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南此刻的感觉很奇妙。

最初他只是试探,试探着施展出英郡王少时练过的一套水泽剑法。

这套剑法杀伤力不强,被用来强身健体较多,剑势柔软飘逸,像是女子翩翩起舞。

这具身体到底有肢体记忆,稍微走了一遍,从形似,渐渐变成了神似,到最后,经络里生出一股游走的内力。

对此,沉浸其中的师南毫无所觉。

半晌,惊才绝艳的剑舞结束,师南收了剑,闭着眼体会适才奇妙的感觉,睁开眼时,立马被上百道炙热的目光晃瞎了眼——这简直比席远那天的亮紫色衣服还可怕!

他强作镇定走下台,将花里胡哨的宝剑归还给丢了一魂儿似的男子。

男子晕乎乎接过宝剑,没有插入剑鞘,而是宝贝的抱入了怀中,红着脸对他道:“姑娘请放心,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每日每夜我都会抱着它入睡。”

师南毛骨悚然:“......”有病吧。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步上台,想要进入帷幕中,赶紧逃命要紧。

偏偏反应过来的客人们不给面子。

“姑娘请止步,我看花魁之位没有任何悬念,不如就此拍下姑娘的入幕之宾是谁,免得诸位等待不及。”

“说的即是——”

“还不知姑娘芳名?”

师南:“...........??”什么玩意?

老娘子早知有这一幕,笑眯眯地走了出来,顺手拽住了欲跑的师南,高声道:“这不符合规矩,除非在座的恩客们都同意,否则绝不可破坏规矩。”

话音一落,众人皆起哄:“同意,谁不同意出个声?”

无人不同意。

老娘子便道:“既然如此,本次赏花大赛的花魁,就由这位——”

她突然卡住,低声问师南:“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的太急,师南都没动脑子,随口道:“音儿。”

老娘子极为满意,对跃跃欲试的男客们道:“音儿姑娘,夺得花魁。”

“接下来,进入音儿姑娘的拍卖环节,底价五百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价高者得。”

“其余姑娘的拍卖稍后继续,有心的客人们稍等片刻。”

后面这句显然只是客套话,光看瞬间坐直身,蠢蠢欲动的人们,就知道所有人此刻的目标,都是台上那位音儿姑娘。

果真是难得的绝世美人,连面无表情的样子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师南:“......”

师南快崩溃了,他甚至想不起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好像就是拐错了一个弯,一切都成了一团糟。他的清白都快送出去了。

卖的还挺贵。

老娘子那边已经操持着叫起了底价,客人们高声叫价,不多时,价格已经升至千两白银。

师南真想直接撩起裙摆吓死他们,花这么多银子拍个男人回去膈应不膈应?

然而无处不在,疑似死士的人,依旧遍布在场内。

他什么透漏身份的行为都不能做。

大急之下,师南四处乱看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凤眸凝重,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骚包的紫衣,亮丽的风景。

席远!

来不及再想了,再想他该被打包送床上了!

师南两眼发亮,趁着老娘子不注意,大步冲到台前,对着恰好经过这里不远的席远,掐着嗓子大喊:“席公子——”然后果断地跳了下去。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席远惊愕回头。

扑头盖脸的一道红影对着他凌空降落,席远的身体反应速度,远快于思考速度,还没看清楚这人是谁,双手就已经自动接住了。

怀中女子惊人的主动,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雪腮琼鼻,朝他暗送秋波。

声音脆生生的,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媚,显得十分特别。

席远正在找司景明哪儿去了,哪有功夫处理这种桃花事件,虽然女子的面容着实惊艳了他,换做平时,还能风花雪月的对饮一场,现在却不行。

不过这女子也叫音儿,让他到底多留意了几分。

“音儿姑娘,可以下来了。”他君子风度地张开手,示意没有碰到女子的身体。

老娘子也被师南突然的举动惊了下,她反应极快,救场的笑道:“哎呦,音儿姑娘主动选择了心仪的郎君呢,就看郎君愿不愿意为音儿姑娘一掷千金。”

兴许是被美貌迷了眼,有人竟跟着赞道:“音儿姑娘果真坦率真性情!”

“是极,是极!”众人纷纷攒道。

沦为背景的妓子们:“......”

话题中心的音儿姑娘此刻哪敢松手,紧紧搂着席远的脖子不放,虽不敢对他透露身份,但他知道席远多情的性子,就想赌一把。

席远见怀里的姑娘打死不松手,第一次为自己该死的魅力头疼,还欲好好劝说几句,就看见司景明的面容,在人群中一晃而过。

当即急了。

“音儿姑娘,我知道我英俊多金,容易吸引姑娘们的青睐。”席远狠心道:“但现在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你还是忘了我......”

席远看见司景明的同时,师南也看见了。

他被席远的磨叽劲儿烦的不行,瞧见更信任的崽儿,当场痛快道,“好。”随即推开他,松手跳开。

“......吧。”席远没说完的话才缓缓结束。

席远:“......”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明知此时不是应该思考这个的时候,依旧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现在的姑娘这么经不起拒绝?!

师南哪管他怎么想,因为心里焦急,脚下甚至不由自主地施展起了轻功,腾空一跃,乳燕投林般的追上司景明。

......

他在哪......他不见了......

