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岳致有心向学,但此?刻却并不是努力学习的时候。
在放空大脑背了一个多小时的唐诗后,他必须继续努力思考如何善后的问题。
大约因为需要他保护的某个人有了格外?的不同意义,他这?次思考显得更为认真细致,也希望努力做到完备而缜密。
虽然他从来跟缜密没什么关?系。
宋致和郭长兴那边早就已经按照岳致的意思切断了管家和其他人与外?界的联系,并将所有人控制起来。
虽然在屋里的工作人们依然井井有条,但气氛却在悄然变化。
坐以待毙,显然不是最优的解法。
逐渐低迷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覃莳,反而似乎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还?更显淡定。
盯着岳艇那来电不断的手机,岳致不觉陷入沉默。即使他跟岳艇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他也能?察觉到今日的来电多到不符常理。
起初是网络电话,然后是一些没有存入手机的陌生号码,如今到了黄昏时候,便是老爷子?亲自打来的电话。
岳家的老爷子?虽然早已经把掌事权交给了岳艇,但大家都知道他积威甚重。但凡老爷子?过问的事情,谁也不敢违逆。不敢违逆的人里,也包括了凶戾强悍的岳艇。
仿佛是一种传承,像岳致惧怕岳艇一样?,即使岳老爷子?已经人到暮年,当岳艇站在岳老爷子?面前时,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惧怕。
深入骨髓的恐惧,从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会?在时光的酝酿中不断发酵。
以至于?感受到岳艇的惧意,当面对?岳老爷子?时,岳致也会?不自觉的对?这?位他算不上亲近的老人带着点抗拒。
默然看?着老爷子?的来电,一通,两通,三通……
岳致的眉头?越皱越深。
虚掩的内室门外?,覃莳强按大家背书的声音断续飘进来,听?得屋里不断清醒的人一言难尽。
岳艇黑着张脸,神色阴鸷的看?着对?面的岳致。岳致想了很久,咬牙接起了电话。
“岳……”
老爷子?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岳致已经抢了先:“老爷子?,我做了一件错事。”
他用了岳艇的手机,在这?一天的白昼即将结束时终于?接下了这?个已经打了十数次的似乎不得不接的电话,并在这?通电话的开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但显然,他的坦率没有诚意。
而岳致想要表达的,便是这?份没有什么诚意的坦率。他憎恶岳家的每一个人,因为每一个人都曾是岳艇气势逼人的帮凶之一。他们冷漠的看?着岳艇将他们一路拖出视线,也冷漠的为岳艇掩上了并没有关?合好的大门。
在他被鞭笞的痛苦的呻.吟中,还?有悄然进入的人被粗暴撕裂衣料的声音,一声声春意盎然的浪潮就在他的身?后翻涌堆叠,男人就在那一荡一漾的浪潮中哑着嗓子?不断的低吼问他:“是想听?这?个吗?我们都这?么贱吗?”
晦暗的房间中交织来去的冷漠和喷涌难收的欲.念倾轧着他的每一寸记忆。
他在满室春意中逐渐学会?了即使痛至撕心裂肺仍双唇紧咬,只为不发出任何一个愈更刺激男人的声响。
只要他足够安静,这?房间里就只会?有皮肉绽裂的声响。
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电话那头?的老人率先开了口。
苍老的声音平静的问:“他还?活着吗?”似乎对?这?场变故早有预料。
岳致道:“还?活着。”
“那就好。”老人的声音始终冰冷而平静,“孙子?辈就剩你一个,你要知道分?寸。”平淡的口吻,使得这?句话不像告诫,更像是一种提醒。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提醒,仿佛他们所有的人都只是机械中的零件。断裂的零件不值得可惜,亲疏远近都无甚差别,新鲜的能?够保持机械正常运转的备用尤为重要,重要到犯过的错误完全不值一提。
岳致清楚的感觉到老人情绪,一种将会?即刻放弃岳艇的情绪。
冷漠地看?了对?面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人一眼,岳致按开了扩音器。
老人的声音沉沉问:“你们现在在哪?”
岳致道:“东湖花城湾。”
老人冷淡道:“不太好,有点远了,但还?可以试试。让他的人马上送他去水渡港,会?有人在那接应……”敞阔回音让老人很快意识到手机的扩音器被打开,他便迅速将需要岳致传话的语气,改成了直接对?话岳艇。
老迈沉郁的声线缓缓道:“……但岳艇,你也要清楚如果你没有逃脱需要承担什么。”
岳致抬眉,看?见被贴住双唇的男人桀桀笑了起来。笑容渐大,仿佛遇见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情,男人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隐隐的水光在眼角处微微的闪了闪后,又即刻不见了。
老人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嘟嘟的忙音仿佛涟漪般跟着东湖里那粼粼波光折影,晃荡在房内白墙的上。
被丢弃的永远不值一提,而最可悲的却是自己自动的成为了下一个维持运转的零件之一。
岳致收起手机,越过了笑倒在地不断打滚的男人,去到角落解开了黑衣随从们的捆绑。
刚才老爷子?的指示里,透露出的意思非常明显。岳艇的大麻烦即将到来,水渡港出海是他唯一的出路。不管是他们是忠于?岳艇的人还?是忠于?岳家和老爷子?的,现在都很明确的知道了一件事情,必须尽快将岳艇送出去。
领头?的男人撕开了男人嘴上的胶布,解开了男人的捆绑,挡住了企图往岳致方?向冲去的男人,赶忙提醒:“一般都不会?走水渡港。”但凡选择从水渡港离开,都是遁无可遁的大事。
冲岳致狠狠瞪了一眼,岳艇握紧拳头?好不容易忍下了这?口气。
转头?向外?走去,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外?头?众人,岳艇的目光在覃莳的身?上停了停。
小傻子?们都傻眼了,没想到捆得结结实实的人们全部都能?自由活动了,顿时大惊失色。
可没想到不仅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报复,那群人就这?么干干脆脆地甩门冲了出去。
包晟结结巴巴对?慢条斯理走来的岳致道:“你……你……怎么把人给放了?”
