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要来,慕母早早准备好一桌饭菜,她长期生活在国外不怎么会做家乡菜,因此这桌菜多半品相堪忧。
“闻詹没回来,你要是饿,咱们可以先吃。”
从刚才到现在慕母对当年的事只字未提,她的关心发自肺腑。比如最近如何,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休息诸如此类絮絮叨叨的小事,让肖似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是来自一位长辈的心意。
她突然觉得当初自己不该那么走,最起码应当同慕母道个别。
“阿姨,我不饿,还是等他回来吧。”
阳台堆满大大小小的花盆,菊花姹紫嫣红,鸭脚木撑出小小的绿色树荫。还有她以前喜欢的满天星,只不过这个季节已经谢的差不多了,里面长出的是密密麻麻的棕褐色果实。
那只叫“苗苗”的金毛犬关在一侧笼子里。
“那就吃点水果吧。”
慕母捧一盆车厘子过来,递两颗到肖似嘴里。
“阿姨,您别忙活了,身体还没好,快坐下来休息。”
肖似扶她在沙发上坐下。
慕母说:“哎呀,没事,就是前几天支气管炎发作去医院瞧了瞧。闻詹这孩子也是,本来我这次回国住市中心好好的,他非要让我到这儿来,说人少空气好。人少安静一点是没错,他晚上却不让我出来。我早上起不来,想呼吸新鲜空气太不容易了。还好你今天来,不然这老房子我都盘算着要早点卖掉。”
一番话乍听像是在埋怨儿子,但乍一听还挺可爱,这两母子关系可不是一般融洽。
等等,好像哪里有问题……
肖似这时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阿姨,你们是临时来这儿的?”
话刚问完,门外一阵窸窣。慕闻詹回来了。
“妈。”
他虽是这么唤着,目光却牢牢定格在某人身上。
“哎呦,你总算回来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关门吃饭呀。”慕母催促。
肖似站在客厅举步维艰。
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来着?
“来,洗手。”
慕闻詹递给她一条干净毛巾,话语干脆。
肖似擦手,被他圈在墙壁一侧。
“慕总,你很优秀,尤其是今天,你的套路我越发摸不清了。”
她在为他的擅作主张感到生气。
慕闻詹纹丝不动:“谢谢你夸奖我,我的套路不止这些,接下来要不要再感受感受?”
有意无意在她耳边低语,两人之间像是一场拉锯战。
“你们两个腻歪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慕母准备好碗筷,见两人还在说话招呼道。
“这就来。”慕闻詹勾唇,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肖似,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顺道陪陪我。”
席间慕母基本上把她的行程摸透,笑眯眯地说。
肖似难为情:“阿姨您太客气了,我还有点事儿,就不打扰您了。”
“是嘛,可是闻詹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慕母不了解其他情况,转头询问慕闻詹。
慕闻詹神态自若:“没有这回事,她是怕打扰到您休息。您看,她若不想,又怎么会将行李带过来。”
不得不说他很狡猾,明明是套路,非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慕——”
肖似刚想出声,他忽然放下碗筷。
“肖似,你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带苗苗出去遛会儿弯吧,它见到你很高兴。”
*
深秋时节,月光稀薄,临江的夜晚有种不可名状的冷意。
这一带是老城区,孤寡老人居多,小区内虽有几分烟火气,但这么冷的天,出来散步的人愈加稀少。
肖似一边牵狗,在月光下踩他的影子。
“走路不好好看路,小心摔倒。”
知道她在留意他,慕闻詹故意说这句话逗弄。
似乎看到她张牙舞爪才觉得有了一丝生气,他喜欢看肖似有生气的一面。
“还不是你偷看我才知道我没在看路。慕总,别想看我笑话,我是不会让你看我笑话的。”肖似蓦然停住脚步,冲着他的背影说。
慕闻詹回身:“所以你现在打算跟我说绕口令吗?我不怕你,我的绕口令说得不比你差。”
“那可说不准,你在国外长大,我这么一个地道的中国人能说不过你嘛。”她已经做好跟他斗嘴的准备。
他抬头望了眼月亮:“都说国外的月亮比较圆,可是那几年我没有这个感觉,国外相当寂寞。月亮在头顶,光在脚下,光照着人前进,每个人前进的道路各不相同,前路也更加漫长。肖似,你什么时候开始了解我的呢,两年前吗?”
