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长怀死死咬着牙,半点劲都不肯松,原本就沁着泪意的双眼这会儿憋得更加通红。

“你……你的脸怎么了?”盛越收住笑,转而将注意力移到了闻长怀脸上的伤口。

“你是不是……”她本来想问他是不是被人给揍了,还给揍哭了,但哽了哽喉咙,最后还是挑了个尽量不太伤人自尊的说法,“是不是很疼啊?”

“疼个屁!”闻长怀没好气地呛了一句,“别理我。”

说完,就一个人又坐在了垃圾桶旁边,两条长腿大喇喇地伸着,动作随意张扬至极,要不看他的眼睛,谁能知道这人刚才还在把眼泪当水洒。

“哦——”见人没心思搭理自己,盛越稍稍离他远了一些,想提腿就走。但刚挪一步出去,视线便又忍不住移到了他脸上。

这下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伤得挺严重的,脸上破了皮,又渗出不少血,连创可贴都被血润了一半下来,露出里面还没好完的伤疤。

而且不光是脸颊,嘴角、眼角,甚至被衬衫领子半遮住的脖颈,都横亘着些血痕,加上他穿得又不多,寒风下,隐隐见着青紫。

算了。

盛越收回目光。

就算是受伤,谁愿意哭鼻子的时候被人瞧见,况且她还是池望的助手。

思及此,盛越转动脚步,打算悄声离开,留他一个人在垃圾桶旁边“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但她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人就出声儿了:“你去哪儿?还要去找池望?”

闻长怀横了她一眼,声音里还夹了点瓮声瓮气的鼻音:“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着那个狐狸精?没看见他把你当累赘,恨不得早点甩了你?”

盛越:“……”

闻长怀:“天下狐狸都一家,也就你这样的,才会被唬得团团转。”

又不让人理,又要找话说,还净把话头往人不爱听的方向戳……

标准的欠揍型自言自语种子选手。

她这会儿即使背对着闻长怀,仿佛也能看见他不屑的表情和恨铁不成钢的神态,而且都化成了几把刀子,刷刷两下就从后面过来了,把把正中心脏。

她微垂着脑袋,重重拍了拍胸口,强行做起心理疏导。

莫生气,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子又何必。

不生气!

顿了顿,盛越才转过身,问道:“池望是狐狸又不是隐身人,你想抓就抓,怎么一直在我这儿碎碎念?”

“为什么提他?”闻长怀愤愤地磨了磨牙,“要不是你们两个,我至于成这样!”

他指着自己的伤,明明是不耐烦的语气,但听起来竟然有一点小委屈。

“我们两个?”盛越问,“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些伤口是池望给他弄的?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都想给他来两下,尤其是被浇了两桶冰水的时候。

闻长怀一揉鼻子,嘴里咕哝出一声怪腔,随即满是不自在地抱怨起池望。

听了他的解释,盛越才明白过来,这人的确是被揍了,而且还真跟她和池望扯得上关系。

闻长怀在妖管局工作,对外的身份是郑老板身边的保镖,这次被郑老板安排到自己外甥女——也就是余佟——的生日会上,负责维护秩序。

但池望一出现,他便光顾着计较上次放跑了这狐狸,把自己的工作忘得个精光,表演一结束就奔着休息室去了。

在从盛越那儿脱身后,闻长怀又追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最后却仍是让池望跑了。

这下回去,他算是弄得两头不讨好,不仅由于擅离职守受了郑老板的骂,还因为连续两次放跑了池望,被自家老大教训了一顿。

他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脖子上被郑老板摔来的麻醉/枪刮伤了,脸上则是挨的自家老大实打实的拳头。

讲着讲着,盛越就蹲在了他身边,莫名地觉着这情形透着一丝丝诡异——

大半夜的,她吹着寒风蹲垃圾桶旁边,听别人诉说“工作”上的心酸难受。

关键是这人之前刚给她肩膀上来了一枪,现在还时不时要她对他的艰苦历程做出一点类似于“是,你是挺辛苦的”、“嗯,池望的确很苟”、“对,下次揍回来”的回应……

绝了。

所以诉苦绝对是打开话匣子的钥匙之一。

“你先擦擦眼睛。”见闻长怀越讲眼睛越红,又扭着脑袋不让她看,盛越顺手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了他,“眼睛擦亮了就知道避着池望走了。”

