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座,纷纷下跪,齐呼“万岁”。

宋师许久未见临初帝,如今再见,发现他和记忆中那副虚胖的模样变了很多,浑身都是病气,就算是扑了厚厚的铅粉,也掩盖不住满脸苍白憔悴。

他在上首落座,强打起精神来笑道:“免礼。”

众人重新落座。

男人和灵九的互动全被宋书两人一一收入眼中。

宋师皱着眉,总觉得那面具有几分面熟。

他正出神,便听宋书刚重新坐回去,就侧过头问道:“那是……南疆国师?”

“我不知道。”宋师板着脸,又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紧绷,很快缓下语气,补充道,“……梦里没有他们。”

宋书眸里微光一闪:“奇怪了。”

宋师抿了抿唇:“静观其变吧。”

南疆使臣献上如流水般的贡品,一件接一件,看?得人眼花缭乱。

皇帝却没什么兴致。

歌姬们入席跳舞,众人低声说着话,宴会极其平平无奇。

洛方文坐在皇帝下首,看?上去默默无闻。

皇帝百无聊赖讲了几句客套话后,突然如同宋师讲的那个梦境中那般,提起赐婚的事来。

“……宋家长子如今也要及冠了,朕看?你身边也没个伴儿,不如给?你指个婚,如何?”皇帝笑得慈祥,思索了一下,然后随手指了指一位官员。

“朕看?礼部尚书家的三?女不错,也未订婚,若是和宋爱卿定婚,也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突然被波及到的礼部尚书邓峰黑了脸。

他是太子一派。

宋家如今还未站队,若是定婚,那和哪家定婚也决定了宋家要站的队伍,靖康王一直没提过这件事,也是考虑到这个。

如今突然被指婚,指的还是太子党的人,这是要逼宋家站队。

若宋家答应,到时候礼部也就不得不和宋家绑上一条船,宋家若亡,邓家也逃不脱关系。

总而言之,宋家的婚事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偏偏现在芋头扔到了他手里,他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还得看?宋师表态。

一瞬间,宴席上所有?人几乎都寂静下来。

礼部尚书邓峰、太子党、太子洛放、南疆国师、圣女灵九、丞相薛炯……还有?宋书。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靖康王低声焦心道:“阿长,你若不愿,就赶紧拒绝啊——”

宋师却第一眼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南疆国师。

对方稳稳地对上他的视线,并不慌乱,只是礼貌地一笑。

宋师额角露出若隐若现的青筋。

按照梦里的发展,这个时候他应该委婉拒绝皇帝的赐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他隐藏下袖子里攥紧的拳头,起身朝临初帝行了一礼,平静地一字一句道:“谢圣上隆恩。”

隐约听,还能从中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快意。

宋书脸上一直挂着的浅笑慢慢消散了。

洛放因而看?了他好几眼,唇边溢出两分笑意。

靖康王愣了许久:“阿长?”

临初帝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好啊!是个爽快人!来人,即刻拟旨,朕要亲自给宋爱卿赐婚!”

宋师稳稳落下一拜,随后接过圣旨。

他抬眸时,瞥了一眼对面的南疆国师,冷嘲般露出一个笑,回身坐回了座位。

礼部尚书也替他家姑娘接了旨,脸色十分不好看。

这个发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歌舞再起,皇帝明显兴致高了不少,看?了宋家这边好几眼。

宋书放下酒盏,冷静地问:“哥哥,你什么意思?”

他这句“哥哥”,此刻听在宋师耳中,格外的刺耳和嘲讽。

宋师扯了扯嘴角,还没说话,突然听见“嘭”一声闷响——

南疆国师突然放下手中的杯子,酒盏里的酒水顺而泼出来,直接洒了半杯。

他冷眼往这边看了一眼,倏地一笑,甩袖起身,拱手道:“大周陛下,外臣乃南疆国师齐郁,今日有一事想禀报给贵国,不知陛下有?无这个兴致?”

满座无声,面面相觑,搞不懂南疆国师这是在闹哪一出。

连灵九都一脸茫然,低声问:“师父?”

齐郁并不理会她。

临初帝饶有兴致道:“哦?国师请讲?”

“外臣检举,”

齐郁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抖了一下展开拿起来。

他在灵九逐渐瞪大的目光里启唇,一字一句道:“贵国近日流行的瘟疫,来自于我南疆蛊毒。”

临初帝的笑容一僵,坐直了身体,惊疑不定道:“……你说什么?”

灵九豁然起身,意欲阻拦道:“师父!”

