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越按了门铃,却没人开,池洲的手机也打不通。

她双手环胸,背对着门倚在了墙壁上。

脑子里莫名地蹦出“狼来了”三个大字。

正想着,背后忽地起了一阵冷风。

紧接着,盛越就被从里面推开的门往前扫了好几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背后蹦出来的那人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臂。

箍在胳膊上的力度很大,穿在外面的棉服完全起不了遮挡作用,掐得盛越十分难受。

这是何等的天生怪力!

再不松手这条小胳膊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混蛋!

嘶气声抢在谢谢面前出了口,她下意识地反过身去挣开那只手。

“没事吧?”“池洲”松开手,关心问道。

盛越甩了甩胳膊:“没事,谢谢了。”就是离英年早逝只差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了?”她捏了捏手臂,跟在“池洲”身后进了屋。

“应该是没电了吧?”“池洲”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朗,看起来并不关心手机还有没有电量,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盛越坐下,“最近太忙了,总会忘记一些小事。”

要放之前,盛越就直接把他忙的事理解为调查盛知远了。

但她忽然想起盛知远说的那句话——

“那个人,跟我有一点像。”

会是他吗?

盛越的眼神中夹了些狐疑,趁池洲往饮水机那边走的时候,她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跟以前一样,步子里带着一点跳跃,时刻挂着笑容,比小鹿斑比还斑比。

没哪儿不对劲儿啊。

还是说他想借跟踪她来拿到更多关于盛知远的信息?要真是这样,那些礼物又该怎么解释。

“喝杯水?”“池洲”递过来一杯水,打断了她的沉思。

“啊,谢谢。”盛越的掌心贴在上面,温热透过杯壁挠着她的手心,“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要走了。”“池洲”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这次大概要出去很长时间,所以想着提前跟你说一声。”

“走了?”盛越千想万想也没猜到他会冒出这样一句话出来,愣怔间不由得问道,“你要去哪儿?”

“这么关心我要去哪儿?”“池洲”敛了点笑容,“还没想好,不过可能不会回来了。”

盛越还是觉得他的话来得突然,她灌了口水后,才问:“那你……不调查盛知远了?你……不是说发现了一些东西吗?”

她的话说得迟缓,几乎每吐出一个字就要观察一番他的神情,想要从那里面探出丁点异色。

“嗯。”“池洲”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是找到了一些东西,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跟上次给你看的没什么差别。”

从进门开始,盛越就处在一脸懵的状态,他的几句话倒来得轻巧,却把她搅得糊里糊涂。

“怎么突然就要……”她边说边把杯子放在了桌上,目光落到电视旁的木柜上的那一瞬间,她的手僵在了那里,呆滞地吐出最后两个字,“走了……”

一顶棒球帽悬在木柜前的钉子上,黑白条纹,顶端一点黑。

——“他戴了帽子,棒球帽,上面有黑白条纹,送东西的时候低着头,没看清楚他的脸。”

——“那个人,跟我有一点像。”

盛越倏地站起身,指向帽子的指尖颤抖:“那顶帽子,是你的?”

“池洲”看了她一眼。

盛越眼见着他收回视线,走向那顶帽子,然后抬起修长的手取了下来,把那帽子顶在指尖上转了几圈,带着笑看向她:“嗯,怎么了?”

盛越仿佛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几步走到“池洲”身前,面色冷了下来,声音却是意外沉着。

“我再问一遍,帽子是你的?”

“是啊。”

盛越往前逼了一步:“跟踪我的是你?”

对方的笑容一凝,眼神中带上了一点慌乱。

“看来是了。”盛越的嘴边忽然噙起一点冷笑,“送我东西的人也是你?”

“你是怎么……”

她又往前一步,“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你……我跟你说过,盛知远很危险,万一他……”

盛越:“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

她脑子里自动蹦出一句话——

你觉得你解释得很好吗?

再想说话,一阵眩晕陡然从头顶掐进她的喉咙,把她的话全转了回去。

那杯水。

她随即反应过来这人给水里动了手脚,但越来越沉重的昏沉压坠了她的身子。

这人还来阴的。

“你……”刚挤出一个字,盛越就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

“醒了?”

池洲醒来的时候,外面日光未沉,斜压的光线钻过窗帘缝隙,烧得他左边耳朵发热发烫。

他微躬着身子,醒来时只能看见模糊成一块的地板砖间的线条。

后脖颈一阵酸疼,头也是昏昏沉沉的。

他紧紧闭上双眼,想甩掉那股子晕眩,头里面的东西却像是凝固在了一起,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随时都会冲出来。

长时间保持不变的姿势一样让他难受,池洲喘了口气,余光瞥见了坐在他面前的盛知远。

盛知远已经换回了自己的驼色大衣,他坐在沙发上,往后靠着,坐姿随意,全然不似之前那样拘谨刻板。只有目光,依旧恢复成了原来无神的模样。

池洲费力眨着疲惫的双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你,你做了什么……”

他怎么可能会变得跟自己一模一样,脸也就算了,连小动作和神情也揪不出半点差别。明明,明明他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

“你是说‘复制’?”盛知远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姓江的弄出来的玩意儿,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只要录入足够多的数据,就能模仿任何一个人。他总是在用这些东西不断、不断、不断——”

他的眼底染进几丝怒火与鄙夷,在继续加重语气后,他忽然放低了音量,继而是一声叹息:“不断地提醒我,我只是一个机器人。”

“复制?足够的数据?”池洲难以置信,他和盛知远明明才见过几次,“你……”

“你的数据够多了。”盛知远露出了一丝轻笑,“公园,蛋糕店,书店……还要我继续提醒你吗?”

池洲愕然,他说的全是自己跟踪到他的地点。

池洲:“你早就发现了?”

“嗯……”盛知远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在你拍下第一张照片的时候,我也拿到了你的第一份数据。”

“你到底想干什么!”若说之前还有愤然,现在,池洲只觉得恐怖,眼前的这个人,究竟观察了他多久。在他照照片时,盛知远又在怎样嘲笑着他?

盛知远对他的质问并不在意,他带着机械的强调转而说道:“池雨,十六岁,十二中高二(A)班——”

“你!”

“池天,男,五十一岁,十二中老师——”

“停!”

“云君,女,五十岁,自由职业者,家在——”

“停!停!”池洲剧烈喘息着,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后背也一片冷湿,他的声音中颤进了哀求,“你要我做什么,别说了……”

盛知远站起了身,慢悠悠往前踱步,每一步都把池洲的身子踏得更低。

他在池洲面前停下,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低下身去,笑着对上那双通红的眸子:“听话就行了,走得越远越好,把盛越当成陌生人。不过,你也可以拒绝,唯一要记住的一点是——”

“我随时可以……”他那落在池洲身上的眼神里尽是温和,像是长辈告诫孩子一般,“变成另一个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