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没有纠正关于“他在皇帝身?边做事所以一定?能检举成?功”这件事不合理的逻辑关系。

他今夜救下良子,是因为宋师说他今晚回去之后,把这一切经历都告诉了宋师,宋师从梦境中醒来后,又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按照宋师的说法,他自己在那个梦境里救下良子的理由,只是因为宋师曾经说过:良子可?用?。

而他深夜出?现在宫外,代表收买人心最好的机会就来了。

宋书一直都是个唯利是图的政治家。

这理由确实是他会考虑到的,而接下来良子跟他坦白的这些?话,也确实和宋师告诉他的一模一样。

良子说,几个月前,他被大内总管常公?公?莫名提拔到了身?边,做了个跑腿的小太监。

虽然辛苦,但比起先前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都不能声张的洒扫太监,显然这个位置好了不止一倍。

他也知足,原本以为就会这样安稳地在宫中继续过下去,没承想半个月前,洛放突然向常公?公?要人,说才想起自己乳母正是良子的母亲,见到他就感到亲切,想把他提到身?边做贴身?太监。

常在自然不可?能不答应太子的这点小要求,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收到消息的良子甚至也满心欢喜,第二天就去了洛放宫中。

洛放对?他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了解到他母亲如今卧病在床后,还十?分惊讶惋惜,特意请了位太医去给她母亲看病,还开了药方,说养上个半年?,病就差不多好了。

良子因此对?太子感恩戴德,把他视为自己的大恩人。

倒是他母亲听闻他得太子亲厚,十?分焦虑不安,辗转反侧半月,却也始终没有说什么。

半个月后的今晚,良子恰巧悄悄出?宫来看望他娘,却正巧撞上了有人偷偷摸摸翻墙进门,要对?他娘下毒手。

他激动之下用?椅子把人砸晕,怕再生变故,带着?他娘跑了出?来,路上因脚步匆忙而摔了一跤,他娘便跌破了头。

没有撞上宋书之前,他正带着?他娘躲在另一边的巷子里,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忍着?恐惧跌跌撞撞翻过了墙,从墙头上栽了下来。

这一栽,便栽到了宋书面前。

宋书当时在巷子口,也隐约听到了风声。

守在暗处的暗卫后来告诉他,确实有那么一波人跟了过来。

只是在察觉到宋书他们的存在之后,犹疑不过须臾,很快就转身?,迅速离开了。

宋书本来的猜测正是如宋师所说:“有人追杀这对?母子。”

而良子所言,则是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测。

“我娘曾在皇后娘娘宫中做事,方才她告诉我……”良子哽咽着?继续道,“她当年?离宫,便是因为亲眼看见了三皇子……杀人。”

“她那时便觉得三皇子怕不是善茬。而身?为乳母……您也知道,贴身?服侍,最容易惹祸上身?,因此借着?要出?宫照料我为由,向皇后娘娘请了辞,在宫外躲了许多年?。”

宋书眸色微深。

“既然如此,都躲了这么多年?,为何好端端的,太子又要杀了你们?”

良子茫然道:“奴才不知……”

宋书不过是喃喃自语,话一出?口,他便想起什么,问道:“太子当时杀人被你母亲看见,没有发现你母亲?”

良子摇头道:“应当并未……我娘说她看见之后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若发现了,怎么能容下这个乳母一直活到现在。

宋书却说:“未必。”

他当初也许发现了,只是不知道看见的人是谁,又因为年?纪太小不够深谋远算,这才让那妇人侥幸逃过一劫。

宋书顺着?宋师说过的话而思索道:“半个月前,你是否在宫中碰到了一位陌生女子?年?纪很轻,和你差不多大。”

良子茫然回想了片刻,许久终于恍然道:“有,有的。半个月前,奴才跟在常公?公?身?边,伴着?圣驾去一位娘娘宫里歇息,有位陌生女子独自一人穿着?宫服站在旁边。”

他之所以记得,正是因为那女子似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隐晦地盯了他许久,盯到他浑身?不舒坦,方才挪开目光。

良子正疑惑他问起这个做什么,宋书便已经站起身?,月白色的长袍散落下来,更衬得容色逶迤妍丽:“问问你娘……她当初离开时是不是也撞见过什么人。”

“撞见……是撞见过。”妇人躺在榻上,费力地回想着?,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比划道,“是个小姑娘,丁点儿大,大概……也才六七岁。”

宋书默然。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几人不再多留,良子带着?母亲刚刚逃出?家门,正不知何处可?去,宋书便说:

“我派人护送你入宫,你母亲先送到宋府,我会让人守着?。三皇子那边若问起……你搪塞过去便是,他顺藤摸瓜,最多不过查到我头上。”

良子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地入宫去了,宋书带着?个妇人回了府,宋师一听,便知道他确实去蹲人去了。

他打着?伞出?门,站到宋书面前问:“如何?”

宋书目光平静:“你所言不虚。”

宋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是信了我了?”

