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验在即,作为开课一门的司祀阁自然有诸多事要忙,卫南映引着同曦一行人离开山海镇后,慕鱼便去找闻云兮。

按照规划,两人先去的是男子家中。无极门有调查记录,男主名洪一度,山海镇南洪氏一族长子,与王氏女王珏从小结亲两情相悦,着实没有可疑之点。

“那男子与女子正在筹备亲事,山海镇讲究风水,喜事逢六而行,两人亲事订在这个六月初六。”慕鱼将案卷上的内容复述给闻云兮听,又道,“正逢灯节,两人相约出来游玩,出了意外。”

闻云兮祭出新制的追踪灵盘,将那男子的头发放入追踪盘之中,并不如慕鱼所念那般,圆盘并未指向小镇南部,而是稳稳不动指向西方。

根据追踪灵盘,两人最后来到山海镇西北侧的平里山一带,挨近几百里荒山,即使是在白天,这座本就人烟稀少的老村,也能叫人感觉阴风阵阵。

这是一处村居尾部,掩在一片山林之中,竹楼背靠山体面朝流水,虽简陋,但并不破败,兴许死者生前是个体面人,竹院内算得上整洁,还种有几株品相不错的贵重兰花。

无极门虽雷厉风行,但追灵的一众人却并没有线索查及此处,照目前这情形来看,这处竹屋应是无人居住,灰尘落了一屋,越发显得此处幽暗肃静。

慕鱼刚将这一处看完,眼角余光扫到闻云兮走进屋内,连忙跟上去。

以往卫南映办案,最喜言传身教,将破案细节剥开碾碎一点点与同曦慕鱼等分享,但很显然闻云兮没有这个喜好。好在慕鱼是个让闻云兮精挑细选的不搞事对象,不同于卫南映的聒噪和同曦的多舌,无事的时候,便乖乖跟在身后,充当一个隐形挂件。

屋内有一桌一椅一床铺,门帘垂下,屋外是一方山水。

两人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之点,慕鱼刚在想是否要离开此处去下一个目的地,目光尽头,只见闻云兮蹲下来折了一枝兰草,渐渐敛起眉。

慕鱼问:“这草有何不对劲?”

随着闻云兮折花的动作,屋内的灵力斗转星移,不过眨眼之间,由那株兰草为点,“砰”一声,整所木屋像被某种皮肤掩盖,“哗啦”一声表皮碎裂,露出内部的芯子。

慕鱼被眼前的杂乱庭院惊得目瞪口呆,对平地那一片摊开的污血印记更是避之不及,反应过来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先前还是一片祥和之景,眨眼之间,这屋子就由钟灵毓秀的雅致屋阁变成阴森可怖的凶杀现场?

“回溯术,一种高级的障眼法,失传已久。”闻云兮对慕鱼的反应表示理解,解释道,“时间本是一脉相承,由前至后,但回溯术可使时光扭曲变形,将这一刻的某处与曾经的某时某刻加以调换,借以制造假象。”

而回溯术又与普通障眼法有异,回溯术本就为真实场景,又以高级幻术做辅,如是常人,极难看清其中关窍。

怪不得总觉得这一处古宅阴气飘飘,望这刚布下的灵堂与停在正厅的棺材,慕鱼定了定神,“这里发生这么大事也没闹开,是因为这竹屋罩了高阶法阵回溯术?”

用回溯术将这惨案掩盖下来,谁会做这种事?

这回溯术失传多年,仅凭无极门那群人,自然察觉不出端倪。又听闻云兮道,“你去看看,那灵棺里躺的是何人。”

慕鱼左右看看,半晌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我啊?”

毕竟是闻云兮亲自选出来的没什么多余心思的跟班,慕鱼也听话,随着棺木开合,伸过头去看里面是何物。

“看到了什么?”

棺材中躺着一个女人,死亡已久,脸上布满尸斑,或许是因为幻术加持的缘故,原本这简陋屋室内还有山野间竹林清香,棺木打开的一瞬,肉质腐烂的臭味轰面而来。

按照闻云兮的要求,慕鱼将死者的衣着、发式、身材胖瘦描述一遍,仍然站在棺木前,等待闻云兮差遣。

尸臭味充斥逼仄的空间,虽然慕鱼尚未反应过来,闻云兮拉开她,离那棺木远些,“可以了。”

穿堂风破门而过,怪异的腥臭味混合尸体的腐烂,开始扯动慕鱼不发达的神经。慕鱼先是牙齿抽了抽,回想起方才那女子腐败溃烂的脸和脖颈处的裂口,不适感一点一点袭来,胃里有什么汹涌而出。

“……”

慕鱼吐得昏天黑地,闻云兮着实过意不去,递给她一张手帕,“休息一下。”

狰狞女尸对迟钝的神经着实有不小的冲击,回想闻云兮一开始避之不及的模样,慕鱼深深觉得这厮提前知晓了这个结局。

吐得实在没了力气,慕鱼扶着树,舌头直挺挺,含糊不清,“怎么会有女尸?”

闻云兮指向屋内,灵堂前有一块灵牌,草草写了个“吾妻秀莲之位”。

闻云兮关好棺木,用手绢擦一擦手,“这女尸应该是这里的女主人,这里还住有一个男人,根据追踪盘的指示,这里才是遇害男子的居住之地。”

“不是吧,男子的妻子怎会长得这番模样?”慕鱼再三确认此女名秀莲,道,“这不是王珏。”

山海镇上的那一对情侣衣着都比较光鲜,男子富贵算不上,但一袭青衫样市新颖且裁剪得当,女子更是珠翠环身,华贵得无法形容。

然而棺木中的女子粗布麻衫,模样如何因为腐烂而辨认不轻,是个朴素的女子。

“你去房内,除了那一摊血迹,是否还有别的遗留物。”

闻云兮燃着掌心内的符纸,将笼罩在竹屋外的几个阵法全数轰散,半天不见慕鱼有所动静,眉头轻微皱起,“怎么?”

