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被卫南映规定了期限,地下宫暗信一小队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在第二天傍晚将何秀莲的出身、背景甚至是生辰八字、日常记事全部送至两位祭司手中,速度快得连素来吹毛求疵的卫南映也挑不出毛病。

司祀阁向来护内,贪财起坏心眼,从而差一点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致死,确实干得不那么厚道,虽然羊乌长得不那么像正常人,但正常人那些愧疚心思还是有的,再加上卫南映时不时来句恐吓话的态度,致使他战战兢兢,“那,那慕鱼小姑娘现在没事吧?”

要是先有这份觉悟,不至于闹出这么严重后果。卫南映冷哼一声,“没事,我明日扔你去生死台试试就知道了。”

羊乌斩钉截铁:“不用!”

虽然贪生怕死,但羊乌的业务能力确实在。卫南映看闻云兮深思熟虑的表情,“何秀莲有什么问题吗?”

在听到闻云兮说何秀莲与古青雀司有点关系时,卫南映不太相信,“青雀司活的那群人不是在昆仑脉吗,乱跑变成鬼来回杀人?”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夸赞羊乌当年在古青雀司学的侦查技术,这何秀莲并不属于古青雀司,只是祖上有点青雀司血脉,连带着她也学会些可与天地共鸣的人神鬼术,比起寻常修士,有着更聪明更强悍的天赋。

但这份血脉极薄,若不是羊乌的缜密,追踪到已分崩离析的封营脉主脉,也断然不会找到这些细节。

不过这次魂魔伤人,与青雀司无关,还得找她变成魂魔伤人的条件。从回溯术掩映的平里山竹屋来看,何秀莲与那白无度应该是有一段恩怨。

果不其然,卫南映举起其中一张纸,面露惊叹,“嗯?那位姓白的仁兄,桃花眉春风面的,看脸感觉是个相当有阅历的情种啊。”

从羊乌搜集的人物传上看,何秀莲在封营脉有一位结为道侣的凡者,名白风雅,人如其名,长相风雅,配上那一身修长的竹色青衣,简直就是将“风雅”二字刻在脑门上,风骚雅致得很。

卫南映对面相、手相多有研究,一眼便知晓这仁兄是个多情种,举起那张纸对着自己,可能是当祭师多年,与超度司祀打交道过多,所以不嫌忌讳,“云兮,你说我与这位风流倜傥的兄弟,是否有那么半分神似?”

闻云兮眉头一皱,“像。”

这当然不是像卫南映,这一身裁剪得当碧青色长衫,配上那狭长的眉眼,很难不让人联系到平里山竹屋那有闲情逸致养贵兰的主人。

白无度。

画像与本人的相貌有六七分的失真,但向来擅长从砖缝中找蛛丝的闻云兮还是发现其中联系,立马对羊乌道,“查一下这个白无度。”

果在次日清晨地下宫送来的密报中,查出事情之间丝丝缕缕的联系。

“这个白无度原名白风雅,封营脉人士,既然是人士,说明不是修者。”从法阵中传来羊乌飘忽的老鸭嗓声音,“封营脉本就灵气稀薄,白风雅根基极其杂乱,用当地人的话来说,是个一眼看不到头,又一眼看得到头的废物。”

封营脉本就微弱,更是瞧不上白风雅这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爷,封营脉分崩分赃……分财产之前,就已经将其驱逐离开,随行的,还有青梅竹马的道侣何秀莲。

最近听渣男海王故事有些多,卫南映忍不住插嘴,“不会是青梅竹马不离不弃陪他离开,结果是他移情别恋上别的姑娘,然后要抛弃糟糠之妻吧?”

