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依言与宫中的那位嬷嬷一同走往后殿,途中,正巧儿碰见傅家三个小娘子。脑中“叮”的一声,她不禁一愣,去问身边的嬷嬷,“庶女也能被选上?”
“也只是去罢了,”嬷嬷笑道,“总归是个官家小姐。”
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可那面,那位傅三娘子却瞪她一下,满眼的轻鄙。
傅三娘子生得娇娆,粉面含春、朱唇皓齿,哪怕这般失礼的作态都让人只觉好看。她轻哼一声,语气里讲不清是些什么情绪,“如今不论是谁都能往这皇宫里来了,真是……呀!大姐你拉我作甚!”
“行了,别说了。上回还不够,你又想给傅家惹麻烦不成?”傅大娘子轻斥了句,柳眉轻蹙,明眸里几分歉疚的看向孟秋,继而低面浅笑道,“是我家中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长安郡主莫要怪罪……原谅则个。”
闻言后,孟秋颇有些无话可说。
于旁人看来,虽承平王是个王爷,在边疆更立下汗马功劳,但在他们这些权贵眼里,与下人也无甚区别,不过是去疆场送死,让他们在京都里能够大肆的纸醉金迷、粉饰太平。而他们这些混迹政场的,则更为清楚,既皇帝将承平王传召回京,那皇帝必然是……
因着边疆好些年不起战乱,故而,对边疆的兵权动了心思,不愿继续搁在承平王手里了。
既然如此,这吴家所谓的王位,寄体那所谓的郡主,尽管盛宠无限、尽享尊荣,可如今身在京都,又和案板上的鱼肉何异?既然如此,那他们又何至于小心翼翼?面上好看就得了。
哪怕是眼前的傅大娘子,做着落落大方的言行,似是知礼、懂礼,实则亦是在为傅家开脱,好让孟秋无话可说。
“……我记得,令妹和我同岁?”孟秋本想着今日好歹是选妃宴,欲要息事宁人,但思及寄体的人设,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与她说,“好像还比我大个把月,我记错没?”
若非寄体回京时恰好赶上傅家的及笄礼,她也记不得。
“这……”傅大娘子颇有些迟疑,眉尖轻轻蹙起,贝齿轻咬着唇瓣,“莫非郡主还要我那三妹妹与您赔罪?这怕是……太过为难人了。”
孟秋当即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啊,是你自个儿说的。”
“可您……”
“打住,傅大娘子。”孟秋打断她话音,语气坚定道,“我不要她道歉,出口伤人是一句话,心意不诚也是一句话。来,我回敬她之后,你将你家三妹妹管好,别让她再满嘴恶言就行。”
“怎么着!”傅三娘子霎时往前一步,恼羞成怒道,“你还要骂我不成?不愧是在兵营里长大的,粗俗不堪!”
见她吵闹起来,原本一旁待着的两个嬷嬷顿时各自上前来拦。
“郡主!郡主莫气!老奴这就领你去后殿。”
“三娘子这是作甚,可快些罢,莫教娘娘等急了……”
“不行。”孟秋仗着寄体习过武,随意抬手便将那嬷嬷轻推开来,看向那位傅三娘子,笃定的同她说,“或许你文采比我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今天你绝对选不上!”
“你!你凭甚说我选不上!你才选不上呢!”傅三娘子气得不轻。
“……十五岁的小姑娘啊。”孟秋着实心情复杂,又道,“傅三娘子记得留些口德,也别信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谣言止于智者,这话我都知道想来你更清楚。”她略一停顿,“你要是愚者那就没办法了。”
傅三娘子一面跺脚,一面想要回骂她。
“这是怎么了?”忽而又有人来,讶异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在这儿吵呢,发生何事了呀?”
看见来人,孟秋顿时一愣,“顾小娘子?”
正是前一回她还是如秋的时候,送她去往品茗阁的顾家嫡幼女,顾思慕。
“咦?”顾思慕循声看向她,略加思索,遂展颜笑开,“这位便是长安郡主罢?您进京一月余,我倒还不曾与您见过。您……认得我呀?”