人池望虽然是反派,但毕竟也是苟了几十章的反派,更何况还有个她这样知道剧情的在旁边帮着,想抓他,完全是给自己的炮灰之路添砖加瓦。

闻长怀一把抓过她的纸巾,还不忘瞪她一眼,拧巴地来了句:“谢了。”

只不过他眼梢仍晕着红,透出股可怜巴巴的劲儿,那一下斜睨在盛越看来着实少了点杀伤力。

胡乱擦了几下眼睛,闻长怀把纸巾揉成了一团球,在丢进垃圾桶的同时含糊着问了句:“你&**怎么样了?”

盛越:“???”

嘛玩意儿?

盛越:“什么怎么样了?我没听清。”

“我说——”闻长怀嘴巴张张合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不耐地蹙起眉头,吼了出来,“你肩膀的伤怎么样了!麻醉/枪打的那儿。”

……

“你说话怎么还自带屏蔽词系统?”盛越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没事了,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给你取的麻醉针。”闻长怀挑起一边眉毛,偏过头,黑色耳环在路灯下晃出点点光,“应该照着你脑子打,省得被池望给迷了眼了。”

盛越表示,这天没法聊。

“你还是尽快去医院吧。”她佯作心疼地看着他的伤口,“让医生好好检查检查,别把脑子伤了。”

又跟闻长怀对损了几句,盛越才站起身,准备往回摇。

听他的讲述,池望好像在逃跑的时候也受了伤,就是不知道伤成什么了样。

一听她要回家,闻长怀顿时忘了疼,一下就蹦了起来,跟在身后质问她是不是要去池望家,又试图打听清楚所谓的“狐狸洞”在哪儿。

被缠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再三保证自己不知道池望住在哪儿,加之闻长怀一大早还得去郑老板那儿一趟,没多长时间跟她耗着,盛越才勉强脱身。

到池望家时,差不多是凌晨五点,天边晕着昏沉的光。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敲不开门的准备,但刚把手放在门铃上,门就被她不大的力气给推开了。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死,冬天早上又亮得晚,登时扫出一片幽暗。

“池望?”盛越扶着门把手,试探着唤了声,“你在家吗?”

没人应。

她稍微拔高了些音量:“池望!”

等了片刻,还是没人。

盛越小心翼翼往里面踏了一步。

但脚没有落在硬实的地板上,而是踩着了稍软的东西,又像是踏在水上,一蹭就滑了下去。

心一紧,她的脚僵在半空中,再不敢往下落。

与此同时,她伸过一只手摸摸索索地移到了墙壁上,找着客厅大灯的开关。

“啪”一声,白亮亮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盛越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等再睁开时她才看清,自己踩着的,是条人的腿。

而之所以腻滑,是因为那人的裤子上全沾着血,红艳艳一片。

血!

盛越盯着那摊血愣了半晌,然后僵硬着往后退了几步,顺手关上了门。

深呼吸了好几次,狂跳的心勉强恢复了些许平静,她才又缓缓推开。

地上还是躺着一个人,周围的血也没有消失。

有一瞬间,盛越明白过来,为什么她的一个朋友去了鬼屋,最后是狂奔着出来的,还有一个,能抱着“鬼”的大腿哭了一路。

要么是吓得肾上腺素狂飙,为短跑事业开个好头;要么是双腿发软,动弹不得。

她现在就处于后面那种状态,连眼珠子都不大灵活了,甚至生出自己现在能把门拆了扔向那个人的错觉。

确确实实感受到心脏一瞬的紧缩,又紧攥着门把手怔了好半晌,盛越这才迫使着自己把视线从扎眼的血上移开,转而看向地上躺着的人。

那人大概正对着地面摔了下去,只露出侧脸,血还在从肩膀那块儿不断渗出来,血糊糊的。

虽然只露了侧脸,但她也瞧出了些许眼熟。

等等,这个人是……

盛越怔住,方才拢在心上的惧意和骇然全没了,转而是些许错愕。

这人是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