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是城外玉清观的香客,每月里初一十五都要去?上香。
但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她每次去?玉清观,都会绕一段路,来十里坡停留一点时间,独自一人沿着?小路进?林子里,去?溪涧边一座亭子里,和一位女子闲话。
闲话的自然是她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苦闷,不敢在菩萨跟前许的心愿。
一行人连夜来到十里坡,此时刚过丑时,月色被浓云遮在背后,树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路也是踩出来的泥路,很难相信这条路尽头会有什么亭子。
褚珀取了一颗夜明珠出来照路。
“秦姨娘并不知道那女子的来路,只是有一日马车轮子坏了,她趁着?修车的功夫,闲来无事就沿着?这条小路随便走走,然后在亭子里遇上了她,两人话语相投,便来往得多了。”
他说话间,林子里忽然起了雾,夜明珠莹莹的白?光里,渐渐出现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裙裾拂过路旁的草枝,在这样崎岖的小路上,像是如履平地。
她脚步很快,目的地鲜明。
“是秦姨娘的身?影。”
“是这里的雾气回溯,跟上去?看看。”
褚珀收回夜明珠,几人跟着?身?影往前走去?,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听见了溪水流淌的哗哗声。
到了这里,树林没有那么密了,周围浮着?一层诡异的光,不再那么黑暗不能视,像是溪涧里的水反射出来的光,褚珀又抬头看了一眼天幕,没有月亮。
水边确实坐落着?一座方亭,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亭子里,白?色衣裙上罩着?一层红纱,红纱迤逦地垂在地上,乌黑的青丝垂在削薄的肩头,只从背影就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美人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
秦姨娘快步走过去?,微微有些气喘,“让妹妹等久了。”
那女子回头过来,一张脸平滑无比,竟然没有五官,褚珀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揉了揉眼睛。
罗不息比她更怂,倒抽一口气的同时,瑟瑟发抖地缩在她身?侧,“荒野山林,烟雾,美人,聊斋里的必备元素。”
他说完抬头,正对?上宴月亭的眼睛。罗不息倒抽第二口凉气,把身?子一扭,拱进?了楚风怀里。
楚风:“???”
亭子里的秦姨娘毫无所觉,和无脸美人聊得火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非常投入。这画面看着?实在让人害怕。
秦姨娘诉说着?她在秦府过得有多痛苦,明明是她先与?秦郎定?情,可就因为她出身?寒微,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郎与?他人成亲,忍辱负重多年,才被正式纳入门中,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快乐。
她不会管家理财,甚至字都不识得几个,刺绣小家子气,不会侍弄药草,上不得台面,她处处不如人,奴仆背地里瞧不上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一个大家闺秀的存在。
无脸美女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抬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泪痕,“那杀了她不就好了呀。”
宴月亭低声道:“小师姐,你可以……”
他话没说完,亭子里的无脸美人猛地抬起头,向着?他们的方向“望”来。
几个人顿时一凛,亭中的画面突然消失了,周遭萦绕的微光骤然暗下,甚至比之前还有黑,连神识都穿不透,褚珀的手腕被人猛地拽了一下,那股拉力又突然消失。
“宴月亭?”褚珀反手抓去?,被一只手握住,拉入怀中,林子里闪过一道阵法的光。
褚珀仓促间只来得及瞟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是传送阵。
传送完成的第一刻,褚珀手握勾星,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去?,抱着?她的人在她刀刃上挡了一下,飞快后退,轻笑一声,“你都没看我一眼,就不怕砍错了?”
褚珀警惕地退出去?老?远,握着?刀警惕地看着?他。
相比于她的紧张,另一人就要闲适许多,倒春寒的天气里,他就摇上了折扇,一身?绛色锦服,活动间能看到金色的暗纹流动,头戴金冠,一副风流公子哥的做派。
那眉眼自然也风流,桃花眼下,点着?一颗小痣,含笑看着?她的样子像是看着?自己几辈子的情人。
褚珀压根不认识他!
