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植心满意足地走了,可怀昔却听出了别的意味来。
海生月没有说等多久。
她突然有些心慌,若是沈植负了她呢?
“海姐姐,你……”
海生月低头苦笑:“若他负我……罢了,此事讲究的是缘分,若无缘也就罢了,我早已不奢求这些,若真等来了就当赚了。”
海生月边说着这话,边抬头朝怀昔和言灵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可怀昔和言灵怎么看这个笑容怎么有些凄凉。
像曼珠沙华,惊艳撩人,可又浓烈得让人心惊。
怀昔想,这样的海生月她大抵能记一辈子。
沈植离开了,海生月去招待客人了,而屏风后面的几张桌子也渐渐坐满了人,不多会儿,关于当下时事的言论就在屏风后面响起。
“以前总有人说,‘端王在北疆,京都乃安寝’,如今端王出事了,只怕北疆也要不安分了。”一穿着褐色锦衣的男子摇着头同身旁坐着的做文人打扮样的男子道。
那文人模样的人也叹道:“是啊,只怕大豫要不安宁了哦。就算人端王爷从边疆回来了,但人在大豫啊,人好好地,现今……”
另一桌人听闻此言,探头探脑地来问道:“兄台,不是说咱们摄政王不过是小伤吗?你们怎么这样说啊?”
“听说咱们摄政王被土匪暗算了,一箭给射下去,王爷现下还没醒,半只脚还在鬼门关呢!”头一个说话那男子神神秘秘道。
另一桌的男子很是好奇:“此事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那男子卖了个关子,引得人唏嘘才又压低声音道,“这京都都传遍了,王爷早都受了伤,只不过荆州离得远,一直没传过来。”
说着,他又是一声长叹。
“端王爷,人看着是凶了点,特别是他那面具,更是添了几分凶相,可有他在啊,我们这老百姓才睡得安稳啊,这人要是……”
跟他同一桌的那文人士子也附和道:“是啊,端王爷品行端正,文武双全,有他在啊,大豫必然安定,如今他重病在床,也不知挺不挺得过这遭。”
怀昔和言灵听得这话面面相觑,她们怎么都没想到昨儿她们才得了消息,说言匪受伤了,今儿遍京都的人都传他是命在旦夕。
两人哪里还耐得住?闲话也不听了,当即招了马车来要回府。
回得府内,就见苏氏早已坐在正堂等着了,面上是再没有的严肃,而费玄也是心事重重地站在一边。
怀昔和言灵心头尽皆‘咯噔’一下,还是怀昔强压下心头惶然,出声问道:“母亲,是不是……哥哥伤得不轻?”
苏氏抬头看了费玄一眼,费玄上前一步回道:“回王妃,叶副将传回了消息,说是王爷在追击逃走的明王时遇伏,被人暗算,中了毒……”
言及此,他愈发愤愤不平:“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王爷原本已经躲开了,那箭只是射在了王爷的肩头,没伤到要害,可那些个卑鄙下流的玩意儿,竟然在箭矢上抹毒!”
“什么?”言灵捂住嘴,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怀昔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颗心猛地揪紧,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儿。
“那……那外面人说的可是真的?哥哥是不是……是不是还是昏迷不醒,是不是……”
“回禀王妃,确实如此。”费玄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其实属下早已听闻了此事,但……事态还未可知,依照王爷的脾性属下不好多说,就说再等等,如今叶副将将消息传回来了,也上禀了皇上,据叶副将信中所言,王爷已经醒过来了,但是……”
费玄硬着头皮道:“说是命是姑且保住了,只是这毒还是存在体内,也不知……什么时候夺了命去!”
言灵骇得肝胆俱裂:“可请了陈神医去瞧过了?”
“瞧过了,前些日子属下已经将陈神医送过去了,叶副将信中所言的诊治结果就是陈神医说的,说是王爷的身子……就算命保住了,以后怕也要终日拿药养着。”费玄答道。
怀昔心头发凉,可又还是不愿相信。
“哥哥……哥哥是不是骗人的,怎么……就这样中人暗算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若真是主帅在外受伤,哪里会任由流言满天飞?这于安定民心不利啊,无论是叶副将还是哥哥,都应该知晓这个理儿。”
费玄不愿戳破怀昔的希冀,但饶是再不甘心他也不敢再隐瞒。
“是,叶副将起初是瞒着的,只是不知被谁传出了风声,毕竟当时王爷受伤的时候许多人都在场,他们的嘴没那般严,但也只晓得王爷受伤了,中毒之事却是不清楚的,这中毒的消息被放出来是在王爷醒来之后做下的决定。”
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外面的人已经将言匪推得太高、把端王府推得太高了,端王府风风光光了三代人,言匪想要在他这一代蛰伏,没法子功成身退,那就只有急流勇退。
其实他一开始就想要退出这场权谋争斗中来,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从来都不是恋栈权势之人,可大豫积病已久,皇上尚且羽翼不丰,他退一步,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就会进一步,最终受苦的还是千万百姓。
苏氏终于开口了:“人还能回来吗?若不能……我这个当娘的就去接!”
她接回了言匪父亲的尸骨,陪着宋氏接回了他夫君的尸骨,如今终于要轮到自己孩子了吗?
可事情还不到最糟的时候,她还不能倒,饶是端王府的男丁都不在了,只要有她在一日,端王府就不能任人摧折!
怀昔也是个性子执拗的,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捏紧成拳,面上全是决然。
“母亲,哪里能让您操劳?此事该由我这个做妻子的去做才是。”
言灵抹了把眼角的泪,也道:“娘,也还有我呢,我也长大了。”
费玄回京后一直是住在端王府的,跟怀昔接触得不多,但也觉出她性子中不免有些怯懦,行事作风更是不够果断,像今日的怀昔倒让他高看了一眼,隐隐够上了端王妃的气势和担当来。
就在这时候宋氏也急急赶来了。
宋氏这些日子因着言磊的事一直吃不下饭也睡不着的,乍一听闻言匪的消息更是不得了,急急地便来求证,待见得屋内人俱面色凝重,心头了然,禁不住便哭了起来。
“造孽哦,我们言家的人向来忠君报国,怎么个个还都是短命的?”
宋氏悲从中来,又想起了自己的夫君,还有端王府祠堂里的那一个个牌位,没一个男子是长寿的。
“这狗老天,作弄我言家,就不给我言家留个后吗?”
怀昔是不喜宋氏的一些做派,也时常听苏氏说宋氏其实没甚玩心眼,做不来在人背后耍伎俩,如今她才深以为然。
她也被宋氏这话说得恸然,不免出声宽慰道:“不怪老天,要怪就怪人心吧。”
言灵抬头,却是被怀昔说这话时的眼神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那眼中似藏了把利刃,随时等着出鞘,她暗暗心惊,生怕怀昔想不开,做出傻事来。
“嫂子……”她急急抓住了怀昔的手。
怀昔微微偏头,对言灵安抚一笑:“我没事。”
言匪去时是寒冬腊月,归时已是初夏。
怀昔、言灵、苏氏和宋氏早早等在城门口来接人,随行的还有皇上派来代他迎接言匪的荣王及几名随行管员,当然还有许多得了消息自发来接人也好凑热闹也好的百姓。
今儿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风还呼呼刮着,怕是要有场暴雨。
一行人从早等到了晌午,终于远远地瞧见了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兵,打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陈超和叶崇光,紧随其后的是一辆再低调不过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