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越提着小笼包和豆浆,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转了好半天,才看见坐在树下长椅上的裴怀。

大概是有重要配角的光环顶在脑袋上,他身上的伤好得还算快,两个星期下来,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刚才,盛越出去买了趟早餐,回来时就找不着裴怀人了,再一问护士,才知道他在楼底下散步。

“裴怀!”她远远叫了一声,那人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连头都没抬一下。

“裴怀——”盛越又走近了些,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裴怀身子一抖,倏地站了起来。

等转身看见盛越了,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怯怯地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背后:“盛,盛越,我……”

盛越只恍惚瞥见那是个本子形状的东西,也没兴趣细看,只问:“买个早餐的工夫,人就没了,是饿得等不急了想自己出来找?”

“不,不是。”裴怀的脸上染着一层薄红。他低着头,犹疑半晌,最后还是慢慢吞吞地把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是护士姐姐给我的。盛,盛越,你要一起读吗?”

他的右手还没好全,只能靠着别扭的左手行动,动作十分僵硬。

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盛越才看见,他拿出的是本书,看起来很新,不算厚。

“‘盛盛越’不想,‘盛越’倒是可以。”她笑着打趣了一句,然后在裴怀身边坐下,散开了早餐袋子,“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读吧。”

裴怀乖乖地点了头,坐回了椅子上,等把书放在身边了,视线便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

盛越熟稔地散了包装,刚想跟往常一样往裴怀嘴里塞个包子,忽地记起这是在外面,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夹着筷子的手便顿在了那里。

裴怀本来乖巧地等着“投食”,但见她半天不动,便小声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盛越把筷子拆成两支,一支往包子上一戳,然后把筷子和上面戳着的包子一并递给了他,“来,自己拿着筷子吃。”

裴怀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左手接过了那只包子,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

动作极其生硬。

“盛越。”咽下一口包子后,裴怀瞟了眼她,脸上的绯红半点没褪,“我想离你近一点儿。”

“以后我会看更多的书,离你更近一些。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他垂下手,侧过脸看着盛越,小心翼翼道,“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我可以学的。”

盛越叹了口气。

服了他了。

就这两个星期,无论做什么他都能扯到这个问题上来。

打个针,等护士拔完针走了,他要捂着手背,面红耳赤地问她一句:“这会儿你有没有喜欢上我?”

吃个饭,要再三强调:“我会做很多菜,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的我可以学。”然后攥着筷子问,“这样你会喜欢我吗?”

早上起来了,也要缩在床上,抱着被子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害羞地看着她:“盛越,我不舒服……”然后把头往下低个几分,再补一句,“要是,要是你也喜欢我就好了……”

起先盛越还以为是他的伤太重,每次都着急忙慌地想请护士来看看,最后被面红耳赤的裴怀别扭地拉住。

反复几次她才知道,“不舒服”是其他意思,他嗓子喑哑也不是因为没喝水。

去你的反派!

抛开这个任务不讲,其实她更想知道一个恋爱脑是如何修炼成反派的。

面对裴怀,最初盛越还郑重其事地拒绝,但意识到“我也喜欢你”之外的话都会被他自动排除后,她就索性闭上了嘴。

想到这儿,盛越又用另一只筷子戳了个包子,递给他:“吃!”又把豆浆拿出来插了根吸管,只等着他吃完包子就往他手里塞。

快用包子堵住你的嘴,包子不行就用豆浆!

裴怀安静地把一袋包子吃完了,一手攥着半杯豆浆,准备跟盛越一起回病房做检查。

但起身的时候,他忽然一个踉跄,直直往地上倒去。

还在帮裴怀拿东西的盛越只听见一声低呼,抬头时就看见他摔在了石地板上。

很快便有血从他的裤子上润了出来。

“裴怀——”来不及拉住他的盛越忙放下书,几步走过去,蹲下了身。

“让我看看——”听见裴怀直嘶气儿,她紧皱起眉头,小心地拉开他的裤脚。

等看清了他的伤口,盛越险些吓了一跳。

他的小腿被尖锐的石头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血糊糊一片,还有止不住的血往外淌着。

不仅如此,等裴怀从摔倒这件事上回过神来后,张着嘴就吐了几口血。

……

盛越感觉迎面吹来的微风都在拍她的巴掌,且内心有一只土拨鼠在放声大叫。

亏她之间还感慨裴怀头上有光环……

还光环呢,这流血的速度都快赶上小瀑布了!

他的光环被谁嚼了吗?

这怎么连主角都没碰上就吐血了呢?!

盛越心焦地左右看了几眼,刚才周围还有人,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更别说是护士了。

“小心点儿,还能走路吗?”她搀着他的胳膊,“你在椅子上坐一会儿,我去叫医生。”

但她刚圈住裴怀的胳膊,就被他挥手拍开。

“不用你扶,我自己会走。”

盛越一怔,虽说他的语气里还带着之前的不好意思,但又不耐烦了许多,调子也低沉了些。

再一看,面前人已经紧拧起了眉毛,唇角的羞怯笑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

明白了,那哥又出来了。

但为什么只是摔了一跤奶团子就走了……

盛越盯着被摔出来的另一个人格,嘴一颤:“哥,您又来了?”

“裴怀”晃了两下,歪着身子站了起来,飘忽的眼神落在了盛越身上:“你……”

他刚想说话,身子便一晃,又向地上摔去了。

盛越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你的腿伤得很重,先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医生。”

“和腿没关系。”这下他倒是没挥开她的手了,蹙着眉头解释道,“我晕血。”

……

大哥你人设这么复杂真的好吗?

靠打架吃饭的人竟然晕血说出来谁信?

“裴怀”轻轻靠在她的身上,眯着眼睛顿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谢谢。”

这话来得没个源头,倒叫盛越怔了一下:“谢谢?”

之前不还看她不顺眼么。

这哥不仅人设复杂,性格也很复杂。

盛越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却看见他的耳根染着一点薄红。

“裴怀”微微摆了摆脑袋,然后睁开眼睛。

他倾压下身子,离她的脸又近了些:“裴焕的事,谢谢。”

“裴怀”细细打量着盛越的眉眼,眼瞧着她的脸上染上了些红晕。

他刚想抬手抚上那白皙的脸颊,一阵突来的头痛却生生拉住了他的动作,让他僵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脑子里有道声音响起。

那声音微弱,带着少年人的稚气和坦诚的撒娇意味,甚而还裹着笑意,却又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胁和阴郁——

“不可以哦,是我先喜欢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