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映测探百遍,甚至动用司祀阁特制的星罗盘,也察觉不出慕鱼有一丝泄灵的可能。

此时的慕鱼在水牢里被关了三天,因为身体孱弱,整个人就像只破败的风筝,随时摇摇欲坠。就连卫南映也动了恻隐之心,“苏门主,慕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无极门的人,在你未查出真相就随意对她施此酷刑,不合适吧?”

没查出慕鱼与此事有关,苏云辉仍旧不死心,“卫祭师,您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徐颖说霓裳出事前只见过慕鱼一个生人,这丫头诡异得紧,还跌入陨雷……若不然,您再试探一番。”

饶是卫南映这种好脾气的人也动了怒气,同曦在一旁道,“不可能,司祀阁探灵从未有差错,况且有大祭师亲手做的星罗盘作为标物,慕鱼姑娘是无辜的,绝无差错!”

不待苏云辉细说,卫南映道,“莫不是需要亲自请大祭师出面,你才肯放心?”

“这……这倒不用。”苏云辉擦一把头上的冷汗,“此次探灵,多谢二祭师了。”

水牢外的丛林里,一条纤细的细丝慢慢绕过巡逻的卫兵,等吵嚷的众人离开后,才又慢慢攀回囚笼内,绕成一个发簪的模样,插进慕鱼的长发里。

慕鱼也不知为何自己有这么高的御灵之法,也不算御灵,是这灵力有意识自己跟着她。

她走霉了十多年,头一次捡到了宝,慕鱼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虽然这次逃过一劫,但事情才刚刚开始。”

说即此,她叹一口气,垂下眼帘,“苏云辉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就算找不到证据证明我有罪,也会因为给苏霓裳出一口气想办法折磨我的。”

玉质长簪乖巧地动一动,像是在安慰。

“林兄,多有包涵。”

“行,只此一次啊,动作快些。”

再一抬眼,程牧风已经走入水牢。大概是知道苏霓裳的脸与她无关,又或者是上一次慕鱼的态度让他生出些许悔意,脸色和从前相比要平和许多。

但慕鱼还是烦他。

“我不是说我不想见到你这个人吗?”慕鱼眼皮也没抬,几日的囚.禁让她格外憔悴,脸色发白,三千发凌乱垂下,更生出几分病西子的美感,“你滚。”

程牧风蓦然心中一恸,“我带了甜薯粥。”他从食盒中取出两个竹制保温圆筒,将动作放缓。

从前,他们时常如此。

他们一直过得清贫,但慕鱼手艺又是极好的,煲好的甜薯入口而化,她喜食甜,每次都要加五分糖,但又考虑他口味清淡,还会准备一份不加糖的留给他。

因为身份低微,他又常年孤傲,得罪的人并不少,慕鱼也为此被几个世家公子刁难,受过不少委屈。但不管一天多么懊丧,只要晚间两人坐在桌前吃好喝好,她便什么烦恼也散了。

他舀了一勺粥,晾凉了,“你平日里爱吃,我特意加了五分冰糖。”

慕鱼却别过头去不予理会,程牧风无奈叹一口气,“别闹脾气,全部按照你的口味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牧风的不耐烦,慕鱼也挑起了她的怒气,“你有完没完啊,我并不爱吃这个。”

她在程牧风紧皱的眉头里道,“我确实不喜欢,以前实在是因为钱银都给你赔礼所用,没什么好东西可吃,这东西也就成了稀罕物。”

程牧风资质出众,相貌也确实是一等一地好,但桀骜的性格使得他得罪的人过于多,当年攒的银钱灵石都赔光了,她又怕程牧风多想过于担心,所以再难吃的东西也吃得下去,还装作格外喜食糖粥让他放心。

现在想想,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不,狗狗吃了你的东西还知道摇尾巴。

程牧风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半晌,他不太自然地放下碗,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么?”

说来也怪,他们熟识这么多年,明明曾是最亲密的关系,他居然连她的喜好也不清楚。

“你说,我去取。”说完他看一眼门口,语气软和,“我进来不易,你且说,我都记着。”

“你滚出去比什么都有用。”慕鱼不耐烦极了,“看见你我就恶心,你指望我吃什么?”

“慕鱼!”