白无度在修真界不过筑基之体,但搁在凡界人之上便是入了一半仙门。在封营脉郁郁不得志的白风雅,却意外邂逅王氏贵女,不同于何秀莲本体有神魂血脉,常年郁郁不得志的白风雅在凡民血统的王珏身上体会到了尊重与崇拜。

接下来,便是猜也能猜中的结局。白风雅为与王珏长守,改头换面成为白无度。春风无度,聊以忘生。

这个故事确实打得人措手不及,易楚阁小公子面露难色,“这么说,就是白无度觉得自己不行,抛弃了行的原配,要了个让他觉得自己行的小三?”

这一听,这男人就更不行了。

但见多识广的司祀阁两位祭师倒是没什么大的情绪,卫南映最先抽了抽嘴角,“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类似的故事”。

但显然重要的不是故事,而是能将故事串好的线索。

山海镇死去的四人,一个是挥霍无度卖妻弃子的赌徒,一个是成天花街柳巷寻花问柳的浪荡风月客,一个王珏,一个白无度,加上慕鱼与苏霓裳,这中间有关联?

卫南映面露异色,站在写着六个人名字的方桌前,“总不能说是这几个都被别人戴过绿帽子吧?”

比如那个白风度还是白无雅的,这翻脸不认人的不就跟丫头那前任一个样吗?

卫南映也就那么一说,但望向闻云兮异常严肃的神情,顿时表情崩溃,“我就瞎说,当然不是被绿,那个白风度哪会被绿,也就是他绿他老婆的份儿……云兮你看着我做什么?”

闻云兮搁下笔,道,“不是妻子出墙,而是他让别人出墙。”

卫南映:“……”

这怎么可能?那四个死者可能确实有这个问题,苏霓裳么,当然也算一个。二祭师斜着眼,“虽然慕鱼比较听你的话,但你这么一锅灰往她头上倒,我不答应。”

慕鱼有手段和本事勾引别人出墙,这就好比说闻云兮今日心情颇佳,去司祀阁找到卫南映,说“走,我们一起去地下宫桃花乡玩儿”一样。

没那个本事,更没那个想法。

闻云兮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么类比,语气淡淡:“她确实勾了程牧风。”

因为三天没吃饭决定去屋外遛遛消食回来正赶上几人商讨的慕鱼,迟钝了一下,半晌,“呕……”

“……”

“…………”

卫南映一脸了然,我说的吧,等会儿都让孩子恶心成啥样了。

这件事自然有解释,便见闻云兮广袖一挥,映出司祀阁前一片的风景。那一端,归来且去阁外,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无归桥上。

正值清晨司祀阁弟子赶去无极门上课,人群三三两两,程牧风等在桥上,见到同曦,躬身问道,“小鱼尚未回来?”

同曦与慕鱼差不多大小,关系也是最好,小少年更是清楚慕鱼历经过的所有,一点好脾气也无,不耐烦道,“回来又怎么样,不回来又怎么样,与你何干?”

程牧风解释一番,他与慕鱼青梅竹马,以前多有伤害,希望还有弥补,只求她平安,话没说完就被暴躁易怒的小少年打断,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他与苏霓裳已经成亲,叫他别乱关心人。

春汛时期,无归桥翻着雄浑的水,却将程牧风的回答听得清清楚楚。

“以前少年懵懂不知心事,有些人离开才知可贵,我已同霓裳说过多留时间考虑,应该会解除阴阳契……”后面的慕鱼没听清了,因为反应过来时,画面已经被闻云兮切断。

封小公子常年在桃花乡来回玩儿,自认为伤透八万少女心,但在这一刻,竟也目瞪口呆,“……”

其实这也不怪程牧风脸皮厚,慕鱼心里也清楚。在以前,自己曾经过于迁就程牧风,从来有求必应。而现在,如此珍贵一人,竟毫不犹豫离开,他有了危机感,才更悔恨。

慕鱼一脸难堪,像当初跟着二祭师偷后山兽灵,被人指指点点那么难堪,“但是我没叫他这么干,我平日都是避着他走的。”