白泽怼他:“不放怎么的,还?能?瞒一辈子?绑一辈子??”
但白泽也十分?不解,低声呢喃了句:“居然这?么干脆的走了?”
邱为啧了一声:“很明显是出事了。”
作壁上观的宁浩冲岳致呵呵笑:“恭喜恭喜,这?是政变成功了?”
岳致漠然笑了笑,漫不经心般的瞥了覃莳一眼。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该怎么收场的时候,他便想着一个人扛下所有的责任。事情发展的出乎意料,却也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他们的困境。
循着时间线将记忆倒回事件发生的最初,覃莳起先的忐忑和走回房间后始终保持的淡然神色形成了鲜明的落差。
所以,她?问岳芩要了那瓶药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清开人群让他在和岳艇的对?峙中释放自己。
她?是真的,在等待时间的流逝。
她?得到了提点,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捱时间。
楼下大门在砰然一声中开启,杂乱的脚步声中少年们纷纷下了楼。
闪烁的警灯中,岳艇回头?望来,阴沉的眼里带着幽深难辨的笑意。
意料之外?的发展将大家伙都震得一愣一愣,会?议室里气氛低迷,家底都不怎么干净的小少年们垂着头?,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因为岳艇离开的缘故,岳芩和邱淼两个小朋友也敢出房间透口气了。
两个小家伙坐在一张凳子?上转来转去的玩,是房间里唯一的无忧无虑。
邱为看?着和岳芩玩玩闹闹的邱淼突然道:“我很小的时候,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做警察。”
嗤地一声笑,郭长兴说:“真有志气,我小时候就只想做船长。”
白泽道:“我记得我特别想建房子?。”
“你呢?”白泽戳了戳郑亮。
郑亮耸肩道:“不记得了,好像是想骑行天下吧。”
仿佛在说一件多好笑的事情,少年们的话题打开来。孩童的梦想单纯又简单,年长之后发现很多可望而不可即,但更多的是力所不能?及。
大家闹哄哄的互相嘲笑着,转头?望向覃莳,邱为起头?问:“嫂子?,你还?记得你有过什么梦想吗?”
覃莳拿笔头?指了指邱为,第一万次纠正:“不是嫂子?。”
然后,她?斜眼挑了挑岳致:“你们怎么不先问他?”
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笑:“我们都知道他呀,他只想做我们老大。不承认他是老大的,都会?被他按头?打。
“还?会?被伺机报复!”
“手段恶劣!”
……
众人异口同声谴责完,然后目光烁烁向覃莳:“所以?”
覃莳回忆了半天:“我的梦想啊,救生员吧。”
话未落音,便遭到了全方?位的嘲笑。
闹哄哄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岳致抬手从她?束着的发尾中勾出了几缕发丝,轻轻的缠了几圈在手上。只一刻的缱绻,覃莳便捋捋发尾将那些柔软发丝拂了开去。
“救生员,挺好的。”他轻声道。
接下来的几天,被岳致亲自按头?懒都懒不起来的少年们再?没时间伤春悲秋,但吃饭的时候总会?特意将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大。侦查结果未出案件性质未定时,一般都不会?在新闻里看?见相关?的案件。
他们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看?见关?于?岳家的任何新闻。
然而,就在正则集团董事长夫人岳倩涉嫌经济犯罪的新闻出来的那天,全城被另一个新闻引爆。相比经济犯罪,恶性杀人事件永远更被关?注。
“……犯罪嫌疑人极其嚣张,在通知各大媒体后投案自首,目前已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
追踪这?起新闻小道消息的邱为,手机里突然溢出了一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我说过的,我总会?好好做出一件事情来,给你们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哈哈哈哈……”
犯罪嫌疑人在伏案自首的那天晚上,曾经开过一个几乎没有观众的直播。过于?耸人听?闻的言语,使得那直播中的某段被有心的网友录制下来,如今这?片段被全网疯狂传播。
这?个覃莳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她?不仅听?见过他的声音,更听?他说过相似的话语。
在哪里?在哪里听?过?
这?几天她?没有听?过直播,连门都没有出过,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突然,她?想起了那个傍晚,她?站在老旧楼栋的中央,犹豫着该上左边那栋楼还?是右边那栋楼。
狭窄逼仄的楼道,昏暗的廊灯,还?有那个竭斯砥砺的男子?咆哮声。
……
“……受害人今年11岁,X中初二学生,3号晚与同学聚会?后失去联络……”
护工将老太太抱到轮椅上推出房间,将新闻声调得震天响的男孩看?了老太太一眼,揣起遥控器去了厨房。
只好忍受巨大噪音的护工剥起了橘子?,一边问老太太要不要吃一口。
老太太混沌的眼睛不知何时泛起了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电视里那恶性新闻看?。
狭小的厨房里,吴珣将遥控器放进壁柜,推了推眼镜,嘴角溢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