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甚至不敢去看言匪的脸,就怕在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看见一丝嫌弃,饶是那张脸上此刻戴着冷硬的面具。
老夫人已经被屋内的一众人手忙脚乱地扶下去了,文国公府的二爷明成和二夫人冯氏是个聪明的,当下就说担心着老夫人,跟着离开了,秦氏这没脑子的还在闷头往上冲。
“怀昔,那好歹是你祖母啊,在这府上待你最是和善的人了,你怎能如此不孝?”
这话秦氏还真没说错,这府中明里暗里想她死、利用她的人不在少数,也就只有这老夫人待她姑且算是好的。
彩雀看着怀昔的模样很是不对,是万分不忍,吼道:“你们不要说了!”
“如今倒是好了,你飞黄腾达了,连你的丫鬟也可以骑到我们脖子上来了。”秦氏更是不依不饶了。
言匪蹙眉,很是不悦,可他没心思管这疯婆子,当真是一点脑子也没有,他只一双眼紧紧盯着六神无主的怀昔。
“怀昔,莫要听他们的,来哥哥这儿。”
说着,他又往前一步,吓得怀昔一个瑟缩,又猛地往后连连退去。
“你弟弟还躺在床上呢……”
秦氏每一句都说得分外平静,可刚刚好都扎进怀昔的心里。
她就是气不过,她原以为这人嫁到王府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可谁知向来心狠手辣、性子更是阴晴不定的摄政王会将她捧在心尖尖上?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这样在国公府过一辈子,而怀昔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有人宠着?
她不好过,她的孩子每日也要拿药吊着,凭什么要这扫把星的日子好过?
弟弟……
言匪眼见着怀昔瞳孔骤然紧缩,心道不好,给了阿瑶一个眼神,阿瑶会意,上前直接扇了秦氏一巴掌。
秦氏惊呼一声,回头就要痛斥阿瑶,阿瑶却抢先道:“对王妃不敬,该打!”
文国公就要开口,言匪一个眼神过去,他整个身子一麻,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怀昔可不管他们这边的局势,兀自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是怕得要命,想着她莫不是又在缠绕多年的噩梦中?
她想,醒过来就好了。
怎么醒过来呢?
她四下瞧了瞧,看见一边儿的梁柱不动了。
说不得撞上去自个儿就醒了,对,撞上去就好了!
言匪瞬时明白了怀昔的意图,在怀昔拔腿就要往梁柱上撞的时候,身手敏捷地上前将人抱在了怀里。
可怀昔此刻却像是被激怒的猛兽般,不管不顾地挣扎着,甚至一口咬住了言匪的右手手臂。
言匪没动,任她咬着,一手却是轻轻拍抚着她的脑袋,温声道:“没事了啊,哥哥带你回家,咱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
怀昔心头微动,可算是慢慢平静下来了,言匪大松了口气,直接将人拦腰抱起,这场回门宴到底是没吃成,闹得着实难看了。
可文国公却是心虚了。
言匪煞神的名声在外,就算是今儿在文国公府无礼的名头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顶多又有人感叹两句,说摄政王当真是目空一切,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旁的实质性影响,倒是文国公府,怕是又要被孤立起来。
他也是老糊涂了,方才竟将连日来累积的一肚子火发在了刚嫁进王府的怀昔身上。
怀昔再不济,那也是王妃,他们这样声声指责,不是打端王府的脸、打他摄政王的脸吗?
