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坚信“他不可能和宋师在一起”这一点,不管宋师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他们?原本是订的一间房,反正客栈床榻也不小,宋师这些天?和他也一直是彼此分居两边,互不干扰——

若不是担心他的安全,宋师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和他共处一室。

不要高?看男人的忍耐力?,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自制力?只会极速下降。

而这次,宋书却怎么也不肯让他上床了。

他把被褥一裹,面朝里面背着宋师,闭上眼睛,一副无论他说什么都视若惘闻的模样?。

宋师兴许是觉得说都说出来了,干脆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你既然肯为我解毒,应当也是对?我有几分喜欢的——我又不碰你,你怕什么?”

宋书头也不回?,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停一下,一语双关地冷漠道:“梦里什么都有。”

宋师:“……”

他委婉了一下语气,佯装可怜道:“地上太冷了,你忍心让我睡地上吗?”

虽然四月了,但这客栈里空气不是很流通,睡在地上确实会冷。

宋书不为所动?:“忍心。”

宋师:“……”

须臾,他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宋书突然披着被子坐起来,转过头看向他:“你若不想睡地上,也行。”

宋师大喜,以?为他同意自己睡床了,便见他眼尾一挑,抬了抬下巴道:“我睡地上。”

宋师:“……”

他为难地选择了拒绝。

宋书继续道:“实在不行,你睡床,我去隔壁找小五挤一挤。”

景休守夜,早就说好他今晚不睡。

宋师气结:宁愿去和章五睡都不愿意和他睡,这是多不相信他的人品?!

他阴着脸,扯出一个微笑:“不用了,你睡吧。”

宋书便也不客气,重新躺下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次闭上了眼。

宋师僵着脸坐在桌边,烛台上的火焰映在眼底,衬出他眸底闪烁的光芒。

一直到床榻那?边再?没了动?静,他顿了许久,才重新起身走了过去。

宋书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

宋师站在床榻边,阴影投在被褥上,身形修长。

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良久,他转过身,在屋里找了一圈,再?次出门把睡下不久的小二叫起来,拿了一床被褥回?来。

他在床榻边铺好被子躺下,吹灭了灯。

屋内陷入黑暗里的一瞬间,宋书原本紧闭的眼皮重新抬起了半分,眸底清明,不见半分困顿。

他注视着面前的墙壁许久,被褥里握住不见雪的手才松了一些。

又过了片刻,他半坐起身,把身上的被褥扔了一半下去,盖到了宋师身上。

一夜风凉。

翌日,四人打道回?府。

返程未曾停歇太久,两日之后,他们?回?到了京都宋府中。

回?京的这一路,一旦有需要休息的时候,宋书都默不作声?地选择和宋师分房而睡,弄得宋师后悔又无奈,又不能说什么。

除此之外,宋书始终对?他态度如常。

他还和宋师商量,若要要验证这个所谓的“预言梦”,那?他们?就需要先按照梦里的发展走,看看宋师那?个梦能不能对?上现实中的事情?。

宋书说,这样?他才能相信宋师不是在骗他。

宋师同意了。

他不能提让宋书解毒的事,心里堵得慌,于?是七弯八拐,又询问他要不干脆找个妓子过来给他解毒。

话刚落下,宋书一茶杯“嘭”一声?敲在桌面上,淡淡道:“不行。”

宋师:“你不肯信这个梦,但我的毒不能不解——你不是也很着急吗?”

“说不行就不行。”宋书眉峰里露出几分凌厉和冷意来,“事情?还没弄清楚,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冷眼一笑:“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最讨厌你那?个冒牌货的一点——他不择手段,用各种方式逼我和他在一起。”

宋书顿了顿,勾起一个柔和的笑容:“哥哥,你不想让我讨厌你吧?”

宋师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很快闭了嘴。

缓了许久,宋书脸上其余的神色才落下来,恢复正常:“距离梦里你的毒性?发作,还有多久?”

这件事宋师先前解释梦境的时候已经讲过一遍,宋师知道他过目不忘,因而也没有骗他的必要,叹了口?气道:“皇帝大寿,宴会之后的那?几天?……具体哪天?我也不记得了。”

他言辞含糊,听得宋书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还有一段时间,不急。等到了时候再?说。”

宋书决定按照宋师梦里的剧情?走。

因此,他回?京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去找洛方文。

而结果也确实如宋师所说,太医们?轮番上阵查看一番,全都摇头说:“从未见过这样?的毒。”

“我等才疏学?浅,无能为力?。”

宋书送走这些太医,单独一人去了街头走了半圈。

宋师的梦境里,他也走过这里。

宋书按照他所说的,转过两条街,停在了一处巷口?。

片刻之后,巷子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人从墙头那?边翻了过来,在地上滚了一圈。

宋书凝眉,看着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人影,还有他身旁满头鲜血、已经昏睡过去的老妇人。

这人抬头瞧见他,愣了一下,随即大喜,拖着膝盖连滚带爬地上前拽住宋书的裤脚。

他的脸暴露在月光下,脸上的泪痕还挂着,看着又喜又悲:“宋二公子!宋大人!”

