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呆在城外府里无所事事,听闻他们被刺杀坠崖的事情已经传遍朝野,宋书那天回?京的阵仗太大,许多人都看见了,靖康王借势朝皇帝哭诉宋家衰落,如今竟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了。
他带病上朝,在朝堂上义愤填膺悲痛欲绝,喊了几嗓子就咳两?声,一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样子,偏偏朝臣怕得罪了皇帝不敢开?口帮他请奏,任由?他老泪纵横哭得凄惨无比,大有“你?再不帮我明天我儿子就能?入土”的架势。
一些?保持中立的大臣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皇帝被他折腾得脑壳痛,也不想落个亏待臣子的名声,宋家如今毕竟还?未彻底衰败,他不好不管。于是大手一挥,直接下调了一半的禁军充作王府侍卫,任由?靖康王调遣,还?下旨让大理寺卿专门接手刺杀一事,要他在十天内给个答案。
靖康王接过圣旨,跪谢隆恩。
宋师本来?就已经派了人去查那天的刺客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以及妙慧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卫五。
查出来?的消息是,三皇子那边也在调查卫五的来?历,最后发现这人看上去身?份背景很干净,却是皇帝那边的人,洛放那边不知道是何反应,但宋师半信半疑。
朝堂上的消息一出,他又觉得皇帝的反应是否太自然了,他让大理寺卿查这件事,要十天内给个交代?,他不怕查到自己头上吗?
当然也不排除皇帝就是故意掩人耳目,毕竟卫五的事和宋师两?人被刺杀的事相?关不大,只是宋师单方面觉得这件事有些?巧。
令他惊讶的是,卫五的尸体竟然真的被人找到,从护城河的下游打捞上来?了,整个人已经死得透凉。
他没有声张,请了仵作验尸,仵作告诉他,卫五应当就是死在那天晚上,是被人一刀割喉,没有挣扎痕迹,行凶的武器应当是是皇宫侍卫的九环刀。
宋师推测,恐怕他真的猜对了。
卫五是要杀洛姣,却到最后关头被洛姣反杀,洛姣把尸体扔下河,然后跳河,恐怕是计划不暴露自己有这样彪悍的武力值,打算编一套谎言“卫五要杀她,她拼死反抗落入河中”。
如果宋师没有恰巧遇见她,她兴许还?要往下游游一段路,装作“被水流冲走”的样子,然后爬上岸,“昏倒”在河边。
而宋师来?了,她的谎言升级,变得更精密一些?:宋师把人打死、让他落入河中不知所踪,总比她一个弱女子竟然能?逃脱谋杀要可信。
提起这个,宋师又想到关于他们掉下悬崖的事,从他们上马车去天光寺开?始,一切就好像定好了剧本——
马车里的茶下了药,宋书中药,在天光寺厢房里昏倒,半个时辰后两?人出来?,马匹失踪,宋师不得不坐马车,然后宋书将他药倒……
如果宋书没有带解药出来?,凭景休一个人,他们恐怕都得死在那里。
在他和宋书的猜测里,妙慧是个很可疑的人选,宋书说她兴许是受无悯的指使,这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宋师并没有直接传信去问无悯,为什么他们马车上会有那种茶香,而是让景休传信给了他师父,询问无悯究竟是谁,可不可信。
景休依言把鸽子放飞,抱着他的木剑,踌躇半晌问道:“大公?子,你?……你?真的回?来?了?”
宋师古怪地挑眉:“……你?说什么?”
他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景休摸了摸鼻子:“师叔告诉我的,其实很早的时候师叔就和我们说,你?已经不是你?了,让我们和你?拉远距离……她说如果无悯大师没有叫我帮她传信给师叔,就说明你?已经回?来?了。”
宋师:“……所以你?们这两?年疏远‘我’就是因为这个?”
景休坐上窗台,他这两?个月和宋师相?处得已经熟稔起来?了,确实感觉他和之前这两?年不一样,就像是小时候那个师兄一样。于是说话也放松了些?:
“没办法,师叔把我养大的,我总得听她的。而且你?之前也确实变了很多。”
宋师缄默片刻,放下手中正在收拾关系图的纸笔:“我记得当年我是为了救你?们才?昏迷的,这段记忆我还?有,听说你?是为了去见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山——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冒牌货传输的记忆里,他昏迷的那些?天发生过什么事,宋师一概不知,冒牌货醒来?后也没有去问景休下山的原因,这些?还?是师弟师妹们闲言碎语时随口说的,让他听见了,又被宋师从记忆里翻了出来?。
景休的神色落寞了下去,他扶了扶斗笠,低头道:“去见……我娘。”
宋师心里咯噔一跳,但面上表情却不变:“你?娘是谁?为什么那个时候去见他?”
