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盛越提起成栀,白承云紧拧起眉,眼眶发红:“盛越,你也要来害我?”声音里颤进质问。

诡辩。

盛越避开他的视线,佯作不经意地往旁边的废弃建筑物看去,那里隐隐约约可瞧见几个缩成小点的人影。

“打个商量。”她说,“你跟你妈再好好谈一次,可以吗?”

成栀担心她儿子,也请人调查过白承云的情况。

她知道他喜欢盛越,因此,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请求盛越,希望她能帮着劝劝白承云。

而现在——准确来说,是从盛越离开公寓到回家住着的这一段时间内——成栀一直候在她家附近的那座废弃建筑物里,只等着白承云来找盛越。

“不。”白承云直接拒绝,眼尾的红更甚,卷着几分阴郁,“小越,为什么你总要把其他人扯进来?只有我跟你两个人不好?”

“他们都不要你了啊……”他靠近了盛越,看她的眼神里逐渐揉进病态的痴意,“你看看,现在只有我还在你身边,只有我能照顾好你。”

盛越被逼得连连往后退。

什么叫不要她了?

只有你在身边完全是因为其他人都被你这样那样了啊混蛋!

“你……你先冷静冷静。”盛越不安地瞥向对面的废弃大楼,她的思维已经被白承云的话全搅乱了,说起话来也有些胡言乱语,“哪儿用得着你照顾……要不我们花点时间讨论讨论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可行性?”

“还想着跑么?”白承云忽地轻叹出一口气,语气仍然保持着他平日的冷漠,却多了些无奈,“小越,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他抬了眼皮,顺着盛越飘忽的眼神斜睨过去:“你在想待在那栋大楼里的人为什么只看着,却不过来,或是说——”

他移回视线,脚步落定,神情间有了丝扭曲:“在想成栀那女人怎么还没出现?”

盛越被逼得无路可逃,只能靠在树干上,背在身后的双手反抓着树皮,满是错愕。

“你,你……”

“我是怎么知道的?”白承云抓起她耳旁一缕被风吹得四处作乱的头发,缠在手指上,缓缓打着转。

随即,他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句让盛越冒出层层冷汗的话:“小越,我在你旁边的那栋房子里住了两天……”他放下头发,转而抚上她的脸,“每天都看着你在园子里打转,跟人说话、聊天……”

白承云:“现在在那栋楼里等着的人,都是我叫过去的。至于姓成的那女人——小越——你说,要不要医生救她?”

这是到这个世界以来,白承云话最多的一次,但句句听得盛越胆战心惊,恨不得马上抓团泥巴塞住他的嘴。

脑子里的小人已经捧出了《呐喊》的造型——

妈的这里有个深井冰!她想回家!!!

她再次打开了他的手,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行:“你把成阿姨怎么了?”

盛越的动作引起了白承云的不耐,她的话更是让他冷下了表情:“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跟苍蝇一样让人腻烦,总是占去你的视线!”

“小越,为什么不乖乖的呢……”他低语喃喃着,目光流转在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这样就没有人妨碍我们了。”

盛越哽了哽喉咙,嘴巴干得不行,热汗与冷汗一并打湿了后背。

她怎么觉着,这人下一刻就要掐上她的脖子了。

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是冷静不下来了。

再一瞧对面的废弃大楼——原本在那里打转的人都聚在了一块儿,并有往这边赶来的意思。

而面前的人还在发疯。

脑袋短暂当机了一秒,盛越蹙起眉,狠下了心,一把夺过白承云的拐杖,尽力往远处抛去,然后把他推倒在地。

一下的工夫,她便看见,大楼那边的人加快步伐,跑了起来。

被她推倒在地的人也踉跄着步子起了身,紧皱着眉头拉住了她的衣角,然后用力一拉,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要到哪儿去?”白承云忍着疼痛,紧攥着她的手,“盛越,听话好不好?”

盛越手脚并用,胡乱挣扎着。

混乱中,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踢到了他残疾的腿部,引得身后那人一阵嘶气,也因此松了手。

盛越摆脱开来,转身望向他——白承云再次摔倒在地,一时间只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她说起话来也有些结巴了。

盛越想扶他起来,看看他的那条腿怎么样了。但另一面,跑来的人越逼越紧,跑得最快的,已经进了大门,只能逼得她往反方向逃去。

“别走……”白承云费力站了起来,跛着一条腿,刚走出一步就打了个趔趄。

他俩离得不算近,但盛越只一转头,就能看见他额上冒出的冷汗——顺着下颌线聚在下巴,然后一颗颗掉落,不一会儿就给烫没了。

盛越忍下心头涌起的自责与愧疚,回过头。

四下一看,她现在只能从小房子后面的围墙翻出去。

打量着面前有些高度的围墙,盛越憋了口气,并迅速在脑中滑了一遍那晚翻过阳台的记忆。

十米冲刺,踩上墙角的小木凳,双手一扒,再用力一撑,双脚挨上阳台边,动作一气呵成。

松开手的那一刹那,盛越恍惚听见耳边有位解说员亮着嗓子来了一声:漂亮!