“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吧!求您了,救救奴才!”

“……”

天?边惊雷乍现,白光刺破天?际。

大雨滂沱,像天?宫里发了水灾,全都倾泻到了人间,青石板上血迹蜿蜒,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

医馆里。

形容枯槁的老妇人被抬放到软榻上,良子慌里慌张地哀求道:“大夫,大夫您帮我娘看看,她刚刚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栽到石头上了,流了好多血……大夫您救救她,救救我娘,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守着医馆多年?的老大夫见惯了这种场面,不慌不忙地拿起毛巾擦拭去了妇人额头的血迹,稳如泰山:“老朽可不要你为我做牛做马,这医馆也不缺药童——银两够了便可。”

宋书坐在窗前,凉凉地插上一句:“银子给够,把人救活。”

良子便转了个方向,感恩戴德地连连作辑,语无伦次道:“多谢宋……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老大夫最满意地就是跟这种爽快人打交道,端详了这妇人片刻道:“伤势并不严重,你大可不必如此慌张。只是……”

良子忙问:“只是什么?”

老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摸着这骨龄也不过四十多,怎的会如此憔悴……这副身子操劳过多、病榻缠身许久。便是伤好了,也活不长久了。”

良子恍了恍神:“我,我知道……大夫,不能开点药把身子养回?来吗?”

老大夫:“她近日是不是服过什么药物?”

良子连连点头:“是……”

老大夫问道:“那?方子可是……”

他报了一连串药名,良子偏头苦苦思索许久,再?次点头说是。

“这是……这是有位名医给的治病良方——这方子,有什么问题么?”

医馆大夫痛心疾首地摇头道:“造孽哟……那?哪儿是什么治病良方,分明是害人性?命的毒药!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下三流大夫,简直辱没了我医门名节!”

良子慌了神:“怎么会……那?分明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老大夫便又道:

“原本再?早些送过来还能治,全是这药害得……老朽也无力?回?天?了。”

老大夫拿来了药箱,让药童帮忙为妇人涂药。

药水刚沾到伤口?,妇人便打了个哆嗦,朦胧睁眼,断断续续道:“良……良子。”

良子连滚带爬地扑到软榻边,攥住妇人抬起的手道:“娘,我在!儿子在呢!”

妇人费力?地睁眼,发现有人正在给自己涂药,且周围陈设陌生,便挣扎着要起身道:“娘没事……不用上医馆来,你有这个银子,不如留着自己……”在宫中打点人脉。

话到嘴边,妇人又想起自己这个儿子心思最是淳朴不过,拿钱买人情?的事情?他怕是做不来,便只得咽下嘴里的话,又说:“良子……”

“娘知道娘快不行了……方才大夫说的话娘也听到了一些。这药钱你留着,娘有话和你说……”

良子一边说“这是贵人帮咱们?垫着的钱,娘您不用担心”,一边把耳朵凑过去。

他的神色在妇人的低语声?中逐渐变了。

趁着他娘又昏睡了过去,良子自觉地跟着宋书走出门,来到医馆前厅。

屋里点着灯,有穿堂风掠过,屋外大雨依旧连绵不绝。

良子低着头,一脸恍惚的神色,不知刚刚听到、想到了什么,一张年?轻的娃娃脸颜色铁青。

宋书转身在桌旁坐下,声?色凉薄:“说吧,你为何深夜出现在宫外。今夜到底怎么回?事?”

“……是三皇子。”

良子回?神,颤抖着声?音道,“是他!一定是他——”

宋书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桌面:“关三皇子什么事?你讲清楚了。”

“是他害我至此,是他要杀我娘!一定是他!”

良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狼狈地朝他磕头道:“求二公子为奴才做主!”

“我能做什么主?”宋书不为所动?,神情?冷淡至极,“污蔑皇族是大罪,你想明白了再?开口?。”

“您能的!您在皇上身边做事,若向皇上检举三皇子所作所为,一定能的!”

良子慌张道:“奴才发誓,奴才今日所言全部属实,若有不实之处,该当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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