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肯做白月光

作者:聘得衔蝉无

月朗星稀,素白的光辉洒落在院落里,孟秋离开那处小院儿后,便停住步伐,愣愣怔怔的站住身,满心都是愕然。

“这……什么意思?逗我玩儿?”她抬手蹭了蹭方才燕承南碰到的脸颊,仍是回不过神来,“不对啊?哪有这么逗人玩儿的啊?”

好半晌,孟秋不得不往某个风花雪月的方向去想。

可旁人不清楚,她自个儿却再清楚不过了。燕承南身边有多少潜伏着的危机、他原本还算顺遂的一路添了多少畔脚石,连同孟秋都不晓得的,她能留在此处多久。更何况……

“天呐,”她轻蹙着眉尖,眼底情绪复杂,“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啊。”

如此一来,之前那些难以解释、让她不知缘由的问题,便都解开了。

孟秋太过明白自个儿的状况,便也想不到那么远。她仅仅是在想,往后她又该怎么和燕承南相处。哪怕是年少时的明昭帝,亦是浑身傲骨。不论他是一时兴起,抑或情之所至,既他这般果断的捅破了窗户纸,如若孟秋不给回应,往后怕是连他的面儿都见不着。

她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怎的,方才还明朗的圆月边上忽而多了堆云,随着风,将那片皎然生辉遮掩得干净。

望着天色愈发得晚,孟秋磨磨蹭蹭的回了东宫。

又预料之中的,燕承南尚且等在寝宫里。烛光昏黄,他颇有些困乏的倚在床屏上,轻阖着眸。他鸦睫低垂,在眼睑下投映着一片阴影,衬着他面容,便如似是画中人一般。

“……殿下?”孟秋轻轻推了下他,“怎么不去榻上睡?”

燕承南这才醒来,被烛火刺得轻眯了下眼。燕承南看向孟秋,问她,“为何去了这么久?”

“……我的错。”她看着少年郎,语气又柔缓几分,“现在都已经子正一刻啦,明天您还得上朝呢,快点休息吧?”

他没做声,抬眸看着孟秋,起初是与她对视着,直至她闪烁着视线挪开眼,方才慢吞吞的应道,“嗯。”

“好嘞,那我就先出去啦?”孟秋说,“我为您熄灯。”

“嗯。”他仍是这般应着,话音里听不出情绪来。

烛火被吹灭,窗外的明月也被遮住,满室漆黑。再闻一声门响,燕承南看着她出去,方才再度阖上眸,几近无声的叹了一下。

院里的蛙声与蝉鸣传来,寻常听着无甚的动静,此刻却教他皱着眉头,大觉聒噪。

思及明日的事,燕承南将外衫褪下,掀开被褥想要入眠。却偏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待他自个儿都烦了,也仍是清醒的很。

一片沉寂里,他既低又轻了嗤笑了下。

“吓着她了?”燕承南抬手看着自个儿指尖,犹能记起自个儿碰到她时,她面上的神情,愕然又惊慌,半点儿也不似往常的模样。燕承南想,“她才十六,本宫又与她身份悬殊,她会这样……也是常事罢……”

这正证明她并不是个爱慕虚荣的。

她只是年纪小,以往不曾经历过罢了。那他再不急了,慢慢来就好。

…………

一夜无恙。

待到孟秋清早儿醒来,方才发觉她睡过头了。可燕承南怎么没让人喊她?

匆匆忙忙的洗漱更衣后,她拉着旁的宫婢询问,“殿下呢?”

“殿下早已上朝去了。”那宫婢看着孟秋,着重在她面容上来回打量,而后蹙着眉轻哼道,“如秋姑娘这还不清楚么?何必来问我。”

“……我往哪儿清楚,这也没人和我说呀。”她颇为郁闷,生怕燕承南身边又出什么事儿,“那殿下什么时候回宫?”

“你可真是,嘚瑟什么呀!”那宫婢当即拂袖,“等到往后太子妃嫁入东宫,可有你好受的!”

孟秋没听明白,“什么玩意儿???”

“知云,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呀?”旁边的宫婢连忙轻拉她一下,又好声好气与孟秋道,“今早儿殿下起身后,便特意嘱咐了不许吵到如秋姑娘。还说若是你醒了,无需等他,自个儿先用膳就好。”

“?!”她这才晓得自个儿为什么惹了众怒。

“如秋姑娘真是好命。”又有宫婢凑上前来,笑吟吟的挽着她,“如今便让殿下这般看重,待往后被殿下收入房中,还请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几个呀!”

