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昔猛然抓住言匪的手臂,仰起头看着他,道:“娘教过我歌谣的,那些毒药都藏在歌谣里!可是解药……没有解药……”
“娘亲同我说过,那些个毒药没有解药的,我不敢用,就算是秦氏对我再坏我也不敢用,我不敢杀人……”
“娘说,西洲是她的故乡,那里的日子她不喜欢,她不快乐,可是那里有她牵挂的人,那些子民,有她的子民,她对不起他们……”
言匪可以断定了,怀昔的母亲确实是西洲的神女,而如今的神女只怕是她那同胞妹妹假扮的,不过是为了垄断权势。
他作为摄政王,要总揽朝内外政事,对于边境之事自然不能疏忽。
他之前就得了消息,西洲现如今就是这个神女在做主,如今的西洲王,也就是神女的亲兄长,早被她架空了。
“怀昔,你可还记得什么?”言匪拉着怀昔的手问道。
怀昔摇了摇头,凝眉沉思半晌,才道:“娘说想回去,可是她没脸回去,娘身子骨向来不好,她好的时候一直叫我不要将这些个事告诉任何人,病糊涂了又会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可这种糊里糊涂的话也只同我说了两月就……就走了……”
“她说,不该相信爹爹,是的,是这样说的,又叫我不要轻易相信男人,他们会骗我们女子,骗得死心塌地,还叫我要阻止大豫和西洲的战争,让他们不要再打了……西洲可以自给自足,也可以寻求大豫的帮助……”
“又说……”怀昔乱了,这些事情离她来说太远了,冷不丁又被拉回了昨日,让她如坠冰窖,红了眼眶,“又说叫我什么也不要管,过去的便过去了,好生跟着爹爹过自个儿的日子……不要报仇,不要怨恨……”
她摇着言匪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哥哥,你说娘亲是个什么意思啊?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言匪倾身将怀昔揽入了怀中,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到底要怎么做啊?”
那时候怀昔的母亲病得很严重,说话总也颠三倒四的,她甚至在最后一刻同她说她恨她……
她全都想起来了,是了,她最后一次见娘亲,她是这样说的,她说她恨文国公府、恨她的爹爹、甚至恨她!
“没事了,没事了。”言匪紧紧抱着怀昔,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劝慰着,“岳母就是想要你好,你过得好她就好了。你不是最相信哥哥的嘛,听哥哥的话啊,岳母在天之灵最是想要看着你幸福了,你幸福她必然也是幸福的。”
“你看咱娘,不也是这样的?咱娘不就最希望我们过得快乐高兴吗?只要咱们平平安安地啊,她便也没什么所求了,是不是?”
怀昔现今不是不知事的人,她就是……就是一时过不去这个坎儿,哭出来也就好了许多,听闻此言便在言匪怀里点了点头,不想再让他担心了。
言匪算是搞清楚怀昔母亲的身份了,这身份在北疆胡人心中自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此番胡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只是为了接回怀昔,继任神女之位?
不,现今西洲掌权的就是神女,而这神女是冒名顶替的,怀昔活着对她该是忌惮才是,将怀昔活捉回去确能算作筹码,可在他看来,怀昔死了她才更能得利。
毕竟怀昔要是死了西洲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选择她,就算旁人怀疑她的身份那也无可奈何了,是死无对证。
赵老夫人就是死于西洲巫女的毒药,他们先从赵老夫人下手,最后指向他们端王府,是顺势诬陷还是就是朝着怀昔而来?
不论如何说,他们此举搅乱了京都风云,让京都的内斗愈发激烈,那于他们发动对大豫边境的攻势就愈发有利。
若只是发动些微骚乱,像是每年过冬那样只是来边境掠夺粮食他们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思,只怕他们在酝酿一场大规模侵袭。
西洲此番是下了大功夫的,也不知费了多少年的心思,怕是在京都安插了不少他们的人。
先是赵老夫人,后来是刺杀皇上……
原来西洲在京都已经渗透得这么深了。
这些个京官里势必就有人潜伏其间,要是这人在兵部,他们要再弄到边疆的军事防御图那大豫必然损失惨重!
到底是谁通敌叛国呢?
言匪一时理不出头绪来,只能先将怀昔哄睡着,就在他彻夜难眠、理不出思绪的时候,睡在他身侧的怀昔也没睡着。
她紧紧揪着盖在身上的锦被,脑子里一直回转着娘亲曾对她说的话。
——无论何时,谁都不要信,谁都不要说!
她骗了哥哥,其实她还有话没同他说,她还不能说。
刺杀皇上的刺客还没查出来,荆州的匪患却是愈发严重,荆州防备军根本就压不住那些个土匪,只得上书请求朝廷派兵。
这年节是过不了了,皇上还又特地加了场大朝会,可结果没议出来,反倒是诸派官员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特别是刺客身份也是难办,说那些个是胡人,但胡人明面上又没有骚扰,没得他们贸然越过北阳河去打分裂成两部的胡人,到时候腹背受敌可就难办了。
怀昔不知道这些,她也没有势力去追查要来掳走她的那帮子人,只能将此事交给言匪了,她则专心跟着苏氏学着管家之道,却也是复杂得很,她是觉头疼不已。
苏氏笑道:“是吧?以前我也是什么都不懂,没法子啊,人不多,但是府邸大啊,还有铺子啊什么的,不然光凭着朝廷发放的俸禄也是不够开支的。”
怀昔跟着苏氏学着看账本、理账簿,总算是觉出几分支撑这个家的艰难之处。
“那我得再加把劲儿,不能让哥哥操心外面又操心家里的。”
苏氏捂嘴笑了起来。
“你比我会疼你爷们儿,我是繁杂的事儿就想丢给他们两父子,不过我那爷们儿,就你公公,成日里在外打仗,我也没法子,只得学了。”
怀昔羞涩一笑,轻声道:“那母亲真是幸福。”
苏氏捏了捏怀昔的手,道:“你好生跟匪儿过日子,经营着你们的感情,你以后也会幸福的。”
怀昔一张小脸是更红了,可耐不住心头喜悦,朝苏氏重重点了点头。
这日子晃晃荡荡的,眼见着怀昔没两日就要及笄了,宫中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去剿匪的人选定了下来,是要言匪率兵前往。
怀昔听闻此消息时正在学着给言匪做衣裳,当即那针就扎进了手里,血浸了出来,在灰蓝长衫上开出了朵妖异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