猝然转了一个话题,他的话高深莫测。
肖似摇头:“慕闻詹,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懂。”
他往后挪一步,影子正好和身后的人重叠。
“我并不算在国外长大,只是因为发生某些事情不得不让我逃离这里。如果不是和厉延回国创业,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不过我不后悔,如果没回来,我就不会再遇见你。”
“是嘛,你果真这样想?”
这么好的气氛,肖似不应这么伤感,可是命运就是这般无情,他们注定要错过。
下意识拽紧遛狗绳,金毛被她嘞出叫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弄疼你了吧。”
她赶忙蹲身安抚狗狗,慕闻詹与之一道。
“我今天这样对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肖似,对不起,我很着急,因为你一直没给我回话,我不得已才用了这种方法。如果要怪,你怪我吧。”慕闻詹面含歉疚,懊恼地说着。
肖似回话:“你不用道歉,我只是无法面对我自己。慕闻詹,我们不合适,这样的话我哪怕说了好几遍你都不愿相信。举个简单的例子,以前我总是上班关注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进公司什么时候按电梯,也知道你上班做的第一件事是沏一杯鲜有人喝的芽孢茶。但你知道我每天什么时候过来嘛,知道我每天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嘛,你不知道。要不是蓝淇淇,我们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的猎奇,我什么都不懂,就像一只豢养的宠物,留在身边每天逗弄逗弄很有意思。你注意我是因为我后来做了一系列蠢事感动到你,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根本不能叫作是‘爱’。”
“肖似,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慕闻詹听到她妄自菲薄,有点着急。
肖似打断:“你听我说完。事实上这只宠物没有那么温顺,它会反抗,它会逃跑,让人心急。譬如现在,我走了这两年,你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慕闻詹,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我,一切都是你的自我麻痹。”
一口气说完没有磕绊,她忽然心很痛。
“我没有,我对你真情实意,不骗你。”
慕闻詹捧起她的手放在胸膛:“如果是介意莫循住在附近的话大可不必,你可以跟我母亲住到市中心去,我那里还有一套公寓。”
他以为她只是在跟他赌气。
“我今晚不会住这里,无论谁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他这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莫循的住处,只是肖似顾虑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如何?”
他想进一步卸下她的心防,这时,肖似的手机铃铃响了。
“喂,是肖小姐嘛,您的母亲已经到达藤山,现在若是方便请过来吧。”
几分钟后,夜色像网一样罩住天空,月亮隐匿在云峰里。
慕闻詹目睹她离开。
*
八点,距离上班时间整整还有一个小时,易趣公司除了打扫卫生的保洁还没有人来的如此之早。除了一个人,公司大老板莫循。
莫循的惯例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查看新邮件,接着沏上一杯苦味很浓的美式拿铁。
慕闻詹的来电在意料之外。
“我不管你做了什么,请务必帮我联系到肖似。”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莫循露出淡淡恼意。
“慕总,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因为从昨天下午开始我也没有跟她联系过。另外奉告一句,我的未婚妻我会负责。”
易趣刚往中部开辟市场以后总会交锋,但是莫循没有想到他们首先会为一个女人交锋,有点蔑然。
慕闻詹没有多言,挂掉电话。
与此同时,莫循想到了肖似可能落脚的地方。
他一个电话拨过去。
“你这个缩头乌龟当得彻底,让某人急得发疯。肖似,你真有出息。”
临近九点旭日高升,藤山上万物凋零一片萧瑟之景。
肖似走出医院大门,看到阳光下意识地用手遮住。
她不知道莫循是怎么在这个点找到她的,毕竟这个手机号码刚办不久。
“不用你管,你别多管闲事。”
一夜的鏖战致使她精疲力尽,她现在不想跟他吵嘴。
莫循按捺住怒火:“肖似,我确实懒得管你的破事。我只是想告诉你,藤山距离临江城不远,你往后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来可不容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事情,最好做得隐蔽些,我不希望一大早再被别人破坏心情。”
“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他找你了?”
听闻他的话,肖似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