她本就眉清目秀,哪怕而今施以粉黛,也不过淡扫蛾眉、轻点胭脂,既素淡又雅致,更显得她眉眼灵动,而今朝着孟秋笑时,更显满目狡黠。衬得她愈发的招人喜爱。
于孟秋来说,上回见面也不过是前几日的事儿,此刻瞧着颇有些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她噗嗤一声笑,却还得稳住人设,“哼!本郡主猜的,看来这是猜准了。”
“你笑什么呀!”那面的傅三娘子见她俩有说有笑,不敢招惹顾思慕,便朝着孟秋瞪来,恼怒道,“待我见着娘娘了,要她来讲你!让你早些回你那兵营里头去!”其母潘氏乃是锦妃的表姐。
说罢,也不顾旁人劝说,便带着满面的愠恼扬长而去。
“这……这……”傅大娘子手足无措的瞧了瞧孟秋,朝她施礼后,就匆匆往前追。
嬷嬷自然紧跟着赶上,让那位从始至终冷眼旁观的傅二娘子落在后头,也不管她。她倒是不急,既不曾去找自家姐妹,也不曾说旁的,而是朝孟秋这儿走近,好整以暇的也对她欠身一礼,口中道,“长安郡主,顾小娘子。”
“娉婷快莫要多礼了。”顾小娘子笑盈盈的将她扶起来,嗔怪道,“你怎的来了?你那后娘是个苛刻的,若你要来,她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样子。你好歹也与我说一声,好教我知道呀!”
孟秋凑上来插话,“娉婷?”
“是我的小字。”傅二娘子低垂着头,轻抿着唇笑,面上神情露出些许羞怯腼腆,愈显得弱柳扶风,“此前……令妹那般,让郡主见笑了。”
“不妨——”系统忽而又出声提醒,孟秋还当她说的话违反人设了,遂,轻哼道,“我才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脑中声响不断,一下、一下,“叮”个不住。
“是呀……”她话音落下,傅二娘子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郡主说得是。”
今日,二妃便会择定长安郡主为太子妃,命她在府中待嫁。随后不过短短两年,皇帝一面派人前往边疆,一面慢悠悠的逼着承平王交权,双管齐下,就将承平王架空得彻底。
在第二年冬,长安郡主十七岁生辰前,皇帝便肆意扣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抄了承平王府,判承平王斩首,而长安郡主……则是流放三千里。听闻途中就病故了。太子对此也清楚,但他没管。莫说管,他甚于还不着痕迹的推了一把,好教此事发展得更顺利些。
傅二娘子看着孟秋,便想,自个儿今日有意夺取这太子妃之位,倒还算是救她一命呢。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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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微怔,也看向眼前的傅二娘子。
她眼底有些未曾来得及收敛的怜悯与淡漠,好似在边可怜孟秋,边作壁上观。见孟秋望来,她连忙便遮掩住,佯装不解的问她,“不知郡主看我作甚?是有话要说?”
“哦……”孟秋答道,“没有,我就是瞅一瞅。”
“那便不多聊了。”她又蹙起眉,轻叹着,语气里尽是愁意,更教人觉得我见犹怜,“我还需快些去寻她们,否则届时……怕又要被怪罪。”
顾思慕也不与她多说,“那你去罢。等改日,我俩再聚聚,我堂兄又为我带了本诗集!你我一同品鉴呀。”
“嗯,好。”傅二娘子笑着应下,却又再度别有深意的投来目光。
不过这回看得不是孟秋,而是顾思慕。
美人就此离开,孟秋见着她走远了,方才靠近顾思慕几步,询问道,“顾小娘子与……傅二娘子好像很是相熟?但我听说傅娘子为人孤僻?”
“嗯?”顾思慕虽是疑惑,不知孟秋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答她,“娉婷以往常来顾府,等她……继母逐渐从顾老夫人手里接过中馈后,她方才深居简出起来。娉婷心性温柔,只是内敛了些,怎会有孤僻一说。”
孟秋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我瞧着郡主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倒是个好相处的。”顾思慕朝她笑道,“可见三人成虎呀。”
两人一并前往后殿的路上,不知怎的,忽而聊到这回的选妃宴。
“嗯……”孟秋昧着良心,老脸一红,“我爹让我来的。”
未曾想,顾思慕竟甚为感同身受,连连附和,“虽不是我爹让我来,但那是我娘吩咐的,偏要拽着我来不可。你说这后宫有什么好的,还有那许多人抢着要进,真是让人……咳!”她悄悄瞅了下身后低眉垂眼跟着的嬷嬷,着实委屈的对着孟秋抛了个眼色,无有将话讲完。
小姑娘也不过十七的韶华,正是娇憨可人的时候,在这般搞怪时更显出可爱来,惹得孟秋忍俊不禁,也回了她一个眼色。
眉目传情半晌,经过抄手游廊,临到踏进殿门时,顾思慕终究没忍住,倏地笑出声来,看着孟秋,语气含笑地与她说,“待今日过了,若郡主愿意,来我顾府做客可好?”
“有何不可!”她亦是笑得眉眼弯弯,眸里仿如盛了细碎的光,星星点点。
倘若燕承南在场,定然能凭借这笑靥认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