“我不想见到你,滚开!”

程牧风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出水牢的,慕鱼的话让他生出一缕怪异的负罪感。

好像确实如此,她从前过于体贴他,所以他从来不记得她的喜好、爱好,就连最基本爱吃的食物,他也只记得一个令人厌烦的甜薯粥。

“……滚开,我不吃!滚,都滚,滚啊!”

“小姐,身体要紧啊,这些药膳对你伤口好……”

“我让你们滚没听到吗?!还要我说几遍!”

“……”

锦瑟阁外,远远便听到苏霓裳发怒训人的哭喊声,混杂着茶盏瓷瓶砸在地面和桌椅全部掀翻的嘈杂。

“程师兄,你也来了,霓裳她心里的坎过不去,你劝劝她!”

见到程牧风,苏霓裳紧张地将脸上的纱布捂住,化脓的伤口已经止住血,恶臭味也消散逝去,空气中充斥一股过浓的花露香水味。

苏霓裳的脸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严重,即使有华医馆出手和司祀阁渡灵,也没能逆转伤势。可能是实在难以接受,她的脾气比以往都要暴躁,随时面临崩溃的危险。

地上全是被泼洒的药水和疗养的药膳,所有的药物都去了药腥,包在糕点中,或者晕在甜液中,各式各样,零零散散,堆了一地。

“阿风,我的脸毁了,你以后会介意吗?”

程牧风垂着眼,地上全是上玄级药膳,黏糊糊地堆成一团,忽然就想起慕鱼所说的“以前没什么可以吃的”,不得不装作喜欢吃的落寞模样。

再美味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有腻烦的一天,何况是吃了那么多年的糖粥。

慕鱼脾气一直是好的,或许是真受了委屈吧,才如此不近人情。找个时间好好去和她谈一谈,她脾气好,若他服软,她从来都是原谅的……

“……阿风?阿风?”

被这么一叫,程牧风恍惚回神,徐颖莹在一旁提醒,“牧风,霓裳刚刚问你话呢,虽然霓裳脸部毁烂,你也不会嫌弃她的对吧?”

程牧风语气温软,“当然,霓裳,你心地良善,相貌不过外物而已。”

“但是我这脸,听卫祭师说,可能永远都不会好了……”苏霓裳声音微软,鼻音重,带有一丝委屈和撒娇的软糯,“你不嫌弃我,那下个月我们的大婚之期是否照旧不变?”

程牧风语气顿了一下,才道,“……这是自然。”

苏霓裳这才破涕为笑,却也不敢放大了表情。伤口尚未痊愈,动作幅度稍微大些,还会再次崩裂。

“来,先吃点东西,你身体不好,服用药膳好得快一些。”

苏霓裳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药汤,徐颖莹在一旁揶揄,“羞死了羞死了,你们俩也不忌讳旁人,我还在这里呢!”

她幽幽叹一口气,要是时来师兄在这里就好了,她才不会被他们俩的恩爱晃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自那日教训慕鱼后,整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女儿啊,你终于肯吃了,哼,看来还是这小子比你爹管用。”正在这时,苏云辉走进了门,见到疼爱的女儿肯用食,顿时两行老泪就要流下。

见到苏云辉,苏霓裳抿着唇,绷带绕着她的脸缠了一圈,说起话来也极为费力,“阿爹,还没查出来吗?”

苏云辉看着女儿的脸,不只是心疼,更有愤怒,“卫南映前前后后全部盘点完,居然与那贱婢都无关系!并且不知那道撞颖莹的力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你这脸究竟被什么烈器灼伤!”

苏霓裳低眉,“卫祭师也测不出吗?司祀阁还有那么多捕灵高手!阿爹,你请大祭师出来,闻云兮那么厉害一定能查到什么的,我的脸变成这样,一定和慕鱼有关!”

“我一定会杀了她!”

苏云辉简直肉疼,他也想请啊,闻云兮是谁?哪有那么好出面,他想请人出来也得有那个本事!

“霓裳你放心,不管有无证据,你出事那贱婢在场,我苏云辉堂堂玉箫门门主,想弄死一个婢子替你出气易如反掌。”

“不,她害我如此,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苏霓裳抬起眉,“让她死,可真是太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