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世界上谁最令蔡栖巫头疼,杨西东排第二,没人能排到第一。
蔡栖巫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每每有人当着他面哭,他什么招都没了。偏偏这小子眼泪不要钱,最爱哭。
既然被杨西东抓了包,他只得认命。
西海鹿女那头已经排进了竞技场,蔡栖巫带着老板开着直播,不便哄孩子,快速给杨西东发了条消息。
Feilian07:【187XXXXXXXX,十二点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在忙。】
FCG-DONG:【嗯嗯嗯,师父你好好忙!我等十二点找你!】
蔡栖巫一声接一声叹气。
他毫不怀疑,杨西东会守着表一分一秒地等着,一到十二点立刻给他打电话。
两年了脾气也没改,跟个小磨人精一样,哪有点队长相?
蔡栖巫都替FCG的队员心塞。
他心里记挂着杨西东,和天老板排位时没那么专注,好在多年的大赛经验积累也不需他耗费多少心神,按部就班做好辅助工作,稳稳地赢了下来。
又抽了几个水友打了几把低端局,十二点将至,蔡栖巫挂上午休公告,停止直播。
十二点零分零秒,手机果然如期振铃。
“师父呜呜呜……”杨西东嚎哭功底不减当年,蔡栖巫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到小哭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我好担心你呜呜呜呜。”
蔡栖巫佯装生气:“再哭我挂了。”
“嗝。”杨西东打了个哭嗝,慌忙收声,“我不哭了,师父你别挂!”
明明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蔡栖巫坐了一上午浑身发僵,起身活动了下腿脚,打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卧室。
阳光落在他身上,洒下片温暖的金色,亦柔和了他的嗓音:“好了,吓唬你的。你常规赛打完了?哪来的时间上国服晃悠?”
“还有两场。但我们只输了一次,稳进季后赛了。”杨西东委屈巴巴,“师父,你都不看我的比赛吗?我打得可好了,拿了好几次MVP。”
“打得好会输?”杨西东年纪不大,蔡栖巫怕他骄傲自满,故意挑刺,“输给谁了?”
“WTF。”杨西东越说越小声,“今年常规赛改赛制了,随机抽地图,单循环BO3。Wind用的魃,第一局我总觉得在和你打有点怯战,被他连出了七层不雨。第二局意识到魃不是你了太难受心态崩了。没打进第三场。”
WTF。Wind。
蔡栖巫突然嗓子发干,右手一阵阵闷痛,颤抖地几乎握不住电话。
“师父?你没事吧师父?”
“我能有什么事。”蔡栖巫换了只手拿手机,若无其事道:“被Wind剃光头,你好意思?”
“呜师父我错了……”
听他又要哭,蔡栖巫揉揉太阳穴,温声哄了两句:“不是多大事,多大人了,别动不动哭鼻子。以后好好练就成。”
“师父你能用魃陪我练吗?”
“……”
蔡栖巫沉默。
他陪不了,他不会碰魃了。
许是想起了那个传言,杨西东不敢再强求,小心翼翼道:“师父,他们说你欠了好多钱,你怎么不找我帮忙?你在哪?你过的好不好?”
蔡栖巫笑:“一次问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个?”
“那就你在哪!我可不可以来找你?”
“别了吧?”蔡栖巫咂舌,“我怕你的眼泪把我家淹了。”
“我保证不哭……”
“和你开玩笑的。不用来看我,我挺好的。没欠多少钱,大头WTF扛了,只是要求我配合战队公关,剩下的我还得清。你不要瞎担心,好好打比赛,嗯?”
“可我看不到你不放心呜……我没哭,我真的没哭呜呜。”
蔡栖巫开始头疼了。
他妥协道:“东东,如果你能拿到季后赛冠军,我去看你。”
“真的?!”
“真的。”
“那我想你时能给你打电话吗?”
“……一天不能超过一次。”
“好!师父我去训练啦,我为了蹲你还没练完,你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我过了零点再找你!”
过了零点就是第二天了。
蔡栖巫嘴角抽啊抽:“行。”
放下电话,蔡栖巫靠着床头陷入了沉思。
他究竟是如何把一个大好少年教成粘人精的?
