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干那种事,闻云兮你没证据!”

隔着空阔幽静的风鸣廊,能听见骂骂咧咧的吵嚷声,“闻云兮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你没证据就没办法定罪,你有本事拿出证据让我哑口无言!”

慕鱼和同曦站在卫南映身后,一个人低头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另一个懵懵懂懂地发呆尚且不知道后果的严重。

卫南映知道谁都靠不上,独自顶住闻云兮的威压,“别想糊弄我让我认罪,那群小屁孩怕你,我可不怕!”

“你想要证据?”闻云兮薄唇轻启,冷冷道。

卫南映几乎要跳脚,“是啊,你又没办法确实是我做的,就想让我背锅?!”

卫南映挺直了胸膛,面上一派坦然,但这份坦然很快被一叠甩过来的寡符咒打得体无完肤。

闻云兮坐在交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在桌面,声音毫无温度,“自己看看,这证据够不够?”

心下了然,一定是慕鱼那笨丫头抄符箓被闻云兮发现,这如何是好?

虽然心里打鼓,老油条卫南映依旧面不改色,“这算什么证据?这是我教小鱼画符,她画的符而已。”

“那丫头不会灌灵,这是无效用的寡符箓,你想用这个骗我认罪?”卫南映毫不畏惧,“我没错,我不认!”

闻云兮嘴角勾出一个冷漠的弧度,“我可没说这是慕鱼画的,这可是你的符箓。”

再一摊手,一百起灵箓张张灵力充沛,全是上等好符!

“什么时候,你连自己的笔迹与慕鱼的笔迹也分不清了?”

糟糕!卫南映暗叫不好,闻云兮这老妖精搁这里钓鱼执法呢!这根本就不是慕鱼的符箓,是他自己的手笔!

这下好了,被闻云兮这么一诈,他愣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对啊,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怎么犯了呢?闻云兮那是百折千转的肚肠,千奇百怪的手段,这么简单的钓鱼执法自己居然上了勾!

一炷香后,凤鸣阁外。

卫南映、同曦、慕鱼,由高到低,三个人排成一排被定身符定在凤鸣阁外,顶着大风天站得笔直。

“闻云兮,你不能这么对我!”

“闻云兮,你大祭师了不起,我也是司祀阁的人,我可是司祀阁二祭师,你凭什么让我罚站!”

“……”

卫南映以前也做过荒唐事,但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拂了面子,“闻云兮,你出来,你有本事罚我站,你有本事出来啊!”

“你罚我就算了,你还让人一尚未筑基的小姑娘罚站,你是人吗,你出来,闻云兮你没听到吗?!”

不同于在一旁心甘情愿安安静静被罚站的慕鱼和同曦,卫南映的抗拒反应极大,声音直传凤鸣阁。

“二祭师,求您闭嘴吧!”慕鱼一脸绝望,不知道作何反应,除了愧疚,心脏还有种碎裂的声音……她干这种事,大祭师会觉得自己很缺德吧?

同曦更是叫苦不迭,“二祭师,求你了别再闹了,等会儿大祭师气急了就不只是在凤鸣阁前罚站了。”同曦心情复杂地看向一脸苍白的慕鱼,“……小鱼,你还好吗?”

毕竟是卫南映投机取巧,找那些魔兽妖禽取灵,才让自己受此惩处,这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这事这本身就违反了司祀阁的规矩。慕鱼摇摇头回答道,“还好。”

她被定身符定住,直直地束在凤鸣阁之前的一块平坦的地上,正对着风鸣廊罚站。

风鸣廊最有特色的就是那廊铃,风传廊时空荡长廊留有铃乐音,飘飘洒洒,不绝如缕,别有韵味。

她以前最爱这一处风景,但是不知道怎么,现在一点也感受不到惬意,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尤其是守峰人夜羽找到罪魁祸首后,带着一众护卫前来拜谢,路过三人时一直盯着他们看。

“哎,看,就是他们三个干的!”

“这也太缺德了!”

“还有个小姑娘?真不是一般的损!”

