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京一年两次的龙舟比赛向来热闹,再加上仙留楼在南城区,等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伤员的师南回到家,已是逼近正午。

师南:都怪小少爷太美貌!

师南先回房间对相貌做了伪装,才给霍斯年送去了易克化的,具有清热解渴恢复体力的食物......

好吧,其实就是米粥。

不是师南虐待霍斯年,而是他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快没银子了。

在室内配置伤药的师南,正琢磨从哪搞一笔银子时,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衣袂飘飞声,以及紧接着有重物落地的闷响。

师南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出门查看,刚好看见一身紧身衣的络腮胡,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的狼狈样。

“......”师南上去搭了把手,为了避免络腮胡恼羞成怒,率先踹了院墙一脚,骂道:“这破墙怎么建的,竟然拦大哥的路!”

络腮胡呸掉一嘴的灰,还没开口,脸色骤然一变,喷出一口血来。

师南:“......??”

高手包袱这么重?!

就见络腮胡擦掉嘴边的血,狠厉道:“刺杀又失败了。”

哦,原来是受伤了。

作为一丘之貉,师南只能干巴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络腮胡不甘道:“江阴王这厮运气真好,上一回不知为何没吃东西,这一回又能躲开刺杀。”

师南:“......其实你受伤这么重,就没必要专门来告诉我情况了。”

搞得他觉得自己怪重要的。

“不行,”络腮胡直接拒绝了,不等师南流露出感动神色,他伤感道:“跟我同去的每一批人都死光了,只有你还活着,能说上几句。”

“......”师南表情变得冷漠:“哦。”

络腮胡明显只是想找个倾诉者,不在意师南接不接话。

毕竟刺客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和江阴王一路,据说是被随行的人所救,若让我知道误我大事的人是谁,我必定将他千刀万剐!”络腮胡情绪波动,又吐出一口血。

师南一听,起了好奇心:“怎么救的,那人功夫很高?”

络腮胡闻言看了他一眼,到底顾忌上面的命令,没与他细说。

师南虽然好奇得抠心抓痒,但小命要紧,他转而问起了江阴王:“你见过江阴王吗?”

他这些天特地了解了下,江阴王凭借心狠手辣的行径与诡谲的战术,击败孔国宿敌西武国,以白丁之身获封异姓王,一举成名。

只是据闻他极其嗜血,反复无常,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之人不可计数。

因为这不是什么隐秘事,络腮胡回他:“没有,狗贼亏心事做太多,很少出门,出门必定遮面,还没人见过他真容。”

他阴森森道:“见过的人都死了。”

师南没被吓住,又问:“那你们怎么刺杀的?”

“当然是有内......”络腮胡突然住嘴,瞪了他一眼:“不用你操心,你好好等安排就行。”

师南暗自撇嘴,连人都没见着,难怪几次刺杀都失败。

络腮胡和他说了几句,心气顺了些,照例放下句狠话,“我们还会找机会的,你也做好准备。”然后跌跌撞撞的翻墙走了。

师南怎么听,怎么像话本里的反派立的誓,他摇了摇头,回房间继续配置伤药。

......

原身虽然品行极差,但本事确实出色。

师南醉心于亲手实践记忆中的秘药,等药做好,师南出去一看,天色将暗。

街道上的小贩收拾摊子回家,还有抱着下学堂的小童,其乐融融回家的夫妇,郁京的北区虽被人戏称为平民区,从另一方面来讲,却别有一番暖心窝子的滋味。

师南没有感受过亲情,但他想到柴房里忍着伤痛的霍斯年,以他的年纪,换做富贵人家的儿子,这个时候应该在准备考学,而不是藏在逼仄的柴房里苟延残喘。

师南揣上刚配好的膏药,端了一盆换洗的热水,一脸慈爱地推开柴房门——

然后就被黑暗中贴身而来的,滚烫的躯体,浇灭了一颗慈父心。

“......”师南看着衣衫半褪,露出漂亮的肩窝,紧紧搂住他的腰腹的霍斯年,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又在做什么?”

霍斯年抬起曾经骄傲的头颅,嗓音沙哑:“我都听你的,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英俊憔悴的少年如此望来,师南恍惚间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

师南:“......”

师南陷入了沉思,他今天又做了什么吗?

他就是正常的出门蹭了顿饭,看了场比赛,然后闭门配了一下午药而已。

而已......

师南:“!”

师南突然醒悟,从霍斯年的角度,他不声不响的饿了霍斯年一个上午,匆匆扔了点寡淡的食物进来,连药也不给上,又消失了一天,直到晚上才进来。

俨然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样子。

误会大了!

师南尴尬地咳了几声,扒拉开紧贴的,却没什么力气的霍斯年,眼神虚虚:“我不是反悔了,我忙了一天,去给你买药材配置伤药。”

霍斯年垂头不语。

在他的家乡,有一种培养死士的方法。

先让人濒临死亡,意识绝望,再给他一点点的善意,燃起他的求生欲,反反复复,直到那人从身到心彻底崩溃,沦为施暴者忠心不二的死士。

与他的处境何其相似。

师南不知道霍斯年那脑瓜子,成天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让霍斯年躺下。

霍斯年便温顺地躺下,盯着师南手里的瓶状物,眼神晦暗不明。

师南看着霍斯年裸.露的后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其实特别想将药瓶子直接丢给霍斯年,让他自己上药,撂担子不干了。

但然后呢?

如果他撒手不管出了这个门,念及今日的误会,霍斯年恐怕会以为他扔下他不管了。

如果他在屋里看着霍斯年上药,以霍斯年诡异的思路,又会担心他是不是在占他便宜。

师南深沉地想,难怪人族都不愿意做好人。

好为难啊。

最后师南在霍斯年看似顺服的眼神里,默默掏出药膏,老实替他敷满了后背的伤口。

新配的药物药性更强,以霍斯年的恢复速度,最迟五日,便能行动自如。

霍斯年趴在木板上,透过昏暗的柴房光线,细细打量蹲在简陋床前的男人。

男人相貌丑陋,皮肤暗黄,木板铺在地上,男人便弓着腰给他上药,衣襟微微敞开,隐隐能看见凸出的锁骨,和异常白皙的肌肤。

等等,白皙?

霍斯年不动声色转移了视线,敛去惊愕的神色。

兴许是体力不支,男人脸上有了薄汗,尚带着膏药的手不经意的擦了下额头,露出极其刺眼的一块白......

霍斯年瞳孔紧缩。

若是等他出去发现了异常,他恐怕......

柴房内的气氛逐渐凝滞。

半晌,霍斯年心念急转,咬了咬牙,骤然起身跪在师南的面前,额头贴伏在他的鞋面上,卑微至极。

他说:“主人,饶命。”

被吓了一跳的师南:“......??”

你他娘的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