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放面上依旧彬彬有礼。
没聊两句,宋书便收回了注视着洛姣的目光。
他侧身避让,垂首看着洛姣从自己眼前走过,又突然顿步。
舒妃侧首低头看她,轻声问:“姣姣?”
看她的态度,对洛姣似乎不错。
洛姣迟钝地扭过头,看向宋书,半晌骤然甩开舒妃的手,朝宋书的方向奔了过来。
宋书心头一跳。
洛姣快要扑到他身边时,洛放伸手,准确地拦住了她,她衣袖在空中翩飞,划过的弧度与宋书的袖子擦过,最终也?没有真的碰到宋书。
洛放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温和而强硬地拦住洛姣,道:“姣姣,咱们该走了。”
舒妃很快上前来抱住她,洛姣在她怀里?不停地试图往宋书身上扑,但显然舒妃对她时不时的发疯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两个宫女都上前帮忙,硬是没让她挣脱开来。
舒妃柔声哄她:“姣姣,父皇还等着你呢,你小时候不是最想见父皇吗……”
后面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宋书没再听清,只看见洛姣又逐渐安静下去,朝他看了好几眼,又恢复了呆滞的表情,被舒妃牵着继续往前走了。
舒妃安抚好了她,才来得及冲宋书歉意躬身道:“冲撞了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姣姣她……”
宋书点头,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一行人从他面前再次走过,他心?思刚放空了一些,洛放便与他擦肩而过。
他顿下脚步,声音依旧和刚刚安慰洛姣一样温柔。
“你想接触洛姣。”
他含笑在宋书身旁站定:“为何不直接来向我投诚呢?你想了解的,我都知道。”
宋书心中一凛。
他前几天已经撞见洛放很多次,有两次洛放也暗示过让他投诚,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直白明显过。
很显然,洛放的耐心?要见底了。
宋书低着头,在短短瞬间思索了许多。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洛放知道他要找洛姣,说不定洛姣一直没有出现正是因为他的插手阻拦,那他知不知道更多?比如?洛姣在装傻,比如?……宋书和洛姣是双生子。
洛放压低声音说完这句话,良久都没等到回应,他也?不在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鞋履随着摆开的衣袍抬起,消失在他视线里。
待他们走过拐角,宋书才垂眸转身,走向和?他们背道而驰的宫门,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宫道上一片寂静。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动了哪座宫殿里?小心翼翼探出头、发了芽的柳树枝丫。
时值四月半,天气依旧凉得不像话,宋师在府中无聊,成日看杨川和?景休在演武场上打?架,每晚必做的事情就是等在窗前守着那只肥鸽子带着信条飞回来。
他今日依旧无所事事,景休为了躲状似疯魔非要天天和?他打?架的杨川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宋师便自己和?杨川过了几次招,等两人都打累了,便都瘫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
杨川歇息了一会儿,又跟他抱怨家里?老头子找他吵架,吵又吵不过,还天天搞得府里?鸡飞狗跳。
宋师也?天天听他抱怨,听得耳朵生茧,把?盖在脸上的书扒拉下来,叹气道:“你和?你爹也是真爱了,欢喜冤家,白天吵晚上就能和好,第二天继续循环……你每回都讲你爹,你爹都快成我心?魔了你知道吗?”
杨川被他逗乐了,哈哈笑道:“那我讲什么?京城里的花魁还是名角?哪家的八卦还是御史台又参了谁一个本?”
说到这个,他坐起身来,负在脑袋后面的双手也?放了下来:“对了,你听没听过最近南边疫情蔓延的事情?”
宋师本想打累了干脆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睡一觉,现下也?睡不着了,干脆把?刚刚用来遮阳的书翻开,随口道:“听过。”
“这些日子疫情严重,难民已经逃到了京城周围,御史台见圣上没有反应,又来了一出联名上书,前几日圣上就为了这事大发雷霆,砍了好几个小芝麻官,”杨川说着往周围扫了一眼,凑近他低声道,“要我说,这事儿圣上办的确实不厚道……我爹还不让我说,这能怪我跟他吵起来吗?”
“就算他是圣上那一派的,也?不至于这么偏心、睁眼说瞎话吧!”
杨川情绪激动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家老爹是隶属皇帝一党,而宋家正是皇帝如?今的眼中钉。
他的声音由此戛然而止,然而宋师本人却并不是十分在意,又翻了两页书,闻言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圣上的病……似乎确实严重了。”
宋书的信件里?有提到过皇帝身上的药味越来越浓,已经重到用熏香都遮掩不住的地步。
“什么?”杨川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宋师也?不欲多加解释。
“没什么。”
“说起来,”杨川挠了挠头,“你师父不是那个什么……灵湘修士吗?”
