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杨川好奇道,“宋哥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宋师和他道别后翻身上马,决定回去后找地图翻一翻天光寺到底该怎么走。

宋书既然跟在身边,他就不好往天光寺里跑了。宋书那么聪明,万一被他发现了什么……

宋师及时止住了这个念头。

下了一上午的雪,天气终于放晴。

回府后两人暂且分开,宋师去洗漱时才想起解了身上的狐裘,拎着月白色的衣领许久,让人先带去清洗了,准备洗好了再还给宋书。

他洗漱完毕,披了衣袍出来便去了书房,从架子上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本描绘出现今京都地界的画卷。

正要展开,突然听见门外轻巧的脚步声走近,随后传来宋书温和的嗓音:“大公子可在书房里?”

有守在书房外的丫鬟温声细语地应是。

宋师说:“小书?进来吧。”

他本想把手里的卷轴藏起来,但转念一想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人,看看地图而已,藏起来反而欲盖弥彰,容易让人起疑心,随即便没动弹。

于是宋书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宋师半靠在桌案边,低着头正聚精会神地凝视一张画卷,刚洗漱完后还没注意整理仪容,衣袍半散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和喉结,头发半披在肩上。

他这副不自觉间流露出的风流模样让宋书愣了愣,随即很快移开目光,落到他面前那张地图上。

“哥哥怎么来书房了?不是说要教我习武吗?”

宋师挑眉淡然道:“来随便看看,护城营校场路挺绕的,我看看哪里能走近路。”

理由恰当,宋书也说不出什么疑问来,看了两眼他手里的地图,又浅笑道:“哥哥要看地图,这张图倒是过于简陋了,大周版图都在我心中,哥哥要问,问我岂不是更好?”

宋师将图纸卷起,故作惊讶道:“是吗?那你方才回来的路上怎么不说?还绕了那么多的路呢。”

宋书微笑:“我看哥哥似有心事,不好打扰。”

两人言语间隐含刀锋,宋师自认棋差一招,并不接他的话,尽量踩着他话里没坑的点跳:“大周版图尽在你心中,这话我信,那你也说说——到底哪条路更好?”

宋书微微颔首道:“如此描述不尽其言,不如麻烦哥哥为我研墨一二,我来画幅更详尽的如何?”

宋师有些惊讶,挪开两步示意他坐,随后将纸墨推到他面前,也真的帮他研起了墨。

宋书看了他一眼,端笔起画,执笔的动作优雅自如,笔下痕迹行云流水龙飞凤舞,很快完成了一副比刚刚那张要详细许多的图纸。

他却还没画完,又另起了一张白纸,这一张显然繁复许多,大约半个时辰后才最终收画,宋师帮他收了砚台和笔墨,悠悠地瞥了眼他画的第一幅图:“详尽倒是不错,路线也确实够简单。但也算不上大周版图尽在心中吧?”

宋书微微一笑着起身,将剩下这幅图展开放在了他面前。

宋师的目光由上往下、从左至右将它扫过一遍,随后慢吞吞地说:“还真挺厉害。”

这幅图,画的是大周整片地图。

据他记忆所知,至少他找不出任何错处。

不愧是原文里才名远扬的宋子瑜宋二公子。

宋师突然话题一转问:“所以刚刚在营中我跟杨同知比试时那些招式,你都记住了?”

宋书:“……”

宋师愉悦道:“来,我们去院子的演武场上练练。”

武功是宋书的死穴。

即便宋师教得再用心,这种东西也不能一日就成,且欲速则不达,他还要备考殿试,宋师也没有把他逼得太紧。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城外天气逐渐从寒冬转暖,有了几分春日的欣欣向荣。

杨川记吃不记打,那天和宋师单挑完了后又兴致勃勃地来了好几次他府上,每次都要跟宋师对打到筋疲力尽或者哪一方趴下才行——虽然被打趴下的十次有九次是他。

宋师对于自身武功的熟练程度日渐得心应手,也多亏了他越挫越勇地上赶着做人形沙袋。

宋书也逐渐把握了一点基础窍门,见宋师也忙,通常是找景休来练,有几次被杨川撞见他在跟景休打,杨川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和宋师说说笑笑,结果越看到后面脸色越严肃:“你这个师弟,给你当侍卫的这个——他学的是什么武功?我看他身法并不灵活,下盘倒很稳,好像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破绽……真打起来怎么样?”

宋师实话实说:“他武功并不如我,但真要打起来,我能伤到他的几率只有五分。”

杨川震惊了。

他每次和宋师对打,虽然也要打很久,但先倒下的那个永远是他,宋师的打法又狠又稳,在景休实力比他低的情况下,能伤到景休的概率竟然只有五分?

