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事不过三,在苏氏带着怀昔去求见太后第三回后太后总算是愿意见一见苏氏和怀昔了。
苏氏和怀昔一见得太后后就行了个大礼,太后忙起身行至苏氏面前要将她扶起来,奈何苏氏不肯,她只好道:“哎哟,不过私底下见个面,这大礼免了便是。”
“礼不可废,何况臣妇这侄子犯下如此大错,臣妇实在汗颜,愧对先帝、愧对皇上、愧对太后,也愧对言家的列祖列宗啊。”苏氏说完,又是深深一礼,“言家的人,向来忠肝义胆,臣妇这侄子却是纨绔得很,臣妇百年之后都无颜去面对言家的列祖列宗啊。”
怀昔见苏氏拜礼,她也跟着往下压了压自己的身子,只是心头却开始打鼓,只怕母亲上来就说这个太后会发怒了。
果不其然,只见太后眼神闪了闪,已然带上了几分冷色,苏氏这一口一个言家的列祖列宗的,这是在拿言家的功劳压她啊。
天家恩德,那才是你的功劳,不若,那便是本分!
妄想挟恩图报,真是天大的笑话!
太后手一抬,让宫女扶着施施然坐回了上首。
“老王妃,你体恤小辈,这些哀家都能谅解,相信大理寺定然会查明白还言磊那孩子一个公道的,你也莫要太过操心了。怀昔啊,快,将你母亲扶起来。”
怀昔心头惴惴,谢过太后后便起身上前将苏氏扶了起来。
苏氏知晓此番势必惹得太后不快了,也没再继续轴下去,顺势站了起来,就见太后面色果真好了几分。
“谢过太后娘娘,是臣妇失态了。臣妇没什么能耐,外子去了后又一直是犬子管着家里家外,免不得让太后娘娘笑话了。”
苏氏这话可不是客气,她初初嫁入端王府的时候是谁都不看好,觉着她配不上言匪的父亲,觉着她当不好端王妃,事实也确实如此,要不是当时还有言匪的祖母在她还真治理不好一个家,后来言匪的祖母走了她才渐渐学着上手的,但大多时候都是言匪父亲在操心着。
那时候的她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懂得礼节,却是不知进退,冒冒失失的,自从老王爷去了才收敛了不少。
“怎会呢?都是长辈,都放心不下小辈们,哀家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都能谅解,只是这政事啊,我们妇人也插不上手,相信大理寺会还言磊一个公道的。”
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她不会插手了。
“别光说话了,坐吧,哀家前几日身子一直不适,如今才见好些,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今日啊,可得跟哀家好生说说话。”
苏氏知晓适得其反的道理,见太后不愿多提言磊之事便不再就此事多言,神色如常地同她寒暄了起来。
怀昔就在一边默默地陪着,不知怎地,太后突然提及了她。
“怀昔啊倒是很少进宫来,瞧着真是水灵,抬起头来,让哀家好生看看。”
怀昔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就见头戴凤冠、穿着一身镶金边凤袍的太后端坐于上位,而自己就像是跌入她领地的猎物,让她惶惑不安,但太后没说话她也不敢贸然埋下头去,只能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她。
好半晌,太后终于开口了。
“长得真是水灵啊,神似她的父亲。”太后说完这话就伸出一双保养得宜的手端起了茶盏。
太后这话太过耐人寻味,苏氏心头‘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笑眯眯道:“是啊,臣妇瞧着也是。”
怀昔也瞧出了其间的暗流涌动,突地想到自己在文国公府屡屡被人讥讽的话语,大抵知晓太后是要拿什么来说事了。
她也知晓大豫人对于胡人根深蒂固的偏见和仇恨,可血缘不是她能决定的,更不觉流有西洲人的血就如何可耻了,是,西洲人是屡屡侵犯大豫边境,可是犯下此事的不是她的母亲,她更是无力阻止啊。
这个局她不知该如何去破,她知道,若解决不好将会是她一辈子被人诟病的地方,哥哥也会因此被人不断攻讦。
太后没将这个话头了结,轻抿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后悠悠然抬头又接着道:“像父亲有福啊,比像母亲好。”
