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鱼一直沉浸在门口少年那揶揄且不忍直视的目光中,难道是大祭师和他说了什么,才让他看自己一直有种看红杏出墙姑娘的感觉?

“慕鱼?”将白无业与王珏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慕鱼后,闻云兮皱眉,“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不是那种人。”

对上闻云兮略带疑惑的目光,慕鱼缓缓道,“我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般荒淫无耻,我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我跟程牧风真的断得一干二净,是他一直缠着我。”

“我是个好姑娘!”

不小心让慕鱼背负不该有骂名的闻云兮:“……”

他掩拳轻咳一声,“……嗯,我知道。”

慕鱼叹了口气,“玉箫门太龌龊了,总是散播我的谣言。”

让他们看她就跟看十恶不赦的放□□一样,实际上苏霓裳比她不堪多了。

原本不会安慰人的闻云兮破天荒感受到一丝愧疚,他出声道,“清者自清,我们司祀阁知道便好。”

“不好。”慕鱼道,“本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背负呢?我无力反抗,就是我该死,该为他们背锅吗?我也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不能因为我不在意就剥夺我该有的权利,我在不在意清白是我自己的事,他们抹黑我就是他们的错。”

闻云兮沉默许久。

也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云兮你不介意被是你的事,但他们故意撇下你就是他们的错,错了便是错了,你可以不追究,但不代表他们可以被轻恕。

——你可以疏离所有你不在乎的人,包括我,但不代表我就得按照你对我的方式去对你。我还是喜欢同你在一起,所以他们对不起你,便是对不起我。

——你可以不去追责,但是我不能。

“你在想什么?”

闻云兮恍然回过神,对上慕鱼探究的目光,“你很介意玉箫门对你的抹黑与造谣。”

慕鱼点头表示同意,道,“他们这样污蔑我,我怕以后真被人当真了,会嫁不出去。”

“……”

原本沉重的气氛,又莫名变得微妙起来。

话题回归正常,又听慕鱼说,“大祭师,你方才说,死去的男子并不是洪氏一族人,是个外支来无极脉的人?”

“应该不会有错。”闻云兮回道,“明日你同我去无极脉边门处,那里有近三年来的旁支来无极脉的登记。”

现修真界无极门一脉、万剑宗一脉、风雪斋一脉与无量山一脉为四大主脉,但仍有小的门派部落,往来都有记录,并不难查。

“还有一件事。”闻云兮离开内房时,被慕鱼叫住,“这几日如银的状况好很多了,你看看。”

将竹筒小心放到闻云兮手中,慕鱼又道,“它在废墟底下埋没多年,救我时受了些皮外伤,好在没动到骨头,再修养两天应该无碍。”

闻云兮打开竹筒,如银停在他手上,又爬过去环住慕鱼指尖,再不肯动。

夜空如练,长星倾泻,闻云兮的声音也如夜空深远。

男子望向如银,声音不觉间严肃,“她不是,过来。”

慕鱼不清楚闻云兮的过往,自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断然不知如银将她认成前一个主人。但看闻云兮隐隐有动怒的迹象,她隐隐往后缩一缩,毫不犹豫将手中扒得紧紧的半龙推出去。

闻云兮所说的无极一脉登记处处于澜山闹市之中,离无极门主阁不远,名作“行来处”,专门用来记录从旁支迁徙至这一脉的人员名册。

虽说二十多年前古青雀司与魔域一族大部队同归于尽,但仍有小部分散魔遗落人间,无极门紧挨古青雀司遗址这一片,曾就作为遗留散魔的聚居之地。现修真界对魔族容忍度为零,“行来处”的作用也是为排除来者来路不明,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澜山为无极一脉与风雪斋一脉交汇处,人烟罕至,澜山街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处热闹的集市,行来处在街尾靠近入无极脉入口一侧,需穿过闹市。

“行来处”共十厅,记录近十年来无极一脉所有人员出入,每一厅有三人看守。闻云兮呈上清谷峰令牌,便被邀请入内,开始翻阅需要找的讯息。

慕鱼负责找内二厅,闻云兮找外八厅,两人隔有一段距离。慕鱼认真翻阅有关封营脉的相关资料,记录至一册空白书页上。

不同于根深蒂固的四大主脉,修真界还有其他多如牛毛的细小支脉,与其说脉,倒不如说是一门,其中封营脉指的就是苍梧山与兰江岭两个小门派。

修真界大灵脉在二十年前毁的毁,碎的碎,但也有细小的灵脉可供使用,封营一脉便将苍梧山与兰江岭两处地界供养出来,不过毕竟是灵脉碎片,很快便消失殆尽,苍梧山最先另找出路,很快兰江岭也跟着迁徙,行至无极门。