司景明眼眸赤红,漂亮的唇瓣失去了光泽,目光从乱作一团的人群面孔上逡巡而过。

始终找不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到了莳香馆,他第一时间去了宛秋的房间,破门而入,只见到布置喜气的新房,新郎新娘却不翼而飞。

司景明就想,他知道了——知道他会来,一眼都不愿看他,携着新娶的娘子逃走,浪迹天涯。

犯了病的人,往往无法察觉自身的思维,不知不觉走上了歧路,偏执卑微,将一颗脆弱的心碾入了尘埃,遍布灰尘。

紧紧跟随的,满脸血迹的男女,拖着腐朽不堪的衣服,在他耳畔低语不断:跟我们走,他也不要你了,他跑了。

司景明疯狂地找遍每一间房,每一处角落,扳开每一个人的肩膀查看他们的脸,精致的面容上是着了魔的执拗。

我付出一切代价想要拥有的东西,最终都离我而去。

多讽刺。

心脏冷的发疼,背后却传来了喜悦的一声呼唤。

“景明——”

司景明顿了步,谁在叫他?

又有新的幻觉了?

他知道自己病了,从底子就烂透了。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近——

“啊啊啊景明快接住我,他娘的我怎么飞起来了喵!!”

明明是没听过的嗓音,无法忽视的熟悉感瞬间涌上了心头,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仿佛是命运驱使,司景明转身,暗红的发带飘扬,看着半空中的红影,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

红影重重地撞上了他,他稳稳地接住,一点颤动也没有。

与此同时,两条手臂惊慌失措地搂住他的脖颈,腰间盘上了修长的腿,紧紧夹住,一点儿女子的矜持也无。

奔放的作风惊呆了一众围观的男客。

同样追上了司景明的席远,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停住了脚。

司景明眼中只有近在咫尺的昳丽美人,美人长长的呼了口气,见他一脸的怔然,狡黠一笑,凑近耳畔道:“景明,带我走。”

这次的声音,是货真价实的男声。

是他。

他来了。

紧绕身旁的幻象骤然停止,泣血的女人,悲伤的男人,俱都在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中破灭。

眷恋山顶的风光,又畏惧于随时侵袭的强风,和深不见底的深渊。

司景明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不是,成亲了?”

师南偷觑着可疑的人,怕人听见他们的对话,用手围成了个喇叭形状,小声在他耳边道:“我逃婚啦——别问了,快带我走!”

强风退散,深渊隐没。

心跳声几乎突破了皮肤,唯恐怀中人听见。

“对了,你带了钱吗?”师南突然想起,“要花很多钱买我,我......出去我想办法还你。”

“带了。”司景明说。

师南大喜,撑着他的肩,双腿用力,挪动着往上蹭了一截,直蹭的下面的躯体僵住。

“走走走,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可他们都说我是灾星。

司景明眼角仍带了点红,浑浑噩噩的,抱着他,就往外走去。

“等等。”

师南奔放的作风吓退了大多数的人,仍有不死心地开口阻止,是那个富商。

“不管怎么说,必有的拍卖流程也不能少!”仍旧放不下惊鸿一睹的美人。

师南眨了眨眼,当着不死心的富商面,双手捧起司景明怎么看都好看的脸,偷偷道:“咱们配合下,气死那个变态死胖子。”

司景明预感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

然后就看见面前的人,眉眼间都是促狭的笑意,低头,对着他一边的脸颊,吧唧嘬了口。

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红印。

随即又仰起头,对那富商洋洋得意地笑,挑衅似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可恶,又机灵。

轻轻软软的亲吻,像一片羽毛形状的轻絮,轻悠悠地飘下来,晃啊荡啊,最后落在司景明的心尖儿上。

眼内的红色彻底褪去,却又悄悄红起了耳尖。

这一举动,令众人哗然。

到了这个份上,这样的花魁万万不能要了。

若是送给的贵人打听到今日的事,得知自己不是头一份,只怕立马变成仇人,得不偿失。

再无人提出异议,纷纷让开道,用复杂又不甘的神色望着这对“狗男女”离开。

只有席远心里一动,或许是同叫音儿的缘故,红衣女子对司景明的亲近,让他心里不大舒服。

老娘子在台上也终于反应过来,冲下来,拦在两人面前,“就算无人拍卖,这位公子也得付了足够的银子,起码不低于以往的价格,才能领走音儿姑娘。”

司景明抬眼看了她一眼,其中威慑的意味,让老娘子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阿......音儿,银票在我胸口。”

要出去了,师南高兴极了,双手并用的掏向司景明的胸口,毛躁躁的,摸的他垂了眸子,“不,不在里面,是外面。”

司景明不大自然地放下师南,自己从外衣内层掏出了一把银票,冷淡地看了眼老娘子,不甚在意地抛撒开。

露天的花厅吹来一阵风,漫天的银票狂舞。

老娘子惊呼一声,被银票迷了眼,连忙喊了几人追着收捡数额巨大的银票。

就在这样的背景中,司景明将红衣美人抬膝抱起,抿了抿唇,另一只手小心地揽住了他的腰,染惯了鲜血的手,竟有些不知所措。

抱着失而复得的人,一步一步的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捋顺了景明狗崽子的毛。

南南超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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