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鱼,醒醒。”
慕鱼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尹梅花揣着一个包裹站在面前,脸上堆满紧张与焦急。
捆锁住慕鱼的绳索被尹梅花三两下割断,她的语气十分焦急,“玉箫门向无极门买了你,再留在这里凶多吉少,来,拿着,这是我这些年攒的灵石银两,你赶紧往山下走,千万别让任何一个人抓到。”
尹梅花将包裹挂在慕鱼肩膀上,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就算是程牧风,你也不要信,知道吗?”
“我把那几个看门的药晕了,药效也不久,别踩到他们,走,小心些。”
昨天玉箫门来了贵客,人手不够,尹梅花被安排前去负责准备宴食。就在后厅,她见到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正与苏云辉相谈甚欢。
“相妖兄,相鬼兄,那贱婢一事,就拜托二位了。”
黑衣的名为白相鬼,灰衣的叫白相妖,尹梅花蓦然红了眼,这两个人,即使是改头换面多年,化成灰她也都认得!
当年,她就是差一点死在他们手中!
本想一走了之,但听到慕鱼的名字后,尹梅花还是停下了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兄放心,既然那丫头有罪,我与长兄自然会如你所愿,定会好好磋磨磋磨……”磋磨二字故意放缓,含有数不清的旖旎和暧昧。
苏云辉还有忌惮,白相妖挑眉冷笑,“苏兄可要知道,落在我们手中的罪人可从来没有过好下场,虽然我与鬼弟收敛多年,但该有的炼造手段可是一样未差,这个丫头如此得你重视,定不会叫你失望。”
这对臭名昭著的兄弟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两人为前若凡门行官,负责处置戴罪之人,但二人接着职务之便,祸害无数无罪少女!
不仅如此,二人趣味变态,行径恶劣到令人发指,曾经“玉女无皮”事件,更是轰动整个修真界。自此,二人为避锋芒,才抽身江湖。
尹梅花幼时在天南山住过几年,清楚二人手段,将慕鱼交给他们,绝不是处置,而是报复性的折磨!
尹梅花拉着慕鱼走最偏僻的小道,轻而易举绕过玉箫门后山。
无极门与玉箫门连在一起,自二十年前魔域将最大的那几个门派掀翻,几个弱势的中等宗门与小型门派开始抱团取暖,玉箫门、无极门、玉剑阁几个宗派便一直整合在一处,因为无极门最大,统称为无极脉。
现今,门派多聚集一起,类似于部落形式。最大的几个门派部落,即是以无极门为首的无极一脉,以万剑宗为首的剑修一脉,以风雪斋为首的医修一脉,以及以无量山为首的器修一脉。
“梅花姐,那我走了。”慕鱼知道自己即将被苏云辉送至天南山,心情十分复杂。她虽然有罪,但还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到底是低估了那群人的恶意。
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她伤了人,就敢这么直接对她下手,若是知道她除了毁坏苏霓裳的脸,还杀了岳时来,恐怕下场会更惨不忍睹。
尹梅花领着慕鱼到无垢山后地,看着慕鱼许久,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是梅花姐没本事,不能救你,只能送你到这了。”
慕鱼不太会安慰人,抓了一下头发笑一笑,“不是的,梅花姐,太谢谢你了。”
苏霓裳有多痛恨她她明白,一走了之后,梅花姐恐怕也会受到惩处。想不到更好的退路,慕鱼叹了口气,“我走之后,你多保重。”
无垢山连绵向前,慕鱼走得快,并未注意身后的人。尹梅花站在路口望向空荡的山林,像是泄气,又像是痛悔,不知道和谁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姑娘以前那么救我,我却没能保小鱼一命……”
慕鱼越跑越快,无垢山山路崎岖,且整座山地形复杂诡异,还时常有大型猛兽烈禽出没。幸好有尹梅花留的地图。借着月色,能避开山林里某些大型怪物的栖息地。
忽然前面密林传来星星点点的光亮,慕鱼脚步一顿,心脏跳得极快,该不会是那群人已经追上来了吧?
一盏的孔明灯缓缓越过丛林向天际飞去,目光所及之处,大概还有四五盏天灯,花花绿绿,色彩斑斓。
???
月光依旧皎洁,夹杂远处瀑布的喧豗,整座山林静谧极了。混着月光的还有某种空灵的乐器声,声音轻缓而悠长,说不出来的静谧。
月光和冷气,连同乐声一起蔓延过来。闻云兮坐在山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那件古老的鸳鸯埙上一动一停,恍惚间月色也和他融为一体,多看一眼都像是亵渎。
说不清那乐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悲壮又苍凉,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海水之中,绝望得随时要溺毙。
慕鱼立在那里,心想这也太好看了,像仙人一样。
啧,她心里忍不住打鼓,这等仙人,若是叫她早遇见几年,还会看上程牧风那等忘恩负义的狗屎孬种!不存在的。
视线中,闻云兮吹着埙,恍然间停了一瞬,继而将目光继续投向远方。慕鱼回过神,嗯,大概是被发现了,还是先走为妙。临走前又抓好地图,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望一眼。
这一带她熟,正好在陨雷坑附近,半月前从坑洞里爬出来时,在这一带走过两遍。绕过陨雷坑,再走一段崖路,就可以到山脚。
陨雷坑一带地形险峻,稍有不慎便会被那坑洞吸食而去,当初她跌入陨雷坑的具体情形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恍惚想起似乎有一大片蛛网般的雷层和鹅卵石般的云片,密密麻麻地盘在洞底,那洞很深,深到花了两天才从底部爬出,才得以重见天日。
“居然真给她溜了?!”白相鬼盘玩着手里两颗硕大的铁球,目及远处,“追!”
