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僵立在原地,头疼折磨得他几乎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想把那声音按回脑子里去,但他的手指已经颤抖到难以抑制的地步,只能虚扶在额上,听着那调着笑的低沉声音不断盘旋在脑中——

“你也喜欢上她了吗?”

“不可以哦。”

“你只要乖乖缩在角落里睡觉就可以了。”

“下次如果再出来——”

他顿了顿,而后低叹一声,语气却仍然轻快:“就只能让你消失了啊。”

那声音宛若落入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水花仿佛在撕裂着“裴怀”的头一般,令他疼得几乎不能呼吸。而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石头便拉拽着他一并沉入水中,周围的一切也都消失不见。

盛越眼看着面前的人刚抬起手便又缩了回去,转而紧按着额头,他的身子也颤抖起来。

再看他的脸,方才就难看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失了原本的颜色。

她蹙了蹙眉心,轻轻碰了碰裴怀的肩膀,小声道:“怎么了?”

好半晌,她才听见那人挤出一个字:“没……”

裴怀大喘着气,慢慢抬起苍白的脸,继续道:“没……没什么……”跟他说的不一样,他的大半力气几乎都倚在了盛越身上。

“肯定很疼。”盛越眉间的紧蹙更甚,她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问道,“你忍一忍,在椅子上坐一会儿,我马上去请医生过来!”

裴怀强压住嘴唇的颤抖,眼眶逼出深红:“不,不疼……我没事。”

盛越看着他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惨白的脸色,还有抖得能跟缝纫机一较高下的身子。

要看出来这没事还挺勉强,毕竟他的额头上都快拧出一个大大的“疼”字了!

盛越再次为小说行业中反派的光环能力表示担忧。

正巧这时,一个护士从不远处走过,盛越忙提声叫住了她。

趁那护士来的时候,她把裴怀一把按在了长椅上。

“别倔,要是不处理好,你‘拳打镇关西’、‘倒拔垂杨柳’的路可就断了——”她的语气强硬了一些,“先请护士帮你紧急处理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但她刚起身,就被裴怀拉住。

他睁着微红的眼,低声道:“别走。”

那怯怯的语气,羞赧的神情,还有标志性的从不往一处看的眼珠子……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小奶团子又回来了?

盛越深深叹了口气。

人生好艰难,每天都在为自己看见的人究竟是谁而提心吊胆。

盛越顺开他的手:“我马上就回来。”

“别——”裴怀像是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一样,只望着她,“你陪陪我就好了。”

……

神他妈陪陪就好了,她是白绷带还是缝合线?待在旁边一分钟能止血化瘀,两分钟能祛疤除痕,再说上三句话还能往羽化登仙那方面使一把劲。

盛越干脆开启自动屏蔽模式,不管裴怀念着什么,只跟赶来的护士说明了情况,请她帮忙紧急处理一下,然后就直往医院大楼那边跑去了。

跟着医生下了楼,盛越远远便望见,裴怀已经惨白着一张脸倒在长椅上,一边是刚帮他处理了伤口、满脸焦急的护士。

等把人推进手术室了,盛越才得下空来回病房一趟。

刚拐上楼梯,她便看见一个女人站在病房门口。

她看了眼门牌号——

没走错啊。

“不好意思。”盛越轻声叫住了她,“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看年纪大概二十出头,个子跟她差不多高。柔顺的头发拢在耳后,露出一双承着水的眼睛。

看清楚她脸的第一眼,盛越就觉着这人好看且脸熟。

那女人勾出一点温柔的笑,侧过身来,柔声问道:“请问……您是盛小姐吗?”

盛越点点头:“您是?”

“你好——”那女人伸过了葱白的手,面色友好,开门见山,“我是郑灵卉,这次来是想找盛小姐帮一点忙。”

什么?!

盛越愣在了原地。

郑什么卉?

什么灵卉?

“不好意思。”她握上那只白皙细腻的手,“您再说一遍行么,您是?”

郑灵卉也一愣:“我是郑灵卉。”

盛越郑重地晃了晃她的手。

辛苦你了,好帮手!

难怪看她眼熟,郑灵卉就是这本小说里的女主角,而更重要的点在于,她是裴怀的姐姐。

盛越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猫和人之间变来变去,没办法离裴怀太远,因此,她从没想到能这么快遇上这人。

若说原小说里真心实意为裴怀着想的,实打实算起来便只有郑灵卉一个人了。

原剧情里,郑灵卉小时候被裴焕送了人,其间又历经波折,最后被郑家收养,成了郑家的独女。

郑家待她极好,但郑灵卉也清楚自己不是郑父的亲生女儿,从小就记挂着家人,尤其是幼时哭着鼻子不愿让她离开的弟弟。

成年以后,她便四处寻找裴怀,得知他的情况了,她更是想尽办法带他走出裴家。

但按原情节,郑灵卉得十几章之后才会出现。

那时裴焕还没坐牢,而且听说自己的女儿条件十分优渥,便经常去找她要钱。

多年未见的弟弟却态度冷漠,根本不认她这个姐姐。

数次帮助后,郑灵卉几乎心灰意冷,终于下定决心和裴家断绝了往来。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盛越细细盘算着。

裴焕已经坐牢,裴怀的性子……也不差,总不是不近人情那一挂的。

再者说,他另一人格的出现与幼时的遭遇脱不了干系,如果他能跟郑灵卉相认,倒不说请她帮些什么,至少可以让他感受到真正的亲情。

思及此,盛越抬头,直问道:“郑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叫我灵卉就好。”郑灵卉的笑容杂了点难色,“这间病房里的病人,是叫裴怀吗?”

盛越点头。

“我……”郑灵卉犹疑片刻,然后说,“您是裴怀的朋友吧,我昨天在新闻上看见了裴怀出事的消息,就连夜赶了过来。”

她苦涩地笑了笑:“我……我是他的姐姐,也是看见那条新闻了,才知道他……他的日子这么难过。”

郑灵卉讲起了被郑家收养的故事,中途几度哽咽,最后才说明了这次来的原因:“听说这段时间里一直是您在照顾裴怀,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我想见见他,如果可能的话,也想带他走,我联系了好几位医生——”

两人聊了许久,正说着,一个护士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打断了她们:“裴怀的家属!”

看见盛越了,她才松了口气,断断续续道:“裴怀的家属,病人刚做完手术,吵着要见你,再闹下去,伤口就该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