慕鱼仍旧保持捂住心口的痛苦动作,对闻云兮的命令已经有了条件反射式的抗拒,“……我能不去么?”

谁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方才那尸臭味仍旧历久弥新,她还想活久些,着实不想动。

闻云兮淡淡道,“应当不会再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这么一说,慕鱼也不好再推脱,硬着头皮进屋内再做最后一步检查。

内屋统共就那么点大的地儿,桌子下没有,椅子下没有,木柜后木柜顶没有,床下……

嚯!

床底趴着的分明就是那棺木中的女子,披头散发,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曲折着,手脚着地,昂起头来,一双血红的双瞳阴阴地眯起望着她。

被刺激到反应速度快了几十倍的慕鱼骤然跃起,躲开那魂魔的骤然一击,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内。

慕鱼几乎崩溃,“你不是说没东西了吗,你故意骗我过去的是不是?!”

这厮故意钓鱼执法,抛出她引那女鬼上钩!

“破!”闻云兮听到动静,抽剑而出,无数符咒从那衣袍的边角处飞出,结成一张密集的咒文网,将那女魂牢牢裹住。

起先女魂疯狂挣扎,刺耳的尖叫划过整座山林,奈何闻云兮的魂网过于坚固,随着术力的加强,咒网越收越紧,尖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细细的哆泣。

而那面目狰狞的女鬼,也在低声呜咽中,恢复成一派平静的表情。

看模样,还是个清秀的女子。

闻云兮用咒文网将女子锁好,点上一炷定魂香,问,“何名?”

“何秀莲。”是那灵牌上的名字。

“何处人?”

“封营脉人士。”

期间,闻云兮每问一句,女子便答一句,内容详细,是无极门搜集到的资料中也不曾有的。

最后,闻云兮又问,“何人致你如此。”

一直有问必答的女魂忽然抽搐起来,像是极为痛苦,捂住胸口难以动弹。忽然那女魂凄厉惨叫一声,大层火光从胸口裂出,闻云兮又出两道咒术,冰层所到之处,火光渐灭。

“那些人如此对你,你还是不肯说?”

侥幸逃过一命的女魂跪坐在地,脸色惨白如鬼,或者说,本就是鬼。

忽然,她仰头大笑,声音凄厉而哀怨,狠狠盯住闻云兮,“魂灭又怎么样,我做到了能做的,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哈哈哈,我宁愿付出这个代价,也要他们,要你,不得好死!……”

说到“你”,她的目光从闻云兮身上拿开,紧锁于慕鱼身上,怒睁的双瞳中几乎要渗出鲜血。

再次被戳的慕鱼:“……”我是个好人,我什么也没做。

话刚说完,只听“轰”一声,烈焰挣脱咒术缠绕周身,“哗啦”一声,那女魂归于烈焰之中,再无踪影。

“晚了一步。”闻云兮起身,道,“有人在我们之前给她下了咒术,泄露身份便烈焰焚身而灭。”

看那情形,应该是一点精魂也不剩了。

“你去屋内再看看,有什么别的遗留之物。若无,便去山海镇另一侧的王氏一族。”王氏家族,便是那死去女子的家族。

吩咐完慕鱼,闻云兮给卫南映传了信,让再捎些灵气符咒过来。关了通信阵法,慕鱼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原姿势不动。

“怎么了?”

慕鱼的目光有些涣散,十分抗拒,“我不去。”

被闻云兮支配着去了两次,第一次是闻云兮不想看,第二次是想让她做鱼饵,谁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大祭师,我、我其实也怕。”

慕鱼是这么想的,也不拐弯抹角,“我跑不快,我真的不想去。”

慕鱼一脸“求求你放过我吧”的表情,让闻云兮哭笑不得。确实,不同于同曦鱼尺素这等正统弟子,她不是从小与尸山血海打交道,所以心理承受能力差也正常。

“罢了。”闻云兮收到卫南映传送过来的东西,广袖一挥关闭传送阵。

慕鱼感激涕零望向他。

闻云兮:“……”

屋内臭味熏天,血痕狰狞可怖,想必何秀莲死前做了好一番挣扎,血脚印从屋内拖至正厅。闻云兮倒是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惧意。

他不怕?慕鱼脸色纠结起来,他不怕为何让自己冲在前面?

闻云兮是不怕,但是等见到那副棺材,他站得远远地又不肯过去了,使一个眼色给慕鱼,“你再去看那木材上是否有封印痕迹。”

不清楚闻云兮为何见不得尸体,反正慕鱼是迈不开腿,毕竟自己更怕,且被两番折腾,心理阴影着实克服不了。

“我见不得尸体,你去看,我便站在此处。”

慕鱼依旧不动。

捂着心口,因为害怕与紧张,心脏快蹦出嗓子眼,双瞳清亮,宛若蓄了泪花,“可是大祭师,如果您再让我过去,恐怕等会儿横躺在地上的尸体就是我了。”

闻云兮暗自觉得,确实应该听卫南映的话,让鱼尺素跟过来。

剩下的棺木与竹楼都没有异象,两人稍微收拾一番,将竹楼罩了个结界,再通知无极门的弟子过来做后续的收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