宋书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的神色莫名,且并没有正面回答宋师的问题。

雨幕隔绝了宋师探究的视线。

“……等寿宴过去再说吧。”

宋师刚要继续说什么,景休突然从院外搀扶着?一个人影走进来,打断了他们:“公?子,杨同知刚刚倒在府门前,好像喝多了。”

宋书记起他说过,梦里宋师曾经在太医来之前出?过府,原本杨川应该是被他带回来的。

他挑眉看过去。

宋师摸了摸鼻子:“……忘了这一茬。把他带去客房吧。”

几日之后,宫宴开场。

御花园里觥筹交错,金玉琉璃恍人眼,众官员们推杯换盏,低声谈论着?朝政或八卦,一片奢靡繁华的景象。

宋家到得早,父子三人坐在角落里,十?分低调,也没有多少人想上前敬酒——毕竟宋家如今式微,一看就没什么前途。

只是美色毕竟诱人,不少在场的公?子少爷都不自觉地频繁朝宋书投去目光,目露赞叹或迷恋。

女眷都在另一边,隔着?屏风。

男人的反应尚且如此,若是让那些?小姐们看到了,眼睛恐怕都不能从他身?上挪开。

谁都喜欢精致漂亮的美人儿。

而美人儿端坐桌前,对?四周投来的那些?目光全都视而不见,垂眸端茶饮酒,眸光流转间更别?有一番风情。

丞相?之子薛佟眼睛都要看直了。

宋师不满道:“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

宋书瞥了他一眼,抿唇一笑:“你的眼神也差不多。”

宋师:“……”

他一时竟不知道宋书这话是什么意思,自从那天他说完了那个预言梦之后,宋书对?他的态度就始终若即若离,实在不像是也心悦他的样子。

他都有些?怀疑梦境发展的真实性了。

如今午时未到,众人都在此等待,片刻后,皇帝还没到,御花园外传唱太监先迎来的却是另一队人。

“南疆使?臣到——”

宋书的目光落到院子门口。

先入场的是位身?着?紫衣的女子,衣衫大胆豪放,露出?胳膊、肩头、腰肢和长腿,紫纱笼罩而下,腰间系着?一只金色铃铛,行走间叮当作响。

她长发散落及至腰部?,带着?重重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又妩媚的双眼。

若宋书如天上仙人间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她便是沾了红尘烟火的妖精,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直男对?其毫无抵抗力。

宋书没什么波澜地移开目光往后扫过去,心想:当初在客栈里绑她过来,可?没打扮得这么风情万种。

不错,这女子正是前些?天他们绑过一回的灵九。

宋师对?灵九出?现在宴会上感到有些?奇怪:梦境里的宴会上,灵九可?压根儿没有出?场。

怎么会和梦境出?现这种极大的偏差?

而往后看,他便眯起眼,眸底悄无声息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灵九左侧后面一些?,一人身?着?绛紫色长袍入场,面戴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露出?凌厉的下颚线,唇色浅薄,从面具底下露出?来的眸子颜色深沉。

即便看不见整张脸,也能一眼从这从容镇定?的气质看出?,此人身?份非凡,面容必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宋师却知道:这张脸,从下颚的弧度到嘴唇和眼眸……都是和他一模一样的。

他不由失神片刻,差点失手打翻了身?侧的杯盏。

宋书看了过来,轻声问了句:“哥哥?”

宋师回神,见宋书好像并没有发现异样,便没有回应宋书的话。

只是放在桌底下的手隐隐攥紧,心底升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宋师面色不大好看地心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疆使?臣一行人打扮的衣着?都和这里的官员们全然不同,只有那个绛紫色衣袍的男人稍微正常一些?,却还戴着?这种奇怪的面具。

男人从宋书两人桌前走过时,各自朝两人看了一眼。

随后唇角勾起一个令宋师十?分熟悉的弧度——那是他常带在嘴边的笑容。

和他一模一样。

宋师一时毛骨悚然,握住酒盏的手都顿在原地。

男人的笑容转瞬即逝,随后很快转头,同灵九一起去了另一边入座。

刚好,他们的位置正对?着?宋师的方向。

圣女灵九只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又挪开目光。

她笑盈盈地往男人身?边凑过去,态度亲昵,撒娇般低声但:“师父,就是他们那天把我绑了,我的手,到现在还痛着?呢。还有另一个,他和师父你竟然还是……师父一定?要给我报仇!”

男人慢条斯理道:“你想怎么报仇?”

灵九眼里闪着?痴迷的光,像个宠物一般低下头,凑过去想让他抚摸自己的发顶,语气低迷道:“就剥了皮、抽个筋、拔次骨……也差不多了。”

男人闷笑了一声,却没有伸手。

这声笑意味不明。

院子外终于再次响起太监唱名的声音,尖锐刻薄,仿佛划破晴空:

“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它怎么在屏蔽!!

我就是上传了个封面而已,已经半个小时了啊啊啊啊

暴躁哭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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