怀昔还没经过什么事儿,这种场面还是不大适应,一听得太后这番若有所指的话就慌了。
“太后娘娘说得是,不然怀昔也没有福分有了这桩天定良缘。”
只是这话甫一出口她便知自己说错了,她这话不就是有意暗示太后她这桩亲事是先帝定下来的,若指摘她血脉有什么差错那就是在说先帝的不是。
她慌不迭抬眼去瞧太后的神色,就见她好容易缓和的面色又冷了几分,她不知如何找补,求救地看向一边的苏氏。
苏氏眼中并没有责备,沉静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缓缓开口道:“是啊,若不是先帝陛下臣妇也得不了这么个乖巧的儿媳,臣妇老了,就操心着小辈的婚事,眼见着犬子一直不成亲,如今好了,也算是了却臣妇一桩心愿了。”
太后面色好了几分,道:“先帝陛下也是一直放心不下,毕竟摄政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眼见着跟他同龄的几个小辈,孩子都能下地跑了,他还没有要成亲的意思,这还了得啊?”
“是啊,臣妇也是这样想的。”苏氏满口应道。
怀昔不敢再多嘴了,只垂首坐在一边听着。
太后瞟了眼怯怯坐在一边的怀昔,只觉真是白瞎了她那张水灵的脸,真是万分拿不上台面来。
思及此她不免就怨怪起了文国公来,当初先帝在弥留之际是只模糊提了句让文国公嫁个嫡孙女给言匪,但暗地里的意思聪明人都明白,是要文国公派个人去盯着端王府,偏这文国公不识好歹,嫁了个不中用的明怀昔去。
这明怀昔是个什么人外面人都知道,岁数又还那般小,这一看下来就像是皇室亏待了言匪般,惹得他们好生没理,好端端的局被走成了个死棋!
她心头一阵腹诽,面上还是带着慈蔼笑意的。
“哀家记得怀昔前段日子该是及笄了吧?待摄政王回来了抓紧时间,好给端王府诞个子嗣,也热闹热闹。”
怀昔还心有戚戚,哪里顾得上羞涩?但她还是摆出副小女儿的姿态,回道:“太后娘娘莫要打趣臣妇了。”
“哪里是打趣你?哀家也是听闻过端王府的家规的,这延绵子嗣啊是我们女人家的头等大事,可不能怠慢。”太后笑着看了苏氏一眼,“哀家也算是怀昔的表舅母,免不得就要多操心些。”
怀昔这会子谨慎许多了,起身朝太后行了一礼:“怀昔谢过太后娘娘提点,怀昔都记住了。”
结果这番闲谈下来还真的只不过寒暄了几句,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还惹得怀昔心惊胆战的。
就在怀昔以为今儿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太后又悠悠开了口。
“哀家知道老王妃辛苦,陛下更是知晓摄政王的忠心,只是啊,有时候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端王府虽说同咱们皇家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可到底只是胜似,有些话也不好说,若真的成了一家人事儿也就好办了,只是这还得看老王妃和摄政王的意思了。”
怀昔交握着放在身前的手一紧,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太后,却见太后并未动怒,还同她微微一笑。
“老王妃,你也在京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啊也不用哀家说,你心里都门儿清,先帝陛下赐婚于端王府是先帝陛下的仁爱,可有些人不能拿着仁爱来为所欲为。”
怀昔瞬时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眼眶一热,耳边一阵轰鸣,她就要开口,被苏氏暗地里一把拉住了。
苏氏起身,朝太后福了福身:“臣妇省得了。”
太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道:“说了这许久的话哀家也累了,老王妃想必也疲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苏氏携着怀昔同太后大大方方地又行了一礼,就听得太后又道:“不必多礼,哀家瞧着端王府出来的孩子都是有福分的。”
这话说得苏氏和怀昔皆是心肝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