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星司家是老牌家族,各种血缘关系下的司家人足有几千人,司家大宅为血脉最纯净的司家人居住,司瑾从没有在那里住过。

司家人重规矩,也很重血脉。

像司瑾这样家主在外的私生子,简直是从未有过的耻辱,然而他母亲自尽后,以联邦的法律,司家不得不将他记上族谱接回来,只是分给他住的地方,比下人还不如。

学校附近有片偏僻的老式居民区,据说是水云星还未纳入联邦所属星球时,原住民遗留下的旧迹,以现在的文明水平,很少有人住这样的房子了。

安知靡小心翼翼跳过一块烂泥地,看了眼脏的看不出原色的楼墙,通过几米宽的狭窄甬道,在一座老旧的房子面前停下。

“到了?”安知靡没来过这种地方,特别像历史纪录片里的场景重现,不但没有司瑾预想中的嫌弃,反而十分的兴致勃勃,“来都来了,不请我去你家做客?”

司瑾站在烂墙边上,看着几米外好奇打量四周的少年,他的皮肤很白,仰着的小脸在阳光下,能看见脸上浅浅的绒毛,雪白肌肤呈现出一种清透的透明感,隐约能看见淡蓝色的血管。

这样的人,血液一定也是甘甜的。

不像他,浑浊,肮脏,在泥潭里垂死挣扎。

司瑾没有说话,在学校时大家都穿着一致的校服,乍得看来,所有人似乎都是平等的,以至于他被温暖腐蚀了心脏,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安知靡送他回家的请求。

可当干干净净的安知靡走近他从小生存的环境,那种强烈的违和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司瑾——他们不是一路人。

安知靡见小孩不说话,站在墙边上,仿佛和阴影融化在一起,莫名其妙给他一种孤寂的感觉,他稍微动了动脑子,大致猜到了缘由。

“嘿,你住的地方真有生活气息,就像那个......”他绞尽脑汁好半天,眼睛一亮:“像那个历史人类发源地古地球上的长城!”

安知靡好哥们似的揽住了司瑾的肩,假装没发现底下身躯突然僵硬,说道:“我觉得我们住的那种什么都全自动化的小区特别冰冷,没人气儿,什么时候邀请我住一晚成不?哥感受一下人文风情。”

胡说八道了半晌,就为了不让小孩自卑。

安知靡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

充满生活气息的聒噪声充斥了混乱肮脏的街道,几乎要把司瑾湮灭在里面,特别是肩膀上那条热情的胳膊,让他生疏而不习惯。

乱了,不应该这样。

这种鲜活的气息,令人贪恋的温暖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扎进他空洞的心口,使他凭空生出一股戾气。

说了不要靠近我......

为什么不听话......

司瑾闭了闭眼,眼皮下暗光一闪而过,压下了毁灭一切的冲动,他冷淡地甩开安知靡的手臂,头也不回进了破旧的房子。

安知靡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大喊道:“明天早上我在刚才那颗绒花树下等你,一起上学,不见不散——”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关门声。

“啧。”安知靡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歹救了你两次了,要不要这么无情。”

只是想到司瑾从小的遭遇,安知靡到底能理解他对陌生善意的抗拒,不在意地吹了吹口哨,转身离开。

片刻,方才紧闭的房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隙,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外面,门后默然站立的人影,才沉默着合上了门。

这是间很脏很旧的小房子,一共两层,一楼是一室一厅和厨卫,二楼是潮湿的阁楼,按说司瑾好歹也是司家血脉的人,应该住在一楼,然而仆妇受人指使,早就占据了一楼卧室。

司瑾转身,想去找点吃的,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高大壮硕的仆妇,在他看安知靡入神的时候不声不响站在身后。

仆妇脸上的沟壑抽了抽:“交到新朋友了?”

话落,仆妇被司瑾淡淡的看了一眼。

怎么说呢,那是一双冰冷的,凶恶的眼,像是丛林中饥肠辘辘的孤狼,看得仆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下彻底激怒了仆妇,她阴阳怪气地说:“真难得,小少爷居然能交到朋友,想来也不是什么高贵的人物,什么时候带来让我看看。”

司瑾原本都越过了她,听见她说的话顿住了,冷森森的眼神晃动了一下,里面骤然凝起了杀意。

“凭你?”他突然开口。

仆妇愣了愣,感到好笑,“你在和我说话?”她瞬间变了脸色,讥讽道:“怎么,饿了一天还没受够教训?你以为谁能看得上你......”

话说到一半,仆妇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瞳孔紧缩,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惨叫一声转身欲跑。

“你居然是——”

*

从未见过的房间,不足十平米,斑驳的白色墙壁渲染了旧时代的色彩,一个皮肤雪白的青年靠在带着锈色的床柱上,发丝散乱。

洁白无瑕的肌肤泛起了丝绸似的水光,纯白色的衬衫凌乱的散着,隐隐露出半个白皙的肩头,和深陷的锁骨。

青年殷红的唇微张,动情的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头颅仰的高高的,薄薄的汗水顺着下巴缓缓流下,吊在下巴摇摇欲坠。

最终,晶莹的汗珠晃了晃,随着青年躯体瞬间的绷紧幅度,啪地一声,呈直线落下,没入了底下的黑发里。

伏在身下的男人抬头,露出一张清贵的脸,他眸子里闪烁着宠溺的,还有势在必得的光。

青年不受控制地按了按男人的嘴角,低头一看,指腹上留下了一抹白色的痕迹,那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探出舌尖来,将青年弄脏的手舔干净了。

随后那双笑起来略显狭长的凤眼扬了扬,打开口腔给他看。

“没有了。”

......