杨川不信这个邪,硬要上场,最后如他所愿,他跟景休打了一架。

然后他败了。

杨川:“……”

赢了的景休还冷漠地抱着剑对他表示鄙夷:“我们公子打到我的几率是五五分,二公子如今也能有三七分,只有你——”

他顿了顿:“碰都没碰到我。”

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杨川无能狂怒:“分明就是你那把剑挡住了我——二公子是读书人,我怎么可能连他都比不过!”

然后他又和宋书打了一架。

他赢了。

好不容易重拾信心,宋书突然反手往他脖子上刺过来,杨川猝不及防,竟然被他再次反转,又输了这一架。

杨川悲伤道:“车轮战!你还耍诈!”

“又不是我逼你来打的,”宋书收回匕首,摊手微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兵不厌诈。”

宋师欣慰道:“说的不错。”

杨川:“……”

这兄弟俩真他娘绝配!!!

好在杨川打归打,打完还是好兄弟,勾肩搭背聊八卦一样不少,几人的关系也逐渐熟稔起来,从这天起杨川也不再执着于找宋师一个人,反而天天追着景休打,誓要一雪前耻。

至于宋书……算了,这位心太黑,他害怕。

他有时候过来当沙袋……啊不是,是过来找宋师他们切磋,还会问一问宋师对护城营如今的形势看法。

宋师跟他讨论过几次,杨川遗憾地说:“你要是肯来管这地方,不比我差。”

宋师是真的懒得管,但也时常往护城营里混脸熟,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和人切磋指点一二,一来二去,这些日益在杨川的管教下步上正轨的士兵们也和他混得亲如一家。

没有像原著里那样被人打乱训练计划,杨川掌管护城营也掌管得十分顺利,宋师亲眼看着这个营地宛如从泥地里重塑新生,突然觉得先前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对。

起死回生不是在做梦,有人真的能做到。

没日没夜的催促训练整顿纪律,他有时候看着校场上这些热情鲜活的脸庞,也时常在想,这真的只是一本书吗?

这里的人都太真实了,这样的日子太充实了。让他连坚持着想要回去的话心都忍不住动摇出几分不舍。

可是每每看见宋书的脸,他这样的想法又会被自己强制着压回去:就算以后宋书放弃了杀他的想法,那这具身体的原主该怎么办?他穿过来了,那本来属于这具身体的人呢?

这段时间里他也有出过两次门,第一次独自一人去了天光寺,摸到了位置,但不巧的是听说他们方丈不在,第二次他再去,方丈在闭关,还要等一段时间,一问要多久,小和尚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宋师这一个月里十分难熬,他现在回去的最大希望就是这位传闻中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无悯大师,自从有了穿书这种神奇的经历,宋师对这些神神鬼鬼都保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眼看着宋书殿试的日子近在咫尺,天光寺依旧没有消息,宋师开始有些焦虑了。

原著里宋书死在殿试前夕,错过了这场重要的科举,这一世重来,他不知道自己穿书到底带来了多大的影响,那伙来刺杀宋师的人这一次还会不会来,但为了以防万一,当宋书提起想提前回去准备殿试时,宋师同意了。

距离春闱殿试还有半个月。

如果宋书提前回去,他说不定可以避免和宋师呆在一起被刺杀的剧情。

宋书似乎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他这段日子看着杨川和宋师走得越来越近,冷眼旁观的同时也越来越注意宋师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他和记忆里那个满眼嫉妒的小人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是想留着宋师观察一下那个梦的真实性,后来很多周围的小事发展都证明那个梦没有错,如果说那是个梦,他相信也是个预言梦。

那为什么明明应该打得死去活来的两个死对头,现在却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再想想从景休口中得知,宋师去了好几次天光寺都没见到想见的方丈的事情,宋书眼底眸色更深。

他想见无悯大师,是要做什么?

宋师没料到最后把消息透露出去的是景休这个脑子一根筋的憨憨,他无所事事地翻着架子上的古籍,门外有人轻手轻脚地搬着东西走过,脚步声嘈杂,不绝于耳。

宋书今天下午就准备要走,这是下人在帮忙收拾东西。

景休抓了只鸽子,从窗口跳进来——这个走酷盖风格的耍帅男孩坚持认为不走正门才够帅,宋师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地跳窗了。

他扶了扶头顶的斗笠,从手里的肥鸽子爪子上摘下一张小纸条递给宋师:“公子,师叔说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