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络腮胡趁着夜色外出打探消息。

蛮奴悄无声息出现在黑暗的屋子里时,霍斯年正站在窗前,直直地看着隔壁的院落,碎发搭在额间,看不清什么表情。

“小主子,唤奴来有何吩咐?”

霍斯年又站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转过身,将额前挡住视线的落发拨开,露出充斥着杀意的墨色眸子。

他阴沉道:“过几日,你同我去杀个人。”

蛮奴愣了下,虽然心里不赞同,仍是提出:“此次来孔国,奴手下还有不少人手,不如......”

“不必,”回应他的,是霍斯年带着血腥气息的笑容,“我们如今的处境艰难,不宜横生枝节,此次我要杀的人,是江阴王。”

霍斯年强忍怒意,与蛮奴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猜测。

蛮奴瞬间领会到了霍斯年只带他去的意图,他们的人隐匿在孔国民间,藏好踪迹已是不容易,若是有大动作,极容易被人查到小主子敏感的身份。

不过......

“是江阴王啊......”蛮奴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热血沸腾起来,垂在身前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如果小主子能带江阴王的头颅回去,我们的大事必能一举成功。”

“这是小主子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霍斯年看着手心未愈合的伤口,想起白天司景明他的警告,和......被带走的师南,脸上冰冷的笑容更甚,“等他死了,就只有我和阿南两个人了。”

蛮奴突然感到了微妙的违和,小主子对那人的称呼似乎也太过亲昵了。

他没忍住上前一步,提醒霍斯年:“小主子,为何对他这么另眼相待,他是你的仇人啊!你不想杀了他吗?”

霍斯年身躯一颤,像是受到了侮辱,猛然看向蛮奴,咬牙切齿道:“想,怎能不想,恨不得抽了他筋骨,扒了他的皮,将他日日夜夜锁在暗室里折磨,将我的痛苦折磨百倍奉还!”

他一字一顿道:“此人我自有成算,你不可擅作主张。”

见霍斯年仇恨的表情不似作伪,蛮奴放下心,认罪称他逾越了。

霍斯年透过小小的窗子,目光延向了看不见的深处,心里犹如蚂蚁蚀骨般的麻痒,他不懂这是什么,只知道他有强烈的,想要抹去江阴王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接近师南,套出解药所在。

仅此而已。

“到时候把落日带来,我要亲自动手。”

“奴明白。”

......

另一边,师南高高兴兴牵着司景明去了隔壁的院落。

与络腮胡租住的单间不同,司景明买下了整个住所。院落相比隔壁大了许多,有个小小的花园,穿过花园就能看见房子。

师南快步穿过园子,来到几间房前,急不可待地看向手中牵着的司景明,露出亲昵的笑容:“我睡哪间好?”

自然无比的姿态,像极了这里的主人。

“都可以。”司景明眼里只有他,像是想看破什么东西。

师南欢呼一声,选了间最喜爱的房间,松开司景明,不管不顾的,就往床榻上扑去。

“好软。”师南将脸埋进了毛绒绒的毯子里,幸福地眯了眯眼,抱怨道:“景明你不知道,络腮胡子那被子潮成块儿了,也不晒晒,睡了一晚我胳膊都疼。”

宽敞的床榻上,铺着千金难求的的柔软毛毯,垂下的纱幔被躺在里面的人粗暴的压在身下。搭在床边的腿晃了晃,那人从绒毛里探出半张脸来,看向默不作声的司景明,狡黠道:“怎么不说话?”

明明是傲慢嘲讽的脸,偏生有那么双纯净至极的眸子,一颦一笑有种天真的魅力。带着笑眼看来,好似枝头上的花苞,颤巍巍地滴下了露水。

竟比雪白的毯子更亮眼。

“阿南,你还未吃饭。”司景明收回目光,轻扣三下桌子,就有下人推开房门,一道道精致的菜被端上了桌子。

诱人的香气弥漫。

勾得师南腹内馋虫躁动,困意一扫而光。

师南用不太雅观的姿势爬了起来,坐在司景明的旁边,殷勤地端好小碗,眼巴巴看着下人来来去去,乖巧等开饭。

等下人全部退下,师南开动了。

师南看了看压根没有动筷子欲望的司景明,率先给他夹了两筷子青菜,见他面色平静,师南试探着又添了块油而不腻的红烧肉,以为会看见挑食小少爷抗拒的模样——

哪知司景明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心大似海的师南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景明,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他放下筷子,将椅子挪进了点,板正小少爷的肩,认真道:“难道几天不见,你我生分了?”

也是这样近距离的看,他才发现司景明的脸色比初见还白。

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司景明以拳抵唇咳了两声,没有回答师南的问题,转而问他:“刺杀一事,阿南是被逼的?”

“......是。”师南心不在焉答道,心里惦着司景明的身体。

若说之前交好司景明,是由于各种原因。那么如今火中送碳的司景明,对他而言,已是真正在意的人了。

“当真?”司景明反复确认。

“难道我在景明心里,是那种弑杀的人?”师南故意道。

司景明沉默了一下,拿起汤勺,给只顾着给他堆菜的师南,舀了小半碗鸡汤,“阿南不用担心,我会替你解决所有问题。”

只要你没骗我。

师南见他恢复正常,便美滋滋接过汇集崽儿爱心的汤,大口喝下,接着被烫得小狗似的直哈气。

司景明顿了一下。

师南示意不碍事后,司景明迟疑着又舀了一碗。

只是这回他没有直接给师南,而是放在唇边,看仇敌似的看了好半天,最后抿了抿唇,不太熟练的吹了吹,才缓缓递给师南。

一看就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

被师南灼灼的看着,司景明似是不好意思,还别过了头去。

师南:“!!!”

他围观全程,被小少爷这举动萌得心肝胆都颤了起来。

师南不动声色地接过第二碗,这回为了避免某人苦心作废,他特地小口小口抿着汤,心里唏嘘万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善良,义气,可爱的崽儿!

喝了个底朝天,师南炫耀的给司景明看了一眼,满足地摸着变得暖热的小腹,“景明,你真好,我都舍不得走了。”

司景明垂着眸,似是随口道:“那就不走了。”

师南摇头:“我说了不算。”

不,你说了算。

司景明眸色渐深:“在阿南心里,我是你的什么?”

师南一句崽儿差点脱口而出,但他瞬间想起,人族的崽儿相当于儿子,司景明可能不愿意有他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

于是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出来变成了:“好朋友。”

“......朋友,吗?”司景明咬了咬这两个字。

师南笑道:“是啊。”

司景明常年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了点暖色,“我们是朋友。”

师南心生怜意,伸手摸了下他顺滑的头发,笑得像是夏日的太阳花一般耀眼:“乖乖吃饭,几天不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司景明定定地看着他,“好。”

然后司景明就眼睁睁看着,师南夹起那块色泽鲜艳的红烧肉,笑眯眯对他道:“答应就好,咱们先从这块吃起。”

挑食的小少爷:“......”别的友人也是这样相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