这一点知晓前因后果的知情者都能作证,毕竟程牧风在归来且去阁走过多遍,搅得小姑娘不得安生,若不是司祀阁不允外人随意出入走动,别说外阁,内阁恐怕都被他追遍了。

闻云兮给出的解释是,何秀莲魂魔判定杀人的条件不是勾引者如何作为,而是被勾引者是否有出格的举动。便又听他道,“程牧风也确实因为你,决意同苏霓裳解契。”

慕鱼没说话,不是迟钝,而是无话可说。

卫南映先出声反驳,“那这也要怪慕鱼要杀她?这魂魔自己有些毛病吧。”

不去杀始作俑者红杏出墙者,不,也杀了,但无论如何来说,这个出墙者才是始作俑者,该被追责的也不应是她。

卫南映咂舌,怪只怪慕鱼倒霉,无意撞上这一桩子乌龙案。

如此一来,山海镇魂魔作恶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司祀阁尚且要留下做魂魔焚毁后的后事,负责将魂灵送往生道,清整受害者怨气。

入夜的山海镇不如前几日喧闹,游玩客旅也少了大半,慕鱼在离开小镇之前抓紧时间买好送给同曦的礼物,赶在出发前回到客栈。

客栈内,卫南映在三日渡魂后精疲力尽,吵嚷着回司祀阁后要放假一天,不让任何人打扰,但又怕闻云兮刁难,语气又稍微轻缓了那么一点,“也不是,上完课再休息。”

虽然魂魔一事解决完毕立下大功,但闻云兮那厮绝对会赏罚分明,卫南映也知道自己逃宵禁出来赌钱不体面,闻云兮不公之于众已经算格外开恩,为此必然不能再为所欲为,旷下的三日卜卦课程还是要找时间补上的。

休息是不得休息了。

卫南映伸一个懒腰,“看你这抖精神的,一点也不累?还在想什么?”

按理说魂魔一事从头至尾全部被推演而出,也没什么漏洞,何秀莲因爱生恨死后成魔是真,但背后有谁做推手将促成这一后果尚未得知。

闻云兮并不认为何秀莲是被白风雅所杀,从而怨念丛生,成为嗜杀凶暴的魂魔。魂魔炼成还需一定条件,这些极可能与何秀莲的古青雀司血脉有关。

这些事理应不是司祀阁所涉手,不过无极门表示如果有相关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他。

两人商讨完,刚好碰上从外面浩浩荡荡背着巨大包裹回来的慕鱼。

知情的知道她是买些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将商铺搬回司祀阁,卫南映叹为观止,“果然女孩子买起东西来比较会挑。”他五次出司祀阁,也买不上这么多。

慕鱼解释道,“这不是一次的礼物,是以后所有的礼物。”

这次灯节出门后的所见所感,让她对险恶江湖有了新的认知,不仅危机四伏,还误会丛生,两次生死滚一遭的经历,让她暗暗发誓,回了司祀阁后,是再也不会出门了。

何秀莲化的魂魔确实恐怖,生死台也确实刻骨,这血沫横飞的外面世界,真比不上司祀暮鼓晨钟生活安逸阁祥和美好。

卫南映也知道小姑娘被吓出了心理阴影,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故意逗她,“你觉得司祀阁好啊,那以后就一直留在司祀阁,我再给你找个司祀阁的相公,你以后都留我们这好不好呀?”

慕鱼当然觉得好。

卫南映不知为何忽然用眼角瞥一眼闻云兮,笑笑地,“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慕鱼斩钉截铁,“二祭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人俊心好又可亲,不发脾气且温和。

“不好不好。”卫南映连忙摆手,虽说这个慕鱼和闻云兮那个前任慕虞不是一个人,但顶着这张脸,怎么都像给闻云兮戴绿帽。

“好的好的。”慕鱼一边将礼物码好,仍旧不感气氛怪异,还笑笑地,“二祭师你以前不是夸我长得漂亮么,还与同曦师兄说就喜欢长我这样的。”

慢慢反应过来的闻云兮:……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