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雪交加,屋内燃着木炭,是暖烘烘一片。

苏氏见不得怀昔这般卑微模样,忙掀被起身双手搭着怀昔的臂膀要将人扶起来。

“我的乖孩子,这哪里是你的错?是旁人心术不正,没得你要如此自责。地上多冷啊,快快起来。”

听了苏氏这话怀昔才缓缓起身,将苏氏又给扶回了床上躺着。

“其实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不过是一点毒罢了,又不是真要我的命,是灵儿和匪儿这两个小兔崽子,硬要我休养。”

话罢,苏氏就咳嗽了起来。

怀昔心头一紧,忙伸手给苏氏拍抚了一番后背。

“母亲如今又染了风寒,须得好生休养才是。”

苏氏怕怀昔心头过不去这个坎儿,又说笑道:“哎哟,真的是,我这脸被打得还真是疼,刚说完这话就……”

怀昔觉着身子好像渐渐暖和了过来,面上也有了丝笑意:“母亲,以后儿媳定然好生孝敬您。”

苏氏摆摆手:“你们这些个小辈啊,能让我这个长辈少操些心便好了。”

说着,她还伸出指头指了指言灵。

“特别是你,还不快来给你嫂嫂道歉。”

言灵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退到一边儿不说话,是想同怀昔搭话又不敢,这会子顺着苏氏的台阶便下了。

她对怀昔施的不是一般女子施的礼,而是像行伍男子般同她抱拳作揖。

“嫂嫂,先前因着担忧母亲,出言不逊,还望嫂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灵儿吧,灵儿以后……”她忙又补了一句,“以后都会保护嫂嫂。”

“你也是关心则乱。”怀昔捂嘴笑道,“若是我,怕也是要发火的,只是你以后可莫要这样对着我说这些个胡话了,不然我可就真不理你了。”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但却说得是真心实意,倒也不至于不理言灵了,只是再也无法接纳她,同她推心置腹了。

言灵不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可她就是瞬时懂了怀昔的未尽之言,认真答道:“可一可二不可三,我决计不会了。”

怀昔听闻此言,面上的笑意更是真切了几分。

苏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你们俩好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放心了。”

谁都盼着阖家和睦。

此事过了五日后言匪才得以再见得那个性子软糯的怀昔。

这一回,她不像以往,她记得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

言匪不知此事是好是坏,特地着了陈然来瞧。

陈然也说不出其中好坏来,只道:“她的两副性子有融合的倾向了。”

经历这许多,人都会成长,这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性子软糯的怀昔不大会掩藏自个儿的情绪,近来做什么事都兴致不高。

此事急不得,也只有徐徐图之了。

倒是秦氏的罪行刑部很快便判下来了。

原本事关端王府和文国公府,两边都不大好惹,特别是端王府这边,一个判轻了就不好交代,好在两边都没叫刑部为难,文国公也摆明了态度,是不会再管秦氏之事,事情很快尘埃落定,秦氏毒杀老王妃的罪名坐实,直接被判了秋后问斩。

可秦氏毕竟是文国公府的人,顾忌着言匪,垂帘听政的太后和皇上却是不得不对其做出惩戒。

这不,在刑部甫一将秦氏的处罚结果公之于众的时候皇上这边就动作了,在大朝会当日就狠狠训斥了一番文国公,念着年事已高,这才只罚了一年的俸禄,并未杖责。

一年的俸禄对一般官员来说确实能让人捉襟见肘,可文国公府也不是一年两年出来的新贵,家中是有产业的,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惩。

因着老王妃的事儿林嬷嬷被调回了宫中,怀昔和言灵的日子也好过些了,这日言灵边陪着怀昔在院中练着剑,边忿忿道:“秦氏还要活好几个月呢,真是便宜了她!”

怀昔没搭腔,只是认真地练着剑,然后一个旋身,坚定地朝院中的一朵开得正灿烂的大红花刺去,花朵应着花径断裂而落。

尘归尘,土归土。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秦氏被处斩的日子,言匪原以为怀昔很怕见得这副场景,没成想她竟主动同自个儿说想去看看。

言匪问道:“真的要去?”

他见怀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这便带着她还有半道上听闻他们要去何处的言灵一道去了刑场。

这可是世家大族的夫人被处斩,这夫人妄图害的还是端王府的老王妃,端王府的人是谁?在百姓心中他们可是大豫的守护者,只要他们还在一日大豫的百姓就能有平稳安定的日子,她竟然敢害了老王妃!简直是丧尽天良!

怀昔他们坐着马车到刑场的时候就见刑场外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当秦氏被带上来的时候围在刑场周围的百姓们更是群情激奋,拎着什么烂菜叶子、泥巴就往穿着囚服的秦氏身上扔。

秦氏这几个月想来被天牢的狱卒们折腾得够呛,原本丰腴的身子已经干瘪得不成人形,只剩副皮包骨头,双颊更是深深凹陷了进去,一双眼睛挂在脸上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哪里还有往日的风韵?

言匪让马夫将马车停在不算打眼的街角,然后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替怀昔掀开了马车帘,让她能更好地瞧见不远处跪在刑台上的秦氏。

怀昔看着刑台上被人扔了一身脏污的秦氏,当真是好不狼狈。

要是换做以前她怕是要破口大骂了,急急地就要去换衣裳,可是现如今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跪在行刑台上,没有任何反应,任人朝她掷着脏物。

怀昔禁不住想起了一些过往,那时候她爹突然同她说他们住的院子里要搬来一个人了。

她原以为不过又是个丫鬟婆子,谁知竟是爹爹新娶的姨娘。

她是看过话本子的,她哭着问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娘亲了,可是爹爹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眶将她紧紧抱住了。

就此,秦氏就在原本只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院子里住下了。

她初时很是排斥,可也没有为难秦氏,后来瞧着秦氏待自个儿还是不错也就渐渐释怀了。

但……爹爹病了,在他弥留之际她终于听得了他的回答。

“不是不喜欢你的娘亲了,只是……合该赔她一条命……”

爹爹其实什么都明白,也早早告诉了她真相。

可她无法接受,若没有明成的蓄谋已久,没有秦氏的处心积虑,爹爹是不是便不会将计就计,是不是就还能多陪陪她?

秦氏是有私欲的,她想要做明成的妻子;明成也是有贪欲的,他想要承袭国公府的爵位,而她……

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