她一时看不透对?方,只好委曲求全地委婉道:“这位道友,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喜欢被陌生人搂腰,挥刀只是条件反射。”
那人一收折扇,“无碍,在下慕离,一直追着?一只魅魔,在林子里时见到几位,想来你们也是冲着?魅魔而?来,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却没想到突生意外,情急之下,拉了姑娘一把。”
“魅魔?”我看你才像个魅魔。
褚珀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余光观察了下四周。
慕离道:“我们应该是被魅魔拉进?了她的老?巢。”
这里看上去?是一座幽深的大宅院,两人处在一条长廊里,廊下挂着?红灯笼,幽幽的红光只能照出几步远的距离。
褚珀拱手道:“慕道友,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了,再会。”
“诶,姑娘。”慕离追在她身?后,“这魅魔老?巢深不可测,咱们相逢就是缘,我陪你一同去?找吧,还能有个照应。”
我信你个鬼!褚珀拔足狂奔,回头看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戒备,“我自己去?找就行,道友还是去?追那只魅魔吧。”
慕离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仿佛闲庭信步,摇摇扇子,“既是魅魔,那怎么可能放过送到嘴边的小鲜肉,你那三位同伴相貌堂堂,各有千秋,定?是被魅魔抓走了,姑娘,我们殊途同归。”
“慕道友同样相貌堂堂。”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慕离眨眨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语气颇为遗憾道:“许是我之前打伤过她,她就看不上我了。”
他们一个跑,一个追,褚珀怎么都甩不掉他,要不是她感觉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高,恨不得回头给他一刀。
褚珀暗地里掐了一个灵符,将铭文拍在柱子上,身?后的慕离在追至此处时猛地一停,委屈道:“既然姑娘这么不愿意与?我同行,那我就如姑娘所愿吧。”
他说完,撞进?了符文的波动里。
褚珀回过头,正好一道光卷来,将她吸入其中。
消失的慕离在另一处回廊里现身?,正是他们初入此地时的走廊,他转眸看了一眼柱子上淡下的铭文,抛了抛手里的小镜盒,“臭丫头,心眼儿可真?多。”
褚珀被白?光卷入,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近在咫尺,吓得差点心梗而?死。她处在一个极其狭窄的地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脸美女向她越凑越近。
美女白?皙纤细的双手覆在脸上,开始捏脸。
眨眼间,那张平滑的脸,就在她手中有了正常的脸型,她捻起了笔,开始对?着?她画眉。
褚珀意识到,自己可能在镜子里,而?对?方看不见她。
一个柔媚的声音,带着?点喜色,喃喃自语,“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君上,竟被他看到了我无脸的样子……”她刚画上的柳眉,生动地蹙起,透出一点懊恼。
不过片刻后,又舒展开,开始仔细画起眼睛,“他怎么从巽风派出来了呢?现在不是还不到他出来的日子么?”
这说的是宴月亭?
她怎么知道宴月亭该什么时候出巽风派?又是一个知道剧情的?穿书的?
褚珀心里冒出了一万个问号,暂时放弃了找出路,先看看后续。
无脸美女的动作很娴熟,似乎描绘过千百遍,很快,那双眼睛也在她的笔下成型。
褚珀心里一惊,这是霜师妹的模样!
只见“秦如霜”的眼中含着?一点怨恨,睨了一眼右边,“定?是来找你的。”
“奇怪,你本来该死的,可到现在都还没死,搞得我只好亲自来看看。现在君上竟还为你提前出了巽风派。”她说着?动作顿了顿,又欢喜道,“不过,能见到君上这样稚气的样子,这也太?棒了!”
她像小女孩一样捏着?手,兴奋地跺了跺脚。
……就是嘴巴还没画出来,略微有点诡异。
无脸魅魔兴奋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始上妆,她终于描绘好五官,几乎和秦如霜一模一样,在自己眼下点了一颗泪痣。
褚珀:……又是泪痣,她宣布今天她有泪痣ptsd。
“秦如霜”想了想,又将泪痣抹去?了,“这样我就跟你一模一样了。”她坐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照这张脸,又伸手将另一人拉来身?边,一起对?着?镜子。
褚珀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秦如霜闭着?眼,像是昏迷了。
假的“秦如霜”抱着?她,抬手掐着?她的下颌,手指慢慢滑到她脖子上,“只有你死了,我这个替代?品才有价值呢,君上才会多看我一眼……”
褚珀算是听明白?了。
——狗日的宴月亭,在原著里,你竟然还搞了狗血替身?白?月光的戏码!
褚珀手握一把刀光,用力刺向面前的屏障,透明的屏障爬上蛛网一般的裂痕,倏地碎了。
眼前的画面也像玻璃一样碎了,褚珀眼前一晃,再睁眼时,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她依然在镜子里,褚珀发现这鬼地方镜子真?的很多,她可以随意在不同的镜面穿梭。
褚珀瞟到床上的人影,立即窜过去?,从嵌在雕花床上的镜子里往下看。看到秦如霜一张苍白?的脸,她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是霜师妹,还是那个假扮霜师妹的无脸魅魔?
褚珀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了。
正在此时,这间屋子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褚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谨慎地走进?屋内,他应该注意到床榻上的人,但没有立即走近。
而?是查探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机关,才一步一步朝床榻走来。
床幔外伸进?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随后,床幔被撩开,露出宴月亭的脸。
褚珀拍着?镜面,试图用神识联系上他,但镜子外的人毫无所觉。
“秦师姐?”宴月亭靠近床榻,目光上下一扫,没看到什么伤,伸手在她鼻息下探了探,微微松口气,再次喊道,“秦师姐,你醒醒。”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宴月亭犹豫片刻,指尖凝了一片雪花,落到她眉心上。
秦如霜眉间一蹙,转醒过来。她下意识抬手捉住了宴月亭的手,眼中迷离褪去?,坐起身?扑到宴月亭怀里,带着?哭腔道:“你终于来了。”
褚珀:啊……是魅魔。
作者有话要说:珀珀: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宴宴:扑通一声跪下。
魅魔没有联网,听不到旁白音,情报过时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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