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在白明洲手中摇摇晃晃,映照着桑眉落在路旁的影子明灭闪烁。
夜风扬起桑眉的裙摆在空中飘荡着,一缕轻纱拂过白明洲的手背,他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白明洲心里闷闷的,清楚不合适,他还是开了口,“桑小姐是喜欢我们少城主吗?”
桑眉脚步顿了顿,背对着白明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容,她淡淡道,“你逾越了。”
白明洲不高兴,“是我逾矩了,可是桑小姐要是喜欢我们少城主的话,作为少城主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我或许能帮帮你。”
白明洲观察着桑眉的反应,见她没回答,他忍不住试探,“桑小姐有没有觉得少城主有时候很古怪,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次的问题桑眉很快就回答了,“不觉得,少城主很好。”
“很好?哪里好?什么时候好?”白明洲接连发问,他像是喝了好大一碗醋,从头到脚都是酸味。
脚步变得沉重,脑子里也蒙蒙的,胸口像是有什么要爆炸开,无可释放的烦闷像火一样焚烧着他。
“咚”的一声,是白明洲撞上了拐角处的檐柱,鼻尖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捂住鼻子蹲了下去。
灯笼落地时被桑眉脚尖轻轻的一抬,稳稳的落了地。
她微微蹙着眉,看着蹲在地上的白明洲,“你怎么了?”
白明洲抬起头,平安那张讨喜的娃娃脸眉眼耷拉着,干净清澈的眼睛微微泛着红,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桑眉讶异,“你哭了?”
白明洲:“……有点疼。”
白明洲想,是他平安哭了,跟我白明洲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红着眼,可不是眼泪染的。
不过这一撞,倒像是把他撞清醒了。
他方才只觉满眼猩红,满心想将桑眉抢走藏起来,为了与这样的魔念抗衡,他将自己一头撞上檐柱。
疼痛给了他清醒,也给了桑眉的满目关切。
只不过他用的是平安这张丑八怪的脸,若是他自己,非得让桑眉亲亲抱抱才起身的好。
白明洲歉疚的看着桑眉,“路太黑了没看清,让桑小姐担心了。”
桑眉脚尖轻轻的在灯笼上踹了踹,红彤彤的颜色虽然在晚上看上去颇为吓人,可光照范围可不小。
桑眉视线在白明洲身上一转,没有多说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提着灯笼仔细些走吧。”
白明洲笑了笑,“桑小姐放心,定然安全护送您回屋。”
或许是知道之前脑子里叫嚣的冲动太过古怪,之后的路白明洲一直很规矩的半埋着头跟在桑眉身后。
远远的宣桃便看见了接近的灯笼光芒,她凝神一看,果真是身影熟悉的自家小姐。
她急忙跑了上去。
她看也没看桑眉身后提着灯笼的平安,快速而仔细的将桑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的损伤,连头发一丝一毫都没有乱之后,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宣桃似是而非的抱怨,“出去散心也不带着宣桃,让人好不担心!”
桑眉笑了笑,“方才在宴上吃了点酒实在有些闷,这城主府中自有侍卫巡逻,再安全不过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宣桃小声嘟囔着,“我这是关心你。”
桑眉,“我知道的。”
她看向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白明洲,“平安,今日多谢了。”
白明洲呆了呆,突然反应过来平安是在叫他,忙受宠若惊的躬了躬身,“这都是平安应该做的。”
他要将灯笼递给宣桃,“宣姑娘,就麻烦你领着桑小姐走完最后这一段路了。”
桑眉微歪着头看他,“你把灯笼给了我们,你回去该怎么看这路?”
“对呀对呀!”宣桃没接那灯笼,只应和着,“小院就在门口,平安大哥你就跟我们多走几步,也免得黑灯瞎火的摔了跟头。”
白明洲不好意思的推辞一番,半推半就的跟在桑眉身后。
宣桃走在他身边,不着痕迹的往白明洲手里塞了锭银子,“谢谢平安大哥送我们小姐回来。”
她叹息着说,“我们小姐身子不好又喜静,所以时常一个人在院外走动散心,大人夫人也宠着,可这毕竟不是在家中,若是有人说了闲话,我担心小姐她……”
白明洲捏了捏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心里有些复杂。
他道,“宣姑娘大可放心,城主府中人都是嘴紧的,断不会乱说惹桑小姐烦心。”
宣桃笑眯眯的,“那我就放心了。”
把人送到小院门口,白明洲就提着灯笼走了。
桑眉迈步走进院中,发现另外两个丫鬟都不在。
宣桃道,“我让她们去宴厅伺候夫人了。”
桑眉点点头,没有多问。
进了屋中,她卧房点着灯,透过内寝的帘帐,隐隐约约可见床上鼓起来的人影。
她上前掀开,是被褥堆成的人形。
桑眉笑了一声,“你倒是聪明。”
宣桃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桑眉,“没让小姐失望就好。”
她跟在桑眉身后,伺候她换下衣服。
“小姐此去山上,可有所获?”