这天早上,安知靡又弄脏了一条干净的内裤,他鬼鬼祟祟爬了起来,趁父母还没起,赶紧毁尸灭迹。

操,这春梦还是连续剧怎么的?

前天晚上梦见上床,昨天晚上干脆梦见了陌生男人给他那个......

安知靡崩溃地抱头,还他妈都是同一个男人!

是个女人都好,怎么会是男的呢?

直到浑浑噩噩到了与司瑾约定的绒花树下,脑子里还是那双深邃的凤眼,明明只是一个梦,一个虚幻的人,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真是见了鬼了。

不过梦里那种令灵魂震颤的酥麻感,那种脑中瞬间炸开了白光的冲击感,跟真的一样,安知靡回忆起那个梦境,站在树下的腿都有点软。

他心不在焉地等司瑾,忽的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赶紧拍了拍脸,啐了肮脏的自己一口。

想什么呢!

安知靡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都快到上课的点了,司瑾都没来。

他眨了眨眼,大怒。

靠,堂堂校霸主动示好,傻乎乎地等了半天——居然被放鸽子了!

安知靡气急了,人生第一回主动想要交朋友,不但善解人意地谅解了对方的冷淡,拼了命的在心里帮对方找借口,还热恋贴冷屁股非要护送人上学。

结果人家根本不当回事。

安知靡恼羞成怒地跨上了爱车,风驰电掣地飞向了学校,一路上谁问都不理,到了教学楼,扔下自行车直接去了司瑾班上抓人,本想气势汹汹直接把人给拎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话都不说就不来。

然而等到了教室门口,迎着众多情绪各异的眼睛......

安知靡深吸一口气,僵硬地切换了表情,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朝角落里的司瑾友善招手:“司瑾,出来下,有事找你。”

然后如愿以偿看见诸多人的眼神变得惊愕,等落到司瑾身上时,就变成了忌惮。安知靡心酸地想,还有谁有他倒贴吗?这个地步还得罩着小孩。

再也没有这样凄惨的校霸了。

等司瑾慢吞吞走出来,安知靡硬是从里面解析出几分不情愿来,等没人看见,他立马变了脸色,连拉带拽地把人拉到了天台,大声问道:“我等了你好久,为什么不来?”

说着威武的校霸还有些委屈,他咬了咬牙,“为了早点来接你,我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呢。”

司瑾低头看着安知靡怒极忘了松开的手,看着面前的人生气后,眼尾都带上了漂亮的红晕,像只炸毛的猫咪,怒气冲冲的。

司瑾想起昨夜仆妇的反应,和粘稠的铁锈味,轻轻拍开安知靡拽着他的手,神情冷漠:“不要再找我了,我没说过要和你做朋友。”

整洁干净的天台,清风吹乱了安知靡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怔怔地看着司瑾,一向心高气傲的他,终于想起来,司瑾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过接受。

他自以为是付出了好心,却没想过司瑾想不想要接受,他这种强加的态度,对于孤僻的司瑾来说,在他眼中,是否同样也是另一种欺凌......

安知靡很难受,觉得自己好心办成了坏事。

他怅然若失地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能说出道歉,对他来说已经是极致了,安知靡其实还想说很多东西,说想要司瑾开朗一点,未来要好好活下去。

但他以什么身份去说呢?

司瑾的目光久久不动,淡淡的双眸似乎只是冷漠地看着安知靡,唯有他自己知道,当看见安知靡后退的那一步,他心里微弱燃起的那盏孤灯也即将熄灭。

快走吧,不要靠近像我这样的魔鬼。

趁我没有后悔。

安知靡垂头丧气地转身,第一回遇见这种事情,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哄小孩真的是特别艰难的事情,和打架不一样,他根本办不到。

就在他侧过头去,正要离开的时候,安知靡鼻子动了动,忽的闻见了被风带了一股花香,十分熟悉,早上他刚闻过大半个小时。

是自己身上的么?

安知靡狐疑地低头嗅了嗅,身上只有家里的沐浴露香味,他循着那股香,转动方向,闻着闻着,差点一头撞到了司瑾胸膛上。

安知靡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司瑾颈后的领子上,忽然笑了。

找到了。

“喂,小孩。”安知靡说,“你这样会交不到朋友的。”

司瑾自从看见安知靡顿步,心跳就跟着快速跳动了一下,他看着对方抽着挺翘的鼻子,像只娇气的小猫闻见了食物味道,最后视线移到他脸上的时候,整张脸都在发光。

无法否认的是,什么东西同时亮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我不需要朋友。”

下一秒就看见那个漂亮的少年,露出狡黠的笑来,忽然凑到了他的耳边,热息像烙铁一样透过胸膛直达心脏。

视野中只有那张开合的唇,和近距离才看得清的微翘的唇珠,桀骜不驯的少年,带着点儿痞坏的笑,说道:“闻见了吗,你身上好香。”

他挤过来的瞬间,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司瑾的喉结滚了滚,正要说话,就看见安知靡探出纤细的手指——拈起夹在司瑾衣侧的花瓣。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早上躲在旁边偷偷看了我多久,嗯?”

作者有话要说:司瑾:事不过三,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了。

后来的安知靡超大声哭道:骗子,特么的一共才两次,第三次呢?!

司瑾:我就意思一下,你居然当真了。

安知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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