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不言,只紧攥着那把水果刀,双眼通红,语气恶劣:“别废话!把钱拿出来,拿到钱我就走!”

原来是来要钱的。

明白这人还有点理智后,盛越那方才还紧提着的心多少松了一些。

看这意思,至少不会随便动刀子伤人。

盛越:“你等等,我——”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没落稳步子,她就撞上了什么东西,未出口的话也这么噎在了喉咙里。

温热的气息逐渐从头顶拢下,有两只手扶在了她两边的胳膊上。

下一瞬,裴怀那低低的声音响在了耳畔:“盛越,你怕他?”

盛越差点因这突来的“袭击”吓了一跳。

裴怀的音量音放得极低,近似耳语,气息里还裹了些发烧后的炽热和沙哑,熨在耳垂上,宛若滚烫的砂砾轻轻碾磨,让她不自在地往旁边避了避。

老实说可能你更可怕一点。

她的一只脚还半踮着,但这会儿却是不敢往下放了,只僵着身子,连呼吸都不敢过重。

另一边,裴焕还攥着刀恶语相向:“还愣着!听不懂人话?”说着,又拿刀比划了两下。

盛越退到的这块地儿,刚好隐在了黑暗中。再看裴焕,满脸的水,头发上的还在不断往下流,每说几句话就要抬起右臂胡乱擦两下,若是不仔细看,他很难瞧见站在她背后的裴怀。

身后的裴怀倒是将他的粗鄙威胁听得明确,他的唇间抿出一丝轻笑。

扶在手臂上的双手渐渐下移,搭在了盛越的腰身上。

明明窗户都关好了,但当那双手贴上来时,她却仿佛置身于大作的狂风中,云里雾里,装了浆糊的脑子摇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门外的刺眼白光扎下,恍惚间,盛越好像看见了雨天的太阳,潮湿气也有了形,一个劲地朝她涌来,但没有消减半分沉闷,而是压抑得令人难以呼吸顺畅。

裴怀的下巴轻轻垫着她的肩头,还有些发烫的脸蹭了蹭她的颊,他嘴边带着笑,轻声的呢喃甚至同情人撒娇一般平常:“盛越……你怕他?我来帮你,好么?”

不用他继续往下说,盛越就多半能猜到他的“帮法”。果然,没等她张嘴应声,裴怀那轻缓而带着示好意味的声音就再度响起:“让我杀了他好不好?”

她深吸了口气,几颗冷汗不争气地顺着额角滚了下去。

一瞬间,盛越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比讲鬼故事更可怕的是鬼在讲鬼故事。

偏偏对面的裴焕仍不忘破口大骂,甚至已经挪动步子往他们这边走来。

果然,最可怕的是人听鬼讲鬼故事,还表现出了对这个故事的不满意。

盛越不知道情况是从哪一刻开始失控的。

或许是当裴焕走近了,发现她身后还藏了个裴怀的那瞬间;又或许是迟迟赶来的保安从楼梯口一拥而上时;更或许是裴怀把裴焕一脚踹开,而后者在撞到墙壁前,还不忘在往他们这边甩了把刀子以示目眦尽裂的怒气的时候。

总之,等她肩头上正中一刀瘫倒在了地上,她才意识到,那把刀子完美避开了裴怀,直直戳中了她。

那边裴怀还在狠狠踹着裴焕,眼底带着暴戾,不顾旁边保安的劝阻,也不管对着的是脸还是身子,每一脚都下了失足的力气。

而在发现裴焕手里没刀,身后的盛越也没动作了,裴怀忽地从冲动中冷静了点,并察觉到了异常。

他转过身,看向后面。但黑暗中哪儿还有盛越的身影,只地上模糊蜷缩着一团。

“盛越?”他试探性地问了句,躺在地上的人却没怎么动弹。

“盛越……”他颤抖着抬起手,打开了客厅的灯,白光下,盛越半睁着眼,大口喘着气。

裴怀的视线在移到她左边肩膀的中部上时,便顿住了。一瞬间,眼底的戾气全成了错愕,脸上的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那里插着一把刀,鲜红的血不断渗出,看起来极为可怖。

裴怀惨白着一张脸,慌忙走近了她身边,跪了下去,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盛,盛越……你,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没事的,没事的……”

盛越忍住喷血的冲动。

靠!

这像没事的样子么。

你个炮灰“光环”,为什么来得这么巧!

之前她还有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技能,在这里已经变成百分百身体接白刃了吗?