“……”

慕鱼顿时如芒在背。

更难堪更丢人了。

站了一个时辰,换作以前的慕鱼必然是体力不支,但在司祀阁住了这么久,身体素质上也有了极大的改善,虽然有些累,但也能撑得住。

她性格乖,知错认罚,但是卫南映这根老油条可受不了此等委屈。

毕竟从未受过如此折辱,在夜羽路过他时发生耻笑后,卫南映气得太阳穴凸凸直跳,“闻云兮你出来,你有本事罚我站,你有本事理论啊!……”

慕鱼生无可恋:“二祭师你别骂了!”

大概是卫南映的吵闹声实在有辱斯文,下一刻闻云兮立在他面前,语气阴寒,“你还有何可说?”

卫南映对上夜羽看好戏的目光,深深觉得自己“二祭师”的权威受到挑衅,“我只不过借了他们的兽灵,有必要闹得如此之僵?”

夜羽冷笑一声,“不告而拿是为偷。”

“兽灵又不是你们的,我偷谁了!”

“再者,我拿了又如何,闻云兮你自己说说,以我的手笔,一张满格符箓售价为何?可不止无极门的一颗灵石吧?”

卫南映挺直了脊背,有些委屈,“我也不是你,一日只可一千符,耗完灵之后光是补体恐怕就得耗上半个月呢。”

他冷哼一声,语气里尽是无奈和悲壮,“取凶兽的灵是为取,取我的灵也为取,难道在你们心中,我是连那群兽类都不如吗?!”

这番话成功转移了焦点,夜羽气得结巴,“……你、你简直、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闻云兮薄唇轻启,声音比他整个人还要清冷,“禁兽峰百十兽相持,相互影响相互镇压,调和阴阳,相为克制,所以切莫私动,乃为禁忌。”

他语气平淡,却又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疏离,声音平和,并未故意偏袒谁,这算是给双方两者一个面子。

饶是慕鱼听了,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而且错得荒唐,错得龌龊,自是甘心自愿领罚。

但卫南映很显然并不这样想,“我又没剥光,十只大型凶兽,我每日也就取一只,十日一轮,剩下的九天空闲不还是留给它们自有修复了嘛!”

慕鱼望向闻云兮盯着死不悔改三人组那冷如罗刹的脸,气得快要喘气,又难过又委屈:卫南映我恨你!

*

归来且去阁外。

“二祭师,我说的吧,叫你没事别挑战大祭师的权威,你偏不信。”同曦笔直杵在桥上,假装忽视那来来往往打量的目光,“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同样觉得丢人的还有慕鱼。

卫南映的强词夺理死不悔改彻底触怒了闻云兮,让大祭师深深觉得让他们三人在风鸣廊外罚站不足以长记性。于是闻云兮长袖一挥,就将他们三人转移到归来且去阁之外。

无归河将清幽的外阁与无极门连接起来,由于岳时来的尸体在下游被打捞到,却一直没有发现原因,负责调查此事的法师医修仍然三三两两分散在周围。投来不善目光的,当然还有玉箫门那群与她向来不对付的仇人。

饶是以前被苏霓裳陷害被玉箫门子弟为难,慕鱼也没觉得有这次这么正大光明地丢过人。

有定身咒加持,她不得不站得笔直,还要抬起头让大家记住自己这张犯错的脸。慢慢涌上来的尴尬和羞愧如春江潮水的翻滚,难堪的情绪甚至让她忽视了不远处的目光。

“阿风,你在看什么?”

“阿风?……”

徐颖莹皱起了眉,因为岳时来的遇害,让她遇到什么事都会暴躁,“程牧风,你看谁呢,能不能要点脸?!”