她颇为艰难的扯着唇角,“……一定,一定。”

“我这就为如秋姑娘将早膳……”

“不!别了!”孟秋连忙道,“我等殿下就行,不用麻烦了。”

那宫婢没敢应,“这可是殿下吩咐的……”

“我亲自去和殿下解释就好。”她说得斩钉截铁。

如此,那宫婢方才答好。

孟秋好容易自个儿回到后院,愣怔半晌,大为哭笑不得。她长吁短叹着想着法子,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正纠结着,方问院里的内监朗声喊道,“殿下回宫!”

听闻声响,孟秋连忙去门口迎他。

“殿下,”她照旧行礼,再与燕承南一并进宫,仍是凑在他身旁,为他斟茶递水,“您今早怎么没喊我呀?”

燕承南接过茶盏,“你昨晚睡得迟,本宫让你多歇一会儿还不好?”

“可我更想和您一起呀……”话刚出口,他便一愣,孟秋忽觉不对,便又添上句,“而且真遇着什么事,我起码还能为您挡刀!”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当本宫带着那些侍卫作甚?”燕承南虽这般说着,却情不自禁的扬起唇角,嗔怪道,“要你来挡什么刀?若真遇着事,安分待在本宫身后。”

孟秋看着少年郎笑起来时的模样,顿时不做声了。

…………

在她预计之外的,两人间相处时还如以往一般,甚于更为融洽,和谐到让孟秋险些以为两人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今日燕承南与她讲几首诗词、又或几段古文,而后一面笑话她满腹茅草,一面又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又或弹琴作画,告知她何处好、何处不好,教她其中技巧,好似她也能用得到一般。

以及她寻常问出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甚于提及朝政,燕承南也和她讲个几句。哪怕东宫属官来找,更有庄温瑜来时,他也不避讳孟秋。

可谓是极其纵容了。

直至孟秋有一日听闻那些宫婢私底下的闲话。

“你瞧那如秋起初倒是清高,怎么着,现在还不是半推半就了。”

“嘁,你看她装模作样的,实则心里怕早已答应也说不准。”

“真不知殿下为何喜爱她,竟是这般宠着。”

“你们这几个傻的,这哪儿是恩宠呀?”

“若是真宠她,便不该似而今这般将她捧得高高的!”

“你瞧如今她得势,一朝摔下来……啧啧。”

这时,孟秋方才乍然发觉不对之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心底略微发沉,面上却是忍不住笑话自个儿,“不愧是明昭帝啊,真是手段了得。”

一手温水煮青蛙,用在孟秋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摆正心态,长呼出胸中浊气,“得,就当是放假吧,我还乐得轻松自在。”

待她回到燕承南面前,再看向那位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凑过去看他。

“回来了?”他看了孟秋一下,复又垂首,用朱笔在奏章上批阅,“如何?池中的荷花可曾开了?”

孟秋点头道,“开了。”

“本宫此前便说过,你还偏要自个儿去看……”

“殿下,明天带我一起出去呗。”她忽而叹了一声,说,“您这都多久没领我出门了?”

“前日还与你出宫,去京都市集里逛过。四天前更去看过灯会……”燕承南轻而易举列举出许多事迹,问她,“可还觉得不尽兴?”

“……那都是您硬拽着我去的吧!”吐槽过后,孟秋与他说,“不是那个出门,是您去上早朝、或者去办公务呀……啥的。”

燕承南低笑一声,“怎?你还想成日里都缠着本宫?”

“是的。”孟秋应下,“您可以把我带在身边吗?”

他笔尖一顿,心跳倏地便漏了一拍,而后,还是与孟秋说道,“你还爱吃苦不成?大清早的喜欢在殿门前站着吹风?留在宫里等本宫不好么。”

怎奈孟秋与他说,“可我想与您待在一处,而不是等着您啊。”

“……”他垂眸,勉力想继续看那篇奏章,偏生心口怦怦作响,撞得他耳畔泛红。莫说看完那那篇,便是一行、一个字,他都看不进去了。

少顷,燕承南搁下笔,从不知竟有人能将自个儿招惹的心绪不宁。

“你啊你……”他看向神色认真的孟秋,轻叹过后又笑,“罢了,既你要跟,那便跟着吧。”

孟秋心满意得,笑眯眯的将笔再递过去给他,“您忙,您忙~”

她开心时便是这般,让他颇有些忍俊不禁。

窗外骄阳正好,透过窗柩落进屋里,映的她眼里宛若泛着光。燕承南着实没忍住,抬手轻捏她腮边软肉,再看着她惊愕不已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