘束,说话时甚至还带了点浅笑,清清淡淡的,自在且从容。
两个人从太医院离开,一直到乾阳宫都没撞见任何一个熟人,进了宫门?便有内侍来?引路,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后头偏殿。
姜瑜对这里?自然很熟悉,但以免旁人注意,她只是默默地跟在江子岚身后,半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江太医,若还有什?么需要便到外头唤一声奴婢即可。”
江子岚微微颔首:“有劳内侍了。”
小内侍摆摆手:“江太医客气,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内侍离开,姜瑜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回头将门?合上,确认近处无人后才回身问江子岚:“王太医可是住在隔壁?”
“应该是。”
姜瑜点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陛下寝殿?”
江子岚微一沉思,回道:“陛下这会?儿应该还在用膳,大概半个时辰后我?们?才会?过去,今日我?会?替陛下针灸,以驱散这段时间假毒药带来?的毒性,到时候,你替我?在一旁烧针。”
“烧,烧针?”
“是,祛毒最好用火针刺法,必须要临时烧针。”
姜瑜听?懂了,轻点下头,眉目略显严肃:“好。”
江子岚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宽慰:“你莫要紧张,施针的是我?,就算出了错,这罪名也落不在你头上。”
姜瑜轻咳一声:“我?不是怕受责罚,我?是担心出错耽误了治疗进度,毕竟陛下的安危是目前顶顶重要的。”
江子岚笑意稍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收回了些?,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娘娘对陛下很是看重。”
姜瑜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抿抿唇往自己的小睡榻走去,再开口时也并没有接这个话题,只道:“江太医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娘娘了,免得到时候在人前改不了口露馅。”
“……阿余说得对。”江子岚顿了顿,笑道。
姜瑜听?到这个称呼,手下整理?床铺的动作一停,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姜余,这个阿余倒也符合江子岚和自家小药童的关系。
江子岚注意到她的愣神,不由问道:“怎么了,是……称呼不对?”
姜瑜回神,转过头去:“没有,这样才好,对了,我?之后唤你公子吧,你家的小厮应该都是这么唤你的吧?”
“嗯,也好。”江子岚回了一个浅笑。
姜瑜忽然发现?,这位原著里?的深情男配最近笑容似乎有些?多,记得之前见他也没那么多丰富表情。不过这显然属于别人的私事,她只在脑中划过一瞬,没有继续深想。
两个人整理?完各自行李,很快,内侍便来?敲门?传唤。
姜瑜提着?药箱跟在江子岚身后,前往晏迟寒的寝殿。
姜瑜一进寝殿便被里?头浓郁的药味刺激地皱了下鼻子,而且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殿中所有的窗子都紧闭着?,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总之,一进到这里?,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一个风中秉烛的老人,气息奄奄。
姜瑜微蹙着?眉,脚步轻巧地跟着?往内殿而去。
内侍朝里?头通禀:“陛下,江太医到了。”
“进来?吧。”
答话的并不是晏迟寒,而是元英。
那内侍得了吩咐便转身离开,江子岚回头看了一眼姜瑜,二人匆匆对视一眼,继续往里?走。
元英迎了上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姜瑜身上,他倒是没有意外,只说:“这就是太医之前说要带来?的药童?”
“是。”江子岚点点头。
姜瑜感?觉到元英的打量,也没有继续垂着?头,反而微微抬起一些?,好让他看个清楚。果然,元英一瞧完他的脸,便笑道:“倒是清秀。”
“太医往里?走吧,元英到外头候着?。”
姜瑜和元英错身而过,等到脚步声远去,她才暗自松口气,她绝不能扭扭捏捏,反倒令人怀疑。
很快,两人已经来?到晏迟寒的龙榻前。
“微臣江子岚叩见陛下。”
“小的叩见陛下。”
床榻上传来?一些?声响,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那便开始吧。”
晏迟寒的嗓音听?着?倒十分正常,想来?这里?没有外人他便也没有做掩饰,姜瑜垂着?眸将药箱摆到床边小桌上,替江子岚搬来?小凳。
“陛下,今日做完火针深刺,之后两日还得配以药汤才能彻底祛毒。”江子岚照例先说明情况。
晏迟寒也很熟悉他的行事风格,轻嗯一声:“你看着?办便好。”
姜瑜被他这无所谓的样子给气到了,心说,也就是江子岚是个忠臣,若他被感?情蒙蔽双眼为沈安羽帮晏无尘,你这分分钟可以被毒死。
不过腹诽归腹诽,姜瑜准备起麻油灯盏却也毫不拖沓。
“这是你家的药童?”