但没高兴多久,她嘴边的笑就凝住了——

她那还没完全直起的身子正微微向前倾去。

与此同时,仿佛有一个小人儿出现在了她耳边,硬生生压下了那位欢呼着的解说员的脑袋,然后拔着尖细的声音,告诉她:“哟嚯,你冲过头啦!”

紧接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向眼前逼近。

她在围墙上还没站及一秒,就直直往下坠去。

苍了天了,她早上出门前是冲撞了哪位大神吗?

上面的哪位好汉看不过她,要这样折磨一个任劳任怨、奔走在反派眼前默默努力的打工仔,咱们站出来谈谈!

盛越的脑袋直接磕在了地上。

而围墙外面是刚打好不久的水泥路。

触地的时候,眼前一片黑影压下。

盛越的身子颤了两颤,剧烈的疼痛这才迟迟袭上全身,连呼吸都会把这股剧痛加倍万分。

她现在只想骂人。

身为一个配角,虽然只是名字都不过三章的小炮灰,但她好歹也跟全书第一反派拜过把子,跟男主坐过前后桌聊过天,为什么便当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怂!

别人都是以死证道为什么到她这儿就变成失足坠落了啊摔!

还是不到两米的围墙……让她怎么面对系统。

脑袋迟钝地运转着,恍惚前,盛越看见白承云从大门那边绕了出来,脚步踉跄,还在出门时摔了一跤。

盛越没憋住,笑了一声。

随即呛出了满嘴血沫子。

好吧,不该笑话人。

她蜷缩成了虾米,剧烈咳嗽着,一嘴铁锈味冲得人脑袋发晕。

咳嗽时,有人跪在了她身边,把她抱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了她背上,不住抚着。

尽管自己的身子因咳嗽抖得不行,她也能感受到那只手的颤抖。

那人开口也失了往日的平稳:“小越……”

你妈的,慢点儿晃,已经能看见黑白无常了。

盛越大喘了几口气,缓慢撑开眼皮。

白承云正把她圈在怀里,一手按在她的头上,妄想压住那不断汩汩流出的血,嘴里还喃喃着:“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没事的,没事的……”

声音慌张错乱得不行。

哦,想起来了。

盛越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刚才扒上围墙的时候,她的脑子忽觉得一阵晕,晕劲儿一过,她便站不稳了。

她本以为是跑得有些受累,脑袋发懵,加之没把控住力度才摔了下去。

但现在一瞧见白承云,她就记了起来,方才的那股子晕眩,跟之前在公寓里服了药的感觉有些相似。

想来,这几天他住在她隔壁,应该也动了不少手脚。

盛越欲哭无泪。

咱上辈子是欠你钱了还是抢你老婆了,这么绝!

盛越尽量压抑住起伏的心绪,凑在他耳边微弱的声音说道:“救……救护车……”

她总觉得她还能抢救一下……

紧跟着白承云后面的人虽然一个比一个吓得厉害,但从满地的血中缓过神来了,也都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再看白承云,眼底已是一片烧红。

他的手无措地抚在她的脸上,又怕捏疼了她,只能强忍着自己的力度,尽管如此,手背上还是鼓出了青筋。

就在盛越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盛越,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你不能死……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我带你回去,只有我们两个人……”

盛越:“……”

还是让她去死吧。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吐槽这个人了。

忽然间,白承云住了嘴。

他的身子一抖,眼睛倏然闭上。

过了两三秒,他才缓缓抬起眼皮。

再睁眼时,他的表情不再漠然,而是显出一刹那的错愕,随即又染进了一丝从未见过的狠戾。

攥在胳膊上的手越掐越紧,白承云的声音失了颤抖,语气没了愧疚,反倒带着满满的怨怼:“盛越,你要死?”

是啊是啊,连你的声音都快听不清啦。

盛越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后,就合上了眼皮,她的身子越来越重,掐在胳膊上的力度以及后脑勺的疼痛也不再明显。

所有的感觉都变得迟钝起来,她的意识被拉拽着向更深处沉去。

在即将完全陷入沉睡的时候,白承云的声音倏地清晰万分,如一柄利剑刺破她的混沌。

“盛越,你又要离开我了?”

又?

又双叒叕!

盛越的心猛地一跳,她想睁开眼,却是徒劳。

艹!你妈的说清楚啊!什么叫又!

盛越还想挣扎一番,但一点劲也使不上。

她快死了。

余下的气力只能供她听见那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咬牙切齿的威胁——

“盛越,别让我找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