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很快到了芳兰殿门前,魏则时进了殿,见侍卫已提水灭了火,殿中一片狼藉,几位宫女边哭边收拾东西,见他来了,又忙跪下请安。
魏则时不耐烦,问道:“贺更衣呢?”
“小主病了,烧得厉害!”柔芝哭诉一声,才要再说,就见魏则时已自己揭帘进了贺兰的房。
贺兰躺在床上,一张脸烧得通红,一位宫女在床边哭,床边放着一碗发黑的野菜。
魏则时视线一扫,怒火升腾,问道:“这吃的什么?病得这样厉害,为何没有禀上?”
采雪边哭边道:“禀皇上,小主禁足第四天起,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就是发馊的,我们没奈何,只得吃野菜,小主先前受过伤,本就体弱,熬了这些日子,也就病了。只我们让侍卫禀上,侍卫却不肯通融,今晚上想煮点野菜粥给小主吃,不想失了火……”
魏则时未待采雪说完,已是扬声喊郭公公道:“传太医!”
他说完,另喊太监道:“传御膳房总管,叫他来看看,他给朕的女人吃的什么东西?”
“传曹公公,看看他这个内务总管是怎么当的?”
贺兰迷糊间听得魏则时的话,心里痛骂一声:说的好像全是别人的错,你这个狗皇帝一点没错似的?
贺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并不是芳兰殿,反倒像是先前住过的养心殿偏殿,不由疑惑,喃喃道:“这是哪儿?”
听得动静,床边的章碧秋和柔芝已是齐齐凑过来,惊喜道:“小主醒了!”
章碧秋说着,伸手抚贺兰的额角,笑道:“太医果然高明,一碗药下去,人也醒了,额头也没那么滚烫了,适才可吓死我们了!”
两人又是给她擦汗,又是喂水,好一会才抽空答道:“小主,这是养心殿。”
柔芝扶着她,低笑道:“皇上听闻咱们芳兰殿走水,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本来传太医,又嫌太医走得太慢,且嫌芳兰殿地方偏远凡事不便,结果你猜怎么着?”
柔芝不待贺兰问,接着道:“结果呢,皇上当着满殿的人,当众抱起小主出殿,坐了步辇到养心殿,又把小主安置到先前养伤的偏殿了。”
章碧秋笑吟吟道:“小主这一次发烧,也算因祸得福。”
采雪提了热水进来,见得贺兰醒了,也是惊喜,上前道:“小主,我适才进来时,见得正殿那边灯火通明,说不定皇上正在审问御膳房那些人,好给小主出气呢!”
贺兰笑了笑,没有说话,敢送发馊的饭菜,定然有所依持,背后都不知道牵连着谁,魏则时真会为了她这个小小更衣,把一干人全扯出来?
若背后的人不厉害,原剧中,原主也不会饿死了。
正殿中,魏则时坐在金边交背大椅上,冷冷瞥向底下跪着的人。
御膳房总管后背全是冷汗,叩头道:“皇上,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克扣宫中小主膳食,换成什么发馊发臭的东西。此事,膳房内诸人可作证。”
魏则时一哂,另看向曹公公问道:“你呢,身为内务总管,诸事不知,有何话说?”
曹公公叩头道:“贺更衣被禁足受了苛待,奴才没有及时查知并禀上,是奴才失责,请皇上责罚!”
说着话,郭公公已押着一个抖成筛子的小太监进殿,喝道:“见着皇上,若还不说实话,有你受的。”
小太监是送膳食的小顺子。
小顺子跪在地下,不忘看看左右,抖着身子道:“皇上,奴才,奴才……”
魏则时见他一脸惊惶,偏又有所顾忌的模样,便朝御腾房总管和曹公公道:“罚你们一人三个月俸禄,先退下!”
御膳房总管和曹公公知晓这算是轻罚了,一时松了口气,忙忙谢恩,退了下去。
小顺子看着殿中没有别人了,这才叩头道:“禀皇上,是徐公公让奴才换了贺更衣的膳食。”
郭公公一听,倒吸一口冷气,徐公公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
魏则时也有些意外,转瞬一想,又明了其中因由,不由冷笑一声。
贺兰不过一个小小九品更衣,哪儿就值得孙太后出手了?
出手的,自然是孙贵嫔。
也只有孙贵嫔,才能假借太后之口,指使徐公公做事。
料着徐公公以为贺兰品级低,到时身死,也无人在意,才会卖孙贵嫔一个人情。
魏则时冷着脸吩咐郭公公道:“把这个奴才押下去,交给徐公公,让徐公公看着办。”
郭公公知道,徐公公服侍太后几十年,是太后的心腹,皇帝并不想为了小小一个贺更衣,动了太后身边的人,伤了母子感情,但总要警示徐公公,让他别越界。
待郭公公押着小顺子下去,另有小太监来禀道:“皇上,贺小主醒了!章姑姑说,退了一点烧,刚喂了半碗粥下去,瞧着精神多了。”
魏则时点点头,挥退了小太监。
一会儿,杜安顺进来了,上前禀道:“皇上,贺小主禁足第四日起,御膳房送过去的,便是馊臭的饭菜,根本吃不得,贺小主能熬到今日,全靠自己囤了食物。”
“自己囤了食物?”魏则时好奇了,“如何囤的?”