宋师翻书的手终于顿了一下,转头问:“是,怎么了?”
“我听说疫情找不到病源,也?不是猪瘟鼠疫或者天花,得了瘟疫的人毫无征兆,会在一日之内迅速变老、化为一捧黄土。”
杨川讲着讲着大概也?觉得渗人,打?了个哆嗦,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你师父不是被人称为半仙的修士吗,有人觉得这病来得奇怪,说不定是有鬼神作怪,虽然这话说的不好听……但圣上好像有意想找灵湘修士寻破解之法了。”
一国皇帝被称为天子,便将“皇权”蒙上了神秘色彩,在天子治下,却有鬼神作怪……迷信的百姓会信天子这个词,自然也会信“是天子统治不力,鬼神发怒,在人间降下惩罚”的这种话。
若堂堂皇帝也?因为谣言而信服于鬼神之说,当真大张旗鼓寻找破解之法,只会让百姓觉得他心?虚了,对皇帝的名声影响极其不利。
是以杨川说他虽然在寻找破解之法,想让灵湘修士帮忙,但外面却始终没有听闻半点风声,连宋师都不知道。
杨川说完这些,又道:“这话我可只告诉你,你别对别人说啊!”
宋师:“……”古往今来,一般对别人说出这种话,这个人都一定会告诉别人的,你不知道吗?
杨川看上去还有话说,他屡次欲言又止,坐起来半晌又躺回去,宋师看他后脑勺的头发都要被他挠没了,忍不住道:“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那个……嗯,就是,”杨川吞吞吐吐半天,最终自己被自己磨蹭得烦躁了,长叹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我爹让我跟你打?探一下,这事儿其实是他告诉我,让我跟你转达的,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师父,让他帮个忙。”
他一口气讲完了,终于松了口气,双手往后脑勺一放,又倒了下去:“就这样。我爹其实让我含蓄一点的,但我发现我含蓄不起来,大老爷们儿,就有啥说啥呗。”
宋师嘴角一抽:“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拐弯抹角。我一直有个疑问,你爹不是皇党吗,难道不知道圣上如?今看宋家极其不顺眼?怎么还任由你亲近宋家、放任不管?”
“谁说他放任不管了?”杨川再次诈尸般从地上弹起来,撇嘴道,“他就是为了这事儿跟我吵了好几次呢——而且他是皇党,我娘又不是,我娘也?是宋家人啊。我觉得你总归也?算是我表弟,我怎么能为了什么这个党派那个党派就疏远你?嗯……虽然我是叫你哥,但你武功比我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宋师的肩膀,“我这人呢,其他的都不想管,什么勾心斗角都和我无关,谁品性好武功厉害我就和谁结交,管那么多干嘛?多累啊。你看我和?三殿下不也?是知己吗,这么说来,我不止和宋家有交情,和?太子党也?有交情,怪不得我爹天天对我恨铁不成钢……”
杨川絮絮叨叨一大堆,想起前些日子放榜时看见洛放堵在琼林宴门口的那一幕,又犹疑道:“宋哥,你好像真的不太喜欢三殿下?”
宋师心?想:还知己,可怜的孩子,人家心?里?头绕的弯估计能把你绕死。你把?人家当知己,人家说不定拿你当小丑。
面上却是漫不经心道:“没有,也?还好,你想多了。”
杨川:“……”你笑地好歹真心?一点,我也?没这么傻。
宋师转过话题:“我师父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得看这病情到底是怎么来的,若真是鬼神……”
虽然他并不愿意相信,但他都能穿来穿去了,这些事情如?果存在,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合理了。
宋师无奈地接道:“……那估计我师父也没有办法。”
杨川道:“为何?”
“因为我徒儿知道,我是个人,又不是神啊。”
杨川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发现这话不是从宋师嘴里出来的,却是个女声……他豁然转头:“谁?!”
院子里?的柳树晃了晃,抖落一地柳叶,明昧的光影交错,那人落在树后的墙头上,纤细的身影高挑修长,一条腿垂下来,伴随着腰间那条细穗子跟着春风一起悠哉悠哉地晃荡。
来人束着高马尾,上半张脸上戴着张牙舞爪的鬼面面具,红唇微微勾起,面具下的视线穿过柳枝的缝隙,精确地落在宋师身上:“你姑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我已出场的女性人物,要么是尼姑要么是道士,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傻子……
嘤,我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这真的是个意外!!
哦不对,还有个舒妃。
这是个不受宠的·活寡妇
舒妃:……大可不必多加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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