据卫南映调查,何秀莲便是兰江岭人,不过“行来处”有关兰江岭的记录中,却有并未出现这一人。

翻遍整个“行来处”,也没见更有用讯息。

正册记载中没有有关记录,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何秀莲本不属正统封营脉,另一种便是有关何秀莲的资料在之前被恶意抹去。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对进一步的调查有阻隔性的干扰。

最后闻匀兮领着她来到一处闹街巷口,慕鱼倒也不吃惊。“行来处”这等正规记录处没有有用信息,黑市地下门派却总会有别的途径,他们现处的便是无极脉最负盛名的黑色街市。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闻云兮简单易容,捏制一个普通相貌。

慕鱼心想自己是否也让大祭师出手画个易容妆,转念又一想,自己在无极门多年,与外人打交道也少,虽说这张脸漂亮,但认识她的确实没几个,便打消了改头换面的念头。

过两处赌坊,又拐过一处灯红酒绿狂魔乱舞的楼阁,最后两人来到一个巨大的密闭地宫内。

地宫尽头有一处高台,像是在进行某种拍卖仪式,人头攒动。闻云兮熟门熟路地坐下,迎上来两个端茶的小厮。

很快一个束发青年坐在桌前,看模样比闻云兮稍大一些,青眼乌发,瘦成一条竹竿,怎么看怎么营养不良。

“羊乌。”

这应该是那青年名字,与闻云兮也像是熟识。

闻云兮将现有的何秀莲讯息整理好,封于一纸信封中,递给那人,又道,“三天查出这个人,两千灵石。”

营养不良的青年打开了信封,琢磨一番,很快又放下信封,声音沙哑,像陈年老斑鸠,“我们地下宫也接过有关何秀莲这个人的前后经历,两千灵石。”他摇摇头,“不够。”

地下宫是无极一脉最大且最混乱的地下集市,各种不为人知的交易如腐菌般疯狂滋长,似是没想到还有人查在他们之前,闻云兮停顿一下,又道,“那你出个价。”

地下卖场阴森恐怖,青年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如同一只灵活的灰雀,目光扫过慕鱼,有一瞬的停留,又转过头,对着闻云兮伸出一只手。

五千灵石?

“八千。”闻云兮十分干脆,“两天时间,这两千是定金,事成之后另外六千给你。”

这么干脆,连还价都不还了?慕鱼方为那眨眼而逝的八千灵石心疼,一条消息就这么多钱?是她没见过世面,还是闻云兮过于冤大头?

闻云兮这个冤大头并不认为,“你认为花多了?”

见慕鱼点头,闻云兮道,“如果真如羊乌所说,还有人在这地下宫查何秀莲,那么这个人绝对不止是关于魂魔这一个秘密。”

沿原路返回,地下市场的布局如同现变的迷宫,来之前还有赌坊乐坊三千佳人,在那地厅里半会儿功夫,再出门,又成了几条百折千回的阴森小路。

“这……是一直往前走吗?”

身后迟迟无人回答,一转头,慕鱼发现阴森小道上空无一人。

她很快反应过来,停住脚赶紧往回走,就不应该走前面,一直亦步亦趋地走在大祭师后面,怎么也不会迷路。

但是,这该走哪里,怎么一转头的功夫,左侧的那条路又不见了?

“谁?!”

“你是找你今日同行的那人?”

说话的正是羊乌,一张乌青的脸转过来,就像是案板上被斩下的羊头牛首,肌肉一动不动,好在眼珠子稍有神,可惜白多黑少,比那半夜的乌鸦还叫人头皮发麻。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你跟我走。”

出了赌坊的门,嘈杂声一跃而上,汹涌着混入街道上各种杂食小吃的香味,闻云兮道,“你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么?”

“慕鱼?”

背后悄无人声。

羊乌一声不吭,慕鱼也不说话,越往里走小道越宽,很快停在一处独栋小楼前,百叶凋零哀风怒号,鬼气恨不得马上扑面冲出来,傻子也知道不是个好地方。

偏偏那羊乌停下脚,又说,“进去吧,他在里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