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婶!”怀昔起身,“我爹娘去世后在文国公府确实没甚人教过我什么叫做教养,可是如今我嫁进了端王府,成了端王妃,你这话就是在打端王府的脸,打言家的脸!”
宋氏自知没理,偏了偏头不敢再同怀昔对视。
今日是怀昔的生辰,苏氏今儿请了他们来也是想一家子好生吃顿饭,磨合磨合,哪料想惹出这许多事来?
宋氏竟还说出这番话来,委实叫人心寒,她当下便道:“罢了,既然弟妹你瞧不上端王府就请回吧。”
宋氏心头原本已隐隐开始后悔,被苏氏这话激得一个激灵,问道:“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氏偏头不语。
宋氏也觉着委屈,略显浑浊的双眼直接带上了泪花。
“嫂嫂,当初你们在我夫君的墓碑前说得好好的,会照顾我们,如今夫君只剩一堆白骨,你也是一点情分也不念了?就这般迫不及待想跟我们断绝关系?”
“弟妹这话说得好没理,我何时说过要断绝关系?是你一直巴巴地跟我闹,还挑在怀昔及笄这日,你又何曾替我想过?替我儿媳想过?”
苏氏是愈说愈心寒。
“我念着小叔子去得早,他在时做事也很是光明磊落,向来很是看顾你们母子,你摸着良心问问,这些年我们对你母子的照拂少了吗?”
“你让我给磊儿张罗婚事,我张罗了,你不满意,那我们好生商议,可你呢?话说得如此难听,嫌这嫌那,你可曾想过磊儿现今在外面是个什么声名?你就不想他习武,那你可曾想过他是否想要习武,你问过他吗?”
怀昔看向言磊,却见他一双眼已经红了,害怕人瞧见了,垂下头去慌忙拿衣袖拭干净了。
怀昔心头触动,她这小叔子这些年过得也是不容易,二婶婶这是心病啊,怕自己的儿子像自己的夫君般离自己而去,就总也为他安排这安排那,或许不是他不想变好,这不过是他无声的反抗。
心病害死人。
怀昔禁不住想起了昨日种种,自己不也是因着心病裹足不前?好在有哥哥、有苏氏,还有言灵,遇到了这般善良又磊落的一家子,也是她运道好。
怀昔不自觉地便开口截断了宋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二婶婶,你也知晓言家家训,择一人,定一生,总归是小叔子的一生,就算是要娶亲须得他真心欢喜才是。”
言灵被怀昔这话说得心弦一颤,接口道:“是啊,二婶婶,当初我爹要娶我娘,祖父、祖母也不曾说过什么,后来二叔娶你,那也是得了二叔首肯的,如今您跟我娘争执也是无用。”
宋氏已经被怀昔和言灵这话劝动了,但已经争到这份儿上了,还是抹不开面儿,嘀咕道:“他?他知道个什么?”
言磊自小被宋氏管这管那,抬头见着怀昔他们都瞧着他,他不知哪里生出了些许勇气来,用力用衣袖将面上狼狈的泪水擦干,猛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宋氏说道:“我懂的!”
他见着宋氏狠狠甩过来的眼神气势又小了下去,但嘴里还是喃喃道:“我懂的……我……”
怀昔鼓励道:“堂弟,你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这样二婶婶才知道啊。”
言磊被鼓舞了,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宋氏,声音又拔高了些。
“我想要习武,想要跟爹爹,跟堂兄一样,堂堂正正,上战场杀敌,可是你不许,自从爹爹去了后家里连把剑都看不见了,我们本来就是将门,堂兄也能上战场,为何就我不能?”
苏氏看着言磊,遥记起他儿时模样,那时候可不比现今瘦,成日里跟在言匪身后舞刀弄枪,看起来很是壮实,嘴也是甜得很,如今却终日花眠宿柳,身子也被掏空了,瘦得跟个猴似的。
言磊这厢慷慨陈词确也说动了宋氏,可是她怕啊,她不能眼睁睁见着自己的儿子去送死!她不想临了自己成了个孤家寡人!
她心头火气无处安放,干脆又朝怀昔撒。
“你别来撺掇我儿子!我儿子多听话,今日要不是你,他能这样?别人说你扫把星,天煞孤星,说不定还是真的!”
怀昔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她怕自己真是旁人说的天煞孤星,到头来连累对她这么好的言家人。
言灵闻言,是第一个不答应,直接一拍桌子,怒而起身,道:“你说的什么狗屁话?”
苏氏瞪了没大没小的言灵一眼,而后对宋氏道:“怀昔现今也是言家人,你怕,那你走,别来端王府,免得给你招了晦气!”
言磊也听不下去了,蹙眉道:“娘,您别太过分了!嫂子既然嫁进了言家,那就是言家人,您这样说有意思吗?”
宋氏原本就是逞口舌之快,说完就后悔了,可也耐不住这么多人指责,特别是自个儿护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帮着自己也就算了,还头一回这般忤逆自己,当下更是气恼了。
“好啊,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了?胳膊肘向外拐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当初……”
“娘!”言磊受不了了,直接截断了宋氏未完的话,“够了!真的够了!我知道您辛苦,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知道您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就是巴心巴肝地为了我,我都知道了,您老就别说了!别总说了行吗?”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瘦长的大男人站在厅堂里泪眼婆娑地看着宋氏,当真叫人唏嘘。
谁都道言家生了个纨绔,可谁成想少年郎曾也有保家卫国之心呢?
怀昔心下感叹,却也不知从何劝起了。
“娘,算我求您了,别说了……”
言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宋氏愣怔当场,她没想到自己儿子心头有这般多的怨气,她想要伸手去扶他一把,可是见着他连连往后退的身子她又收回了手,到底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端王府。
宋氏前脚走了没多久言磊也走了,苏氏是留也留不住,末了只能叹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言灵也摇了摇头:“二婶婶把堂兄看得太紧了,二叔去世后她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堂兄身上,是生怕他出一点岔子。”
“物极必反。”怀昔接话道。
一时屋内有些沉寂,最后还是苏氏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明儿再说,倒是你,怀昔,委实对不住,不该请你二婶婶和堂弟来的,让你这生辰也过得不快。”
怀昔微微一笑:“母亲说得哪里的话?我们是一家人啊,没有什么对不住的,母亲待我已经很好了,难不成母亲还拿我做外人?竟是这般客套。”
苏氏微愣,她没想到怀昔还能说起玩笑来,原本沉甸甸的心头倒是松快了几分,应和着她的话道:“哎哟,哪里啊?是母亲说错了,该罚!该罚!”
怀昔笑得更是灿烂了:“母亲,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法子,堂弟的事儿也不能放任不管。”
苏氏不无欣慰道:“言匪那小子一走,你倒是像变了个人,是愈发懂事了。”
怀昔闻言,心情却是低落了起来,她有些想念哥哥了,也不知他如今好不好?剿匪的事儿可是安置妥当了?何时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