感觉自己不是带徒弟,是养女儿。
蔡栖巫想着杨西东,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了很远。
飘着飘着,终究飘回了WTF和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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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栖巫成为职业选手是个意外。
他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到八岁后,被一对夫妇收养。
夫妇俩有个小蔡栖巫两岁的儿子,收养他只为陪儿子作伴。但他们对待蔡栖巫不说视如己出也算宽厚,至少在衣食上从无短缺,还出钱供蔡栖巫读书。
弟弟也依赖他敬爱他,时常把电脑分享给他缠着他和自己一起玩游戏。
蔡栖巫感念在心,记挂着长大了好好报答这一家人。
他尚未长大,养父却等不了了。
蔡栖巫十五岁那年,养父被查出了癌症。
养父的病很快掏空了四口之家所有的积蓄,养母带着他和弟弟四处奔走也借不到多少钱延续养父性命,终日以泪洗面。
养父的叹气声,养母的哭泣声,弟弟的哀求声,令少年被迫成长。
适逢逐鹿联盟筹建,蔡栖巫丢下句“我去挣钱”便辍学离家走进了逐鹿青训营,只为招募广告上的一行“通过预选即可获取5000元培育金”。
而他去WTF战队的原因更是简单不过。他日夜苦练操作,在青训营的首次比赛中拿了第一,WTF的经理提前预定他,预支了他十万块签约费。
蔡栖巫永远忘不了他兴冲冲捧着银行卡回家时的场景。
客厅里摆着养父的黑白照。养母捶打着他的胸膛哭得声嘶力竭,问他去哪了为什么才回来。一向开朗的弟弟变得阴鸷冷酷,嘲讽他不是父母亲生的没长人心,大难来临只顾找自己的出路。
蔡栖巫扔下银行卡落荒而逃,再也没敢回家。
他拿了WTF的钱,当然只能去WTF。纵使那时他顶着初代青训营第一人的头衔,签约费早被哄抬到了上百万。
圈内人提到WTF时,总会说这是一支很难评价的战队。
实在是没人知道怎么准确评价WTF。
说它弱吧,联盟建立五年间,WTF拿了四年全国团体赛冠军,五年全球单人赛冠军。
可说它强吧,除刺客选手外,又没有任何一个队员在单人赛出线过。
蔡栖巫恰好是这个刺客。
逐鹿玩家总爱调侃:WTF全员是被起舞抬进全球赛的,这支战队应该改名叫“起舞大魔王和他的四个辅助”。
对于这类说法,蔡栖巫从来不屑一顾。团队模式里,没有队友的配合,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打五。
他在WTF呆了太久,早已把这支战队当做第二个家。WTF的高层应他请求收留了他高考失利的弟弟刘与风当替补后,这种家的氛围便越发浓厚了。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弟弟整日缠着他让他教自己玩魃,周身冷酷渐渐褪去,笑容越来越灿烂。
蔡栖巫曾以为自己会在WTF打到打不动游戏,然后成为教练或是分析师,继续为WTF发光发热。
直至三个多月前的世冠赛。
第五届世冠赛举办地点在海城,刘与风随队出发。
比赛前夕一切训练暂时停止,刘与风硬拉着他和其他队友去海边放松。
那天,刘与风坐在沙滩上歪着头问他:“哥,我什么时候才能上赛场啊?”
“你想什么时候上?”蔡栖巫感受着拂面的热带海风,笑容宠溺,“你是我的替补,你随时想上,我就找个理由去台下看你打呗。”
刘与风舔着嘴唇道:“我明天就想打。”
“明天不行。”蔡栖巫摇头,“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的实力我最清楚。在国内打常规赛够了,但明天和我们争夺冠军的是YZQY,最擅长下套,你嫩了点,赢不了。”
刘与风拉下脸:“不是你说我想什么时候上赛场都可以么?”
蔡栖巫拍着弟弟后背哄他:“小风,听话。要不然这样,Alan马上要退役了,我下个赛季去他的位置,哥给你打辅助好不好?我玩鹿女,保你场场超神。”
一片乌云遮掩了月光。
路灯离得太远,蔡栖巫看不清弟弟的表情,只听到他低低地应了声“好”。
上车时刘与风依然闷闷不乐,变着法跟哥哥撒气。
“我要坐副驾驶。”
“好。”晕车的蔡栖巫挪去后排,把副驾驶让给他。
“我渴了,我想喝椰子。”
“行。”蔡栖巫没说让他回酒店再喝水的话,让队友等一等,下车给他买椰子。
“谢谢哥。”拿到椰子的刘与风总算不臭脸了,“哥,我手机掉座椅下面了,摸了半天摸不着。你手长,你帮我找找。”
蔡栖巫笑笑,好脾气地蹲在副驾驶外,一寸寸探着座椅缝隙帮弟弟摸手机。
——砰!
蔡栖巫闪躲不及,大力关上的车门狠狠砸在他右手背上。
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