“慢着!”白相妖拦住他,煞白阴惨的脸在月色下格外渗人,他望向天际几盏云灯,有些忌惮,“闻云兮应该在此处。”
白相鬼也看到了那些云灯,咬紧了牙冠,既愤愤不平,又忌讳莫深,“那厮居然也在此处?”
“据说闻云兮的司祀阁已至无极一脉,看来所言非假。”白相妖收起手中骨笛,看向远处,沉声道,“走吧,他在此,切莫轻举妄动,让他发现了我们的踪影。”
“就这么让那丫头跑了?!”
“先去山下。”白相妖道,“无垢山那一侧连接着惑海集市,她出了山,绝对会出现在那里,如果没有人接应,必能截获。”
“接应应该没有,我打听过了,那个骚浪的丫头也就跟玉箫门的新姑爷有点关系,应当指不上谁来顾她周全。”白相鬼哼笑一声,“料她插翅也难逃!”
“走!”
两人像是对闻云兮的忌讳很深,不待他察觉,便转身离开了无垢山。
山下。
惑海集市茶楼。
同曦将通灵阵完全剪断,并将身上的气味消弭,这才松一口气。深深喝一口谷雨春,又擦一擦额头上的汗,“二祭师,这是我第一次逃课出来喝茶哎。”
“无极门那老古董讲课没什么意思。”卫南映煮好新一轮的茶,捏一块指头大的糕点,吃完后闭着眼洋洋得意,“老头还没我讲得好,天天在那里混,又爱吹牛,无聊至极,怎么样,还是跟我出来喝茶刺激吧?”
同曦深深点头表示同意,半晌又不好意思道,“那今晚你能指导我课程吗?明日大祭师要查的,我怕他又不满意。”
“这有啥的,来来来,活在当下,吃好喝好人生就好!”逃课大王卫南映搓搓手,也给他挑了两块茶点,又问,“对了,玉箫门那些人后来有没有再找过你?”
“有的,好些次,还打听了大祭师最近是否有空,想查一下是否苏姑娘毁容的事与慕鱼有关。”同曦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不过照您说的,整个司祀阁上上下下,都不予理会,让他们吃好闭门羹。”
“那个慕鱼后来如何了你是否知道?”卫南映放下了糕点,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据说玉箫门从无极门那里把她调走了,还给她安了一个新的罪名,要送去南……南什么山的去调.教,具体的玉箫门没给出细则,可能想私了吧。”
卫南映将茶杯放下,“天南山?”
“好像是。”同曦接着道,“不过听说慕鱼昨晚逃离了水牢,玉箫门到现在也没找到人。”
卫南映皱起眉,因为这一点事将慕鱼送去天南山,这苏云辉确实够狠的。
“你们放了我吧,我罪不至此……求你们了,放了我吧……”
这声音倒不如以前呆愣,但卫南映还是认出了慕鱼。她刚下山,没来得及换方向,就被玉箫门的人抓住,“你们放了我,我没做错!”
“玉箫门的掌门千金不是你害的?你因妒成恨,还勾引她未婚夫,你如此卑劣荒诞,敢说自己无罪?”白相鬼笑得诡异,即使是在白天,那一双阴森可怖白多黑少的眼瞳也叫人心生寒意。
这种斥责很快引来一群看热闹的群众,一听到“勾引”二字,更是叫人心中升腾出好一出大戏,人群三三两两开始指点,“一张妖精脸,男人可就吃这一套。”
“我见过玉箫门掌门千金,落落大方温婉善良,又是千金之躯,这女子竟如此恶毒要害苏姑娘!”
“倒是听说苏姑娘与郎君情深义重,怎么会看上这等妖女!看着面相,也真够刻薄的!”
更有甚者,“这女子一看便知身份低微,还有些痴傻,还以为能靠着一张脸魅惑旁人呢?真当大家都那么肤浅!”
“唉别说,这模样确实好,若是我,我倒也喜欢这看上去楚楚可怜的,这可得好好怜着呀!”
慕鱼:“……就凭你也想怜我,滚!”
“……”
各种恶毒、淫.秽不堪的话语暴风雨一样卷来,换作常人势必会羞愧得难以见人。好在慕鱼目前反应能力达不到一听即顺的地步,竟也不觉得刺耳。
“姑娘,是你自己跟我们回去,还是我来带你回去?”白相妖摩挲着手中骨笛,“姑娘,我是个粗人,我来动手,怕不简简单单是受些皮肉之苦了。”
目测白相妖元婴前期,周测威压瞬间流动,慕鱼不由地喘不过来气,往后踉跄了一步,“呸,我不信,跟你们走了就不受皮肉之苦?”
白相鬼怒道,“巧言令色!”
“这群人欺人太甚!”同曦从茶楼二楼的木窗处探回头,“这不是故意欺负老实人吗?就是瞧慕鱼好欺负故意难为她!”
他一拍桌子,义愤填膺,“有没有规矩了,这事我司祀阁管定了!”
“等等。”卫南映拉住他,抬起下巴示意对面茶楼。
那茶楼名作素茗楼,与此处渡风间隔一条路,窗边风景独好,闻云兮坐在窗前,一边添炭一边等着茶煮开。桌前还有一杯煮好的清茶,指节修长均匀,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目光落在那一场闹剧上,阴阴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