就算言匪再不在意怀昔,再是逢场作戏,他们也断不该如此发作。
想完这一茬他脑门儿上浮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在心头暗骂一句当真是自个儿老糊涂了,一见着明怀昔那流着西洲血的天煞孤星就怒火上头。
此番他一想通,忍不住狠狠瞪了秦氏一眼,急忙去追言匪。
言匪此时已经抱着惊惧未定的怀昔到了国公府的大门口正打算上马车,他向来在外面不是个有好脸色的人,当然,他戴着面具旁人也看不出面色来,可他紧抿着的唇还是显出了他的不悦来。
“王爷,我那大儿媳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你也晓得,她原先就是个妾,没见过世面,不知哪里习的泼皮气性,你莫要太过气恼才是,今儿好歹也是怀昔回门的日子。”
文国公陪着笑脸低声劝慰道。
言匪没说话,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文国公自讨了个没趣,还欲再说,却见马车已毫无留恋地扬尘而去。
一回得王府他就同他的长随固平吩咐道:“着信将老陈请回来。”
言匪口中的老陈便是为外人道的陈神医,他的行踪向来飘忽,但每到一处总会给好友言匪寄一封信,以免他这唯一知心好友用得着他的时候却是找不到他的人。
怀昔受了惊吓,就躲在言匪怀里,是一声不吭,他将她带回清竹园放到床上后便打算出门去吩咐接下来的事,没成想却是被她拉住了衣角。
他回头,温声道:“我就是同他们交代两句,很快回来。”
怀昔现今冷静下来了也是听得懂话的,很是懂事地就要放手,可一双眼就那般可怜巴巴地望着言匪,到底是叫他不忍,直接在屋内吩咐彩雀去寻大夫,转过身又坐回了床边陪着她。
“罢了,我陪着你,待你睡了再去处理那些个事,可好?”
怀昔还是不语,只是一双小手握住了言匪的右手臂。
言匪立时会意她打算做什么,拉住了她的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安抚道:“我没事。”
怀昔却是难得地执拗,伸手挽起了言匪右手臂的衣袖,却见他白皙精瘦的右手臂上清晰印着两排牙印,隔着冬日里的棉衣都能如此,可见她当时用了多大的气力。
“疼……”
她总算是说话了。
“对不起……”
“没事,你叫声哥哥来听啊,叫声哥哥哥哥就不疼了。”
言匪笑得没心没肺地逗着她。
怀昔看着言匪戴着的冷硬面具半晌不敢出声,言匪会意,干脆一只手伸到脑后将面具取了下来。
“这会子可以叫了吧?”
“哥哥……”
她不知为何,这般唤言匪的时候有些羞赧,一双扑闪的大眼睛更是不敢直视他妖冶惑人的脸,就骨碌碌乱转着。
苏氏听闻怀昔是被言匪给抱回来的,是吓坏了,急吼吼地就要来瞧人,可怀昔现今不愿见生人,更是受不了苏氏这好一番嘘寒问暖的,就缩在锦被里露出一双圆眼睛瞧着她。
“娘,事儿您该也听阿瑶说了,文国公府的人该是会来,到时候……”
苏氏不待言匪说完,怒气冲冲道:“敢欺负我儿媳,真是活腻了,到时候让怀昔跟着我,看我不收拾他们!”
怀昔本是有些警惕地看着苏氏的,听得苏氏这话藏在锦被下紧握成拳的双手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一松懈,就有些困倦了。
苏氏虽说平素里看着风风火火的,但还是心细的,见状,嘱咐她好生歇息,这便带着人离开了。
而言匪待人睡着后便去见了方才给怀昔看诊的大夫。
“王爷,草民原以为王妃的症状不算厉害,如今看来却是不然,长此以往怕是会影响王妃的日常交际,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徐徐图之。”
“总而言之,王妃不能再受刺激了,须得保持心境平和。草民这里先给王妃开服安神的药方子,先让王妃吃上七日,再换方子。”
“劳烦王大夫了。”言匪想起了怀昔的种种表现,又问道,“王妃不爱说话,也不大爱跟人相处,可否适当让她多出去走走,好认识些朋友?”
“草民也不知王妃心结为何,倒可让王妃多出去走动,保持心情愉悦,只是谨记,莫要再受刺激。”留着山羊胡子的王大夫答道。
王大夫虽说多年来一直为端王府效力,可这到底关乎着怀昔的声誉,言匪不敢冒险,故此于怀昔的遭遇只能隐瞒,到底是无法对症下药的,这才是他不得不将陈神医招回来的缘故。
就在这时候,他的长随固平来报,说是文国公带着他的二儿子明成和秦氏来了,要当面跟王爷和王妃告罪。
方才发了疯,人这么快就来了,当真是好笑至极。
“晾着,说王妃受了惊吓,暂无法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