桑眉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宣桃纳闷,“那到底是有收获还是没收获呀?”
桑眉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小丫头,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她道,“我需要找时间再去探一探。”
而且要等冉霁雪打开石台下的密室的时候。
她的神识又恢复了一些,若是小心一点,未必会被冉霁雪发现。
浴桶中已经倒好了热水,温度正合适。
桑眉拾起水中花瓣,在肌肤上碾磨着,闻着阵阵花香从浴桶中传出,她心里忽的闪过了什么。
哗哗水声响起,桑眉从桶中站了起来,宣桃替桑眉擦干身上水渍,正绞着头发,忽然听到桑眉的声音响起,清凌凌如山涧清泉,“这城主府中,可有桃花还开着?”
宣桃愣了一下,“小姐是想到了哪天的桃花瓣?上次之后我在府中打听了一下,都说桃花早就谢了,而且城主府中甚至后面的居雍山,都没有桃树。”
她压低了声音道,“说是陶姨娘不喜欢。”
不喜欢?
桑眉想到晚间见到的陶姨娘那一身艳丽的桃粉色衣裙,以及行走间身上淡淡的桃花香。
这叫做不喜欢?
桑眉敛下眸子,这城主府中处处古怪,连着姨娘庶子都甚至奇怪的。
“这城主府中藏龙卧虎,小姐以后再去山上可要更加小心才是。”
桑眉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微潮的头发,好笑道,“那你可看到这龙和虎都藏在哪儿?”
宣桃想了想,答:“这最厉害的必然是城主了,再然后是夫人。”
桑眉道,“城主和夫人若不厉害,怎么护白水城中的百姓。”
宣桃噘了噘嘴,“那就是明龙明虎,藏龙我看刚刚把小姐送回来的平安也是一条。”
桑眉顺着发丝的手一顿,“怎么说?”
“方才我把银子放他手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躲开了。”
“就这?”
“就这。”
宣桃正色,“虽然我年纪小,可修为可不低,能够在我手上躲过去,少说也是入了灵的上十层修行者。可之前我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笨拙的蠢样子,身子笨重又无气力,要不是我塞银子的时候感觉到他下意识的反击,我还察觉不了呢!”
她道,“这样藏着掖着,要么就是用来保护少城主的暗卫,要么就是心怀不轨的暗哨。”
桑眉点了点她的鼻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那都是城主府的麻烦,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宣桃疑惑,“可是小姐不是要嫁给少城主吗?说不得这就是个隐患。”
“隐患不隐患的日后再说。”她穿上宣桃披在她身上的里衣,“现在,我们该去睡了。”
宣桃郁闷,“不等夫人吗?”
这里的夫人可不是城主夫人,而是指桑眉的母亲桑夫人。
桑眉躺上床,“爹今晚定然喝的不少,娘要顾着爹把他带回府,应当是没有时间再来看我了。”
宣桃哦了一声,替桑眉熄了等离开了。
同一时间,在钧天阁的暗室里,白明泽焦急的来回走动,时不时的朝冗长的密道口望上一眼,“平安怎么还不来,怎么还没把娘叫过来。”
白明洲躺在密室逼仄的小床上,脸色通红,从脖颈延伸到衣物包裹的身躯,皆是火红一片。
他咬着唇满脸痛苦之色,汗水几乎打湿了整床褥子。
白明泽焦急又慌乱,惨白着一张脸。
他知道白明洲很痛苦,甚至痛苦到失去了神志,可让他心中慌乱不已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难受。
他和他哥的感应断了!
很快,密道里传来了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冉霁雪快速的走了进来,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她进来之后,先把泫然欲泣的白明泽赶了出去,然后才坐到床边,伸手抓住白明洲的手腕。
滚烫的温度自两人相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冉霁雪被这温度一惊,正俯下身查看,却见昏迷的白明洲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邃的眸子似深渊,黑洞洞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冉霁雪咬了咬牙,指尖捏着一根足有三寸长的银针。
她看着满目疯魔的白明洲,狠狠的朝着他眉心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