杜安顺一拍手,小禄子便进了殿。
小禄子不敢欺瞒魏则时,但又记着要忠于贺兰的誓言,便把贺兰做梦的事省略去,只说了贺兰如何吩咐他们拿茶渣檀香换大米鸡蛋,如何让他掏鸟窝如何捞鱼虾,如何嘱宫女去山后挖野菜摘野果,又如何教他洒米粒做罩网罩了鸟雀当储备粮等。
魏则时越听越惊奇,“朕让她搬去芳兰殿,又不是逃荒,她怎的像逃荒一样搜罗粮食?她又怎懂这么多?快赶上行军打仗的后勤兵士了。”
小禄子灵机一动道:“奴才也问过这话,小主说,她当年跟父母兄长从周国逃难到魏国,一路上缺衣少食,饿怕了,因一到芳兰殿,眼见殿内荒凉,连颗果树也没有,心下就不踏实,因此嘱我们拿东西换粮食,说手中有了粮,心中才不慌。”
“若非小主囤了粮,只怕我们殿内诸人早就饿死了,根本熬不到今日。”
魏则时扫小禄子一眼,料着他也不敢说慌,便又问道:“你们小主今日发烧,是因为粮尽了,心中发慌所致吗?”
小禄子吓了一跳,皇上怎么料事如神呢?
他更加不敢欺瞒了,叩头道:“是昨日章姑姑说粮快尽了,只怕熬不了多少日,小主一听,晚间就睡不好,起来几次,到后半夜就有些不妥,早上起来便发烧了。”
魏则时淡淡道:“这么说,她发着烧,还能出谋划策,让你们放火,好引朕过去?”
小禄子冷汗侵了背,连连叩头道:“皇上恕罪,小主实是无奈,才出此下策。”
魏则时待小禄子额头叩出一大块乌青,这才道:“你是一个好奴才,好好服侍她罢!”
等小禄子弯着腰退下去,魏则时嘴角突然弯了弯,问杜安顺道:“你怎么看?”
杜安顺笑道:“贺小主这般聪明机智,实属少见。”
魏则时脸上有笑意,却偏偏“哼”一声道:“希望她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说着,想起什么来,吩咐杜安顺道:“拟旨,晋封贺兰为从七品常在,赐住瑶华殿。”
杜安顺忙磨墨,一边笑道:“不说贺小主帮皇上挡过匕首了,就她这一等一的相貌,这份玲珑心肝,原就该晋封。”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皇上其实还是对贺小主上心了,瞧,赐住瑶华殿呢!
瑶华殿离养心殿近,地方大,风景好,一殿之主还是李昭仪。
李昭仪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温婉,极好相处。
以贺兰这般相貌,若住进别的殿,难保嫔妃不嫉妒生事,但住进瑶华殿,相信李昭仪会和她好好相处。
贺兰第二日早上便退了烧,同时迎来一个好消息,皇帝晋封她为从七品更在了。
众人忙忙恭喜,又悄悄献计道:“小主,这回可得抓紧机会侍寝了,再不能错失。”
贺兰暗汗,我在养病呢,且皇帝人影不见,怎么侍寝法?难不成自己跑正殿去强行勾引不成?
傍晚,众人却是收拾寝室,抬了水进殿,抱着贺兰进浴桶,把她洗得香喷喷,打扮好扶坐到床上,劝诱道:“小主,后宫嫔妃有了恩宠,才不致被人任意欺负,也不致一旦禁足,就要吃馊臭之物。”
章碧秋则道:“若能一索得男,余生也有靠了。”
众人一心一意认为,皇帝既晋封贺兰,今晚定会过来宠幸她。
待殿门口挂上灯笼,皇帝果然来了。
小太监在门外报道:“皇上贺到!”
章碧秋诸人一听,喜不自胜,才要出殿相迎,就见帘子一揭,魏则时已进来了。
众人忙跪下请安,贺兰则仗着自己发烧才好,只在床上弯身行礼道:“皇上金安!”
“行了,都下去罢!”魏则时一摆手,见殿内诸人下去了,他便坐到床边,看着贺兰道:“禁足怎么没见瘦呢?朕瞧着你好像还胖了。”
贺兰:“……”
魏则时:“也难怪,囤了那么多野菜,捕了那么多鸟雀,天天换着花式吃野味,不胖才出奇。”
贺兰:“……”
魏则时叹了口气,“你说你,不是受伤就是生病,见天请医问药,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贺兰再次无语,好一会才道:“臣妾下回会注意的。”
魏则时“嗯”一声,站了起来,似乎想走。
贺兰想起章碧秋诸人的话,心下暗急,脱口道:“皇上上回不是怀疑臣妾肩膀上的刺青是玉玺图刻么?可要瞧个仔细?”
贺兰:拼了拼了,看了肩膀,应该会看其它地方,然后,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