晏迟寒随口一句,姜瑜手下动作便一顿,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江子岚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眼身侧的人,点头回道:“是,在府上这些?小事都有他来?办,臣很是放心。”
“嗯,那开始吧。”
话音一落,姜瑜的心也落了地。
之后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晏迟寒也确实没有太大问题,虽说身体里?带了点毒,但因为都在可控范围内,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整个寝殿显得压抑憋闷,无非还是那些?紧闭的窗造成的,恐怕这也是晏迟寒特意下的旨意。
人一走进这样的环境,若不是清楚真?相,恐怕的确会?以为躺在这里?的人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陛下今日好好休息,臣明日再来?施第二次针。”
还不到三刻钟的时间,江子岚已经做完了针刺,替晏迟寒诊过脉后便要起身离开。姜瑜全程没有怎么开口,结束后也沉默地在一旁收针,突然,床榻那人问道:“对了,还没问你这个药童叫什?么,之后几?日他也是要常来?的吧。”
江子岚一顿,回道:“禀陛下,他唤姜余。”
“啪嗒!”
放在床沿还未来?得及收好的青瓷脉枕突然掉落在脚床上。
姜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得晏迟寒问道:“你说他叫什?么?”
姜瑜心头一慌,她这名字怎么了?
江子岚更是不解,但晏迟寒开口问,他也只能再次回道:“姜余。”
“姜余……”晏迟寒将目光落在一直垂着?脑袋的姜瑜身上,这还是他今日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药童,半晌出声道,“你,抬起头来?。”
姜瑜知道他是在叫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抬头。
完全不一样的脸,甚至可以说是一张毫无记忆点的脸,晏迟寒眯了眯眸子,问道:“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姜瑜叩了个头,刻意压低声线道:“回陛下,姜是姜黄的姜,余是……多余的余。”
晏迟寒顿了顿,目光紧锁着?榻前跪着?的这人,样貌和声音不同,但身形却隐隐有些?相似,可她不是应该已经出宫,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
姜瑜并不知自己的身份正处在暴露的边缘,内心不住祈祷晏迟寒快开口让他们?离开,然而她这边念头刚起,床上那人突然开口:“朕忽然觉得江太医府上的药童颇对眼缘,不如这样吧,这几?日江太医就让这药童留在这儿伺候朕,如何?”
江子岚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拒绝,可面前这人是皇帝,哪怕是开口要他贴身伺候都不为过,更何况是一个小小药童。他迅速地在脑子里?思考该怎么合理?拒绝,但还不等他开口,晏迟寒却又道:
“江太医让他进宫本就是为了朕,这要求应当不为难吧?”
姜瑜见晏迟寒面色沉了下去,而江子岚又闭口不答,心知这么僵持下去定会?惹晏迟寒生疑,便主动开口:“能伺候陛下是小的的福气。”
她这话显然已经向江子岚传递了自己的意愿,江子岚只能顺着?回道:“陛下言重,臣自是不为难,只不过阿余自小没怎么离府,不大懂宫里?规矩,若是手笨出错,还望陛下勿怪。”
阿余?
晏迟寒轻挑了下眉,嘴角略微扬起:“江太医放心,刚刚针灸时他不是做得很好吗,朕很看好他,况且……”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姜瑜,道:“朕怎么可能会?罚她呢。”
姜瑜垂着?头,总觉得这最后半句话怪怪的,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允许她细想。
事情敲定,江子岚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只能借着?叮嘱姜瑜几?句的名义将人带到外殿。
“陛下这番决定实在奇怪,你一个人留下行事一定要更为小心。”
姜瑜自然明白,她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谨慎为上。”
江子岚轻叹口气:“看陛下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认出你,总之,白日里?你留在这里?也算是合了你的心愿,夜里?你仍旧回到偏殿,想来?不会?暴露。”
姜瑜轻嗯一声:“你说得对。”
江子岚还待说些?什?么,内殿忽然传来?晏迟寒的声音——
“阿余,替朕倒杯茶来?。”
姜瑜眨眨眼,轻声说:“他这不是把我?当药童,而是当小厮了吧。”
江子岚无声笑了笑:“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