“慕鱼,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发白,我去同大祭师说一声让你先回去吧。”

“不用。”慕鱼拒绝了同曦的好意。闻云兮正在气头上,现在连因为被钉在耻辱柱上受尽羞辱的卫南映也收敛了行为,还是好好认错,等他主动放过他们吧。

更何况,她才不要看到大祭师对她失望透顶满脸写着“你们真是无可救药”的脸。

以前总是听说闻云兮脾气臭手段毒,百闻不如一见,不过现在慕鱼看着路人那异样揶揄的目光,也真心觉得闻云兮凶透了。大庭广众之下让她罚站,真是出够了洋相,简直杀人诛心!

好在罚站的时间并不长,闻云兮特别会挑时间,等天色稍晚,无归桥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派人过来接应了。

“来,衣服披上,今天回北风,气温骤降,小鱼冻坏了吧?”

负责来接应的是司祀阁大弟子,名字极好听,唤作鱼尺素。大师姐身材挺拔,总是扎一个高马尾,扮作男人装束,做起事来比谁都利落。

“大祭师让我来解定身咒,顺便接你们回去。”鱼尺素给慕鱼带了件斗篷,“你不过凡体之躯,还是要注意些身体。”

四人相继离去,鱼尺素对慕鱼道,“大祭师也真是铁面无情,明明你被蒙在鼓里,就应该让卫南映一个人受罚。”鱼尺素做事向来兢兢业业,是个文修、武修都极为出众的女子,和仗着天赋和资历偷奸耍滑的卫南映相当不对付。

两人几句话一过,便针锋相对地对上。

“鱼尺素你骂谁呢?”

慕鱼披着大一号的狐白氅半长篷,看着鱼尺素对卫南映冷嘲热讽:“也是和大祭师同一阶级的老人了,犯这种让人消笑掉大牙的缺德事,真是丢人丢到无极门。”

于是卫南映又对鱼尺素阴阳怪气:“某些人跟了大祭师这么多年啊,本事没学到,术法差一级,就是这个狐假虎威的脾气越发活灵活现了!”

“也不及二祭师英明神武嘀笑皆非。”

“比不得大弟子伶牙俐齿狗仗人势!”

“你闭嘴!”

“……我不要~”

慕鱼想笑又不敢笑,默默跟在后面,虽然平日杂务繁忙,但是只要一见面,两人如同火星子碰炸.药,即使是碰个面,也会互相损几句,她也习惯了。

不过这种吵也会讲究个度,卫二祭师往往更胜一筹,每每将大师姐气得要拔剑的时候,他都会识相跑开。

但这次显然比以往哪一次都要严重,不知道是卫南映笑大师姐像个男人,还是大师姐骂卫南映像只吸血虫,两人都被对方彻底惹恼了,争吵已经毫无作用,两人拔剑相向。

空中二人斗得难分难舍,为防止引火上身,同曦一路小跑,带着慕鱼离开是非之地。

“师兄,大师姐的剑法好厉害。”逃开了那危险的斗武场,慕鱼远远看向斗法的两人,“两个人都快持平了。”

同曦回道,“那是自然,大师姐剑法承自大祭师,所以即使她年纪尚小,但比起元婴期的二祭师也是不差多少的,你别怕大师姐吃亏。”

慕鱼眼睛顿时又一亮,“大祭师还会剑术啊?!”

“当然啦,别看他主祭祀、占卜、测灵类职法,他的剑法承可是承自古青雀司,剑术如流水行云,与自然成处一脉相得益彰,就是现任无极门掌门,也是要低他一头。”

“轰”一声,爆裂声自云层炸开,因为年岁稍幼,心态上也略低一筹,鱼尺素很快败下阵来,但她输自对剑术的熟练程度,虽说不敌卫南映,但凭她天赋与能力,假以时日,也是一方大能。

“好厉害。”慕鱼不无羡慕。

以前在无极门外门时,她就喜欢剑术,虽然没经过选拔进入内门,但这么多年对剑术的向往依旧未曾减弱。

若是有一天,也能和大师姐一样英姿飒爽便好了。慕鱼将目光落在鱼尺素的本命剑“若素”上,心想自己要是也有一把那样的好剑该有多好。

可惜二祭师雇她画符箓的一百多颗灵石全部被收走充公,再凑够买好剑的钱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想要报仇,还得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