话说出口,宋师便觉得问得太多了,但景休看上去并不在意,他只是情绪有些?失落,手指不安地在木剑上轻轻摩挲着:“我娘……她叫白岚。”
“师叔说,她年轻时是大周京城三璧之一,与芳贵妃齐名,我小时候待在她身?边,记忆里一直在跟着她到处流浪,后来?师叔把我带走了,我就没见过她。”
“我和她长得不像,问过师叔——师叔和她有些?交情——师叔说这是因为我长得更像我爹……至于我爹是谁,师叔也不知道。”
宋师:“……”这可真是一问三不知。
景休说:“我只在她身?边养到十岁,对她的记忆其实不深,那天她突然传信要见我,要我避开?师叔,偷偷和她见面,说她想要去一个地方,我以后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了,她想叫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宋师:“所以你?就去了?”
景休低头:“……所以我就去了。”
“那最后见到人了吗?”
虽然口头上这么问,但宋师其实已经对景休母亲的身?份有了猜测,而景休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半晌才?盯着地面哑声道:“她说的没错,后来?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宋师心想,不,你?们前两?天才?刚见过一面。
景休说自己十岁时被灵湘修士带走,无悯也说过,她养景休养到十岁大,后来?景休出事,是在十四岁。
那也就是两?年前。
两?年前,无悯大师出现在天光寺,接任上一届方丈,逐渐开?始在世?人面前崭露头角。
她和景休说的“想去一个地方”“以后永远也找不到了”“最后一面”,兴许是因为她从此?就要常居佛寺,身?侧伴随青灯古佛,才?会耐不住思?念想偷偷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她果然是景休的母亲。
宋师由?景休这几句话能?推测到许多,当年她带景休四处流浪,也许是家境贫穷,最后实在养不起孩子,托付故人能?帮忙将其养大,然后自己一个人继续流浪,四年后进了天光寺,成了名镇一方的无悯大师。
她不敢见景休,是心中有愧吗?
听闻无悯为人算一卦便是千金难求,宋师一开?始还?疑惑过无悯和灵湘修士的交情难道这么好,几年前帮他算离魂之事,几年后又给他一一解释,竟然全都不要报酬。
原来?当年那场导致后来?产生连锁反应的事情,是因为她的一封信而间?接导致的。
但他师父说白岚是曾经的三璧之一,可无悯看着虽然长相?清秀,却并不算绝世?美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天后,灵湘修士回?信,这回?鸽子直接飞到了宋师手里,他正跟杨川在护城营的演武场上约架,周围三三两?两?围坐着士兵,不管谁打中了谁都要起哄叫好。
宋师往后下腰,下了一半便躲过了杨川的拳头,余光瞥见鸽子飞过来?,抬脚一踢,被杨川双臂格挡在身?前。
宋师借力往上跃,伸手抓住了鸽子,随后顺势翻了个跟头,落地时伸手阻拦住了杨川的动作:“行了,不打了。”
杨川不满,他拧了拧手腕:“怎么就不打了?宋哥,你?这就没意思?了,二公?子走了你?的魂也跟着跑了?不至于吧?”
宋师“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一脸“你?瞎说什么”。
他抓着鸽子转身?往场下走,并没有把杨川的话放在心上,挥手道:“我有事,让景休陪你?来?。”
杨川顿了顿,更兴奋了。
站在演武场旁边的景休:“……”
又牵连无辜!
宋师选择性无视了景休幽怨的目光,他进了营地的休息地,从鸽子脚上取下纸条展开?来?看。
灵湘修士给了他一句话。
除离魂之事外,不可尽信。
她没有要提无悯身?份的意思?,大约是还?不知道宋师已经猜到了。
宋师皱起眉,从打开?的窗柩处看向演武场,把手里的纸条一点点用内力泯碎。
只能?一点点地查了。
二月的尾声卷着风刮过校场,万物复苏,春日盈盈。
三月就要到来?了。
又过了没几天,有人查到妙慧是无悯一年前在路边救下的一个孩子,无悯帮她解决了对她拳打脚踢的后娘,给了她一些?银子,妙慧便跟着无悯,赶也赶不走了。
无悯将她收作门下弟子,为她取了法号为“妙慧”,这一年里师徒两?人其实关系并不密切,因为无悯常年闭关,妙慧也见不了她几次。
但听庙里的小和尚都说,妙慧很听无悯的话,无悯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对自己的师父十分推崇。
即便如此?,她究竟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宋师也不能?确定,他需要找到证据,但证据早就在那天坠崖后被那群刺客抹干净了。
十天后,大理寺卿也没能?找出案件真凶,去了乾清宫前负荆请罪,皇帝让他跪了两?个时辰,轻飘飘地把人放了。
说到底,宋家出事,心情最畅快的还?是他。
刺杀之事就此?翻篇,没有人再去主动提起。
转眼就到了三月半,宋书参加殿试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太累了……疯狂卡文,踩点更新
日六真的日不动,特别是收藏还在哐哐哐地掉(垮个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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