盛越险些呛出了一口血,颤颤巍巍的手虚握着戳在锁骨附近的刀子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它拔/出来。

只要想一想血四处乱喷的样子,她的头好像更晕了。

紧拥着她的裴怀也在抖,他半跪在地上,手轻捂在她的伤口下方,想把那些血按回去,却又不敢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鲜红淌出,声音也变了,是压不住的慌乱:“别动,盛越,没事的……没事的……你……你为什么要出来……”到最后还隐隐有些哭腔。

盛越:“……”

这视力,这眼神,这脑补能力,绝了。

跳出来……

刚才难道不是刀子自个儿往她身上戳的吗?!

但眼下盛越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堵住裴怀胡说八道的嘴,只能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由着快要不受控制的眼神四处乱飘。

她人设里难不成还有替人挡刀这一点么?

做炮灰,真的好累。

“别动,别动,盛越,医院……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裴怀脸不见笑,也不见血色,眉眼间满是慌乱,喃喃的话语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盛越,“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好了,乖,马上就不疼了……”

盛越松了口气,比白承云强,至少知道送她去医院。

又想,幸好这会儿出来的不是裴若和,她记得那货晕血来着,估计没等到医院就晕了。

想着想着,眩晕感就压得盛越不大看得清了。

眼前的场景很乱,迟来的保安,裴焕的挣扎与反抗,围在她身边急忙打电话的人,还有裴怀那双泛着潮湿的红的眼,一并逐渐模糊起来。

她勉强提起一点力气,用沾着温热的血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尾。

刚才裴怀开了房里的灯,也让她看得更清楚了——

那里润着点泪,还有些红。

盛越疼得难以呼吸,这会儿却还能从脑子里抽出点空间,不由得回想起了裴怀每次抱她时的样子。

那双眼睛里揉进情/欲时,也是这副模样。

不过区别倒来得明显,动情时是悬崖边上夹缝而出的一株花,带着野生野长的随性,随时都想把拥着的那人也一并拉下,染上肆无忌惮的红,偶尔却又竭力克制着。

而现在,像这样慌乱的时候呢?

她稍微用了点力,按了按他的眼尾。

然后又抽出不多的思考能力,帮他的眼睛找了处“归宿”。

现在……

好像云啊,火红的云烧在天边,一点一点挤占着周围的白,明明跟一场暴雨不容,却又添了点卷着狂暴的湿气。

那双眼睛,仿佛随时都会在水里烧起来。

盛越的手无力一垂,指尖方离开,她便看见,愈发模糊的视线里,本就染着红的眼尾缀上了一些鲜艳的血。

呀,更像了。

盛越心里一乐,但嘴角还没勾起来,眼前就是一黑。眉眼间半成的月牙被搅碎,随即,她便陷入了昏迷当中。

裴怀僵硬地握住那只垂下来的手,眼角的温热逐渐变得干涸,也把他的表情凝住了。

他的头很疼,不光是因为发烧,还有其他的因素。

就在刚刚——看见盛越被捅了一刀时——他的记忆变成了一面镜子,忽地碎了个彻底,头里混沌一片,唯一支撑着他行动的就是她的伤口。

而到现在——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那些碎片又被填成另一番模样。

机器人,残疾的腿,还有落下的藤条、空了的鸟笼和窝里的橘猫。

他的手箍得越来越紧,某一刻,慌乱消失得干干净净,转而是毫不压抑愤恨和戾气。

“盛越……”裴怀把她的名字在嘴里碾碎了,才恨恨地吐出,“好,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死攥着她的腕子,眼睛几乎要滴血。

但眼下无暇顾及过多,裴怀竭力忍住身子的颤抖,无须用多大力气,就抱起了盛越,往门外冲去。

又想逃是么。

他偏偏不让。

这次,他要亲眼看着,她能给出一个什么解释。

而刚抓住裴焕的几个保安纷纷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他们都瞧出了些骇然。

其中一个咽了口口水,等喉咙没那么干了,才开口:“打,打急救电话了吧?”

见另一人慌忙道“打了打了”,他才松了口气,同时,脑子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人的表情。

这是……魔怔了?

看那眼神,有一瞬间他还以为,那人会直接拔出扎在那女人身上的刀,给他们身上来两下。

他后怕地摆摆头,把心底的惧意摇出去了,忽地想到医院离这儿不近,才道:“小刘,看着他。剩下的跟我走,去看看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怀:我恢复记忆了^^

盛越:呀,我又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