四周窃窃私语四起,喧哗声变大了起来。

其余的南疆使臣们脸色僵硬,没有人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齐郁微笑道:“陛下还要外臣说的更清楚一些吗?外臣方才说的是:贵国所行瘟疫,是我南疆一手所为,蛊毒便是出自臣手——解药方子在臣手里,这便是自证。”

“除臣之外,无人能制出南疆蛊毒。”

满座哗然。

灵九震惊道:“师父,你在说什么?!”

有?南疆使臣拍桌而起,怒道:“国师!莫要胡说八道!”

临初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突然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招手道:“来人……来人,把那方子拿上来,给?太医看看?!”

南疆国师自爆,瘟疫是南疆国师特制的蛊毒,并且亲手拿出解药药方。

这是什么走向?

齐郁丝毫不理会灵九的焦急暗示和其余使臣的威胁制止,面不改色又行一礼,继续说道:

“南疆意欲重新举兵侵犯大周,先?行巫蛊之术。几个月前便有人潜伏在大周各地,沿途撒下蛊种。”

“不止如此,半个月前京城之外、边陲浦南江边,南疆已有数万精兵强将?暗度陈仓,算到今日,约莫已经攻下贵国三座城池不等……”

他语速飞快,越说临初帝眼睛瞪得越大,灵九已经顾不得仪态,直接冲到齐郁身边试图捂住他的嘴:“师父你在干什么?!别说了——”

齐郁侧身躲过她,听见龙椅座下洛放问道:“国师是南疆人,为何要将?这些事说给我们听?”

在座所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齐郁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想炫耀啊。”

众人震惊。

不仅他们无语,南疆使臣也很无语。

这是什么嚣张发言?!

你想要炫耀还把解药亲自送过来,然后揭发你自己国家的罪行?!

临初帝气急,捂住胸口抬手指着南疆众人半晌,“你”了半天,突然一口猩血直接喷了出来,往后倒在了龙椅上。

常公公吓到花容失色:“陛下——”

“叫御医来!”洛放首先?反应过来,起身厉声道,“还不快把南疆众人押下?!送入天牢!”

话音才落,锦衣卫突然凌空出现,飞鱼服从天而降,刀光剑影只发生在一瞬间,隔壁的女眷也听见了动静,一时间御花园里混乱无比、尖叫连天。

灵九刚要抓住齐郁的手,却见他冷下脸,甩袖退后了几步,挡过锦衣卫统领易巾的一击,毫不留恋地抛下一众由他搅和出来的烂摊子,飞身离开。

他在锦衣卫、禁军的双重阻拦、层层包围下,竟然就这样突出了重围,嚣张离场了。

易巾被他一掌击得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皱眉想:

这身手……

竟有?几分熟悉。

灵九一声“师父”没喊应,在场的南疆使臣也都不会武,带来的侍卫全部被就地斩杀,俱是吓得面无人色,举手投降。

除了罪魁祸首跑了,其余所有?人都被抓了个干净。

只是……

宋书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灵九:她这次竟然没用蛊虫。

闹剧落幕,真相还有?待商榷,洛放一副“十分担心父皇安危”的样子,很快派人遣送各位朝臣回府。

一场宫廷宴会就这样潦草仓促地结束了。

宋师从看见那个国师开始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到现在更是脸色惨白,仿佛看?见了什么瘟神一般,即便强行掩饰,还是被宋书一眼看穿。

但他现在没有?要关心人的心情。

今天发生的事太让人猝不及防了,靖康王本想把儿子拉走谈谈,宋书拦住他,冷静道:“父王,我和哥哥聊一会儿。”

靖康王心想,兄弟俩之间肯定比父子更能交心,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先?行离开了。

宋书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宋师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独自平复了一下情绪,正要说话,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处,洛放正守在那里,和薛佟交涉着什么,两人神色都不大愉快。

宋师脸色有些古怪。

避也避不开,况且宋书兀自往前,根本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宋师皱着眉跟了上去。

几人迎面撞上,洛放停下口中话语,转而向宋书道:“小书。”

薛佟也转过身,听见他这称呼,浓眉皱了起来,“什么小书?三?殿下,您和宋二公子很熟吗?”

宋书朝他们行了一礼,淡淡回:“不熟。微臣说过很多回,殿下不要惹人误会。”

洛放无奈一笑,带着几分宠溺般点头:“好吧,二公子。今日变故太多,你没有吓到吧?”

薛佟这才松开眉头,也殷勤道:“吓到了也没关系,不用害怕,二公子要是不安,以后可以去丞相府找我玩儿——我是薛佟,你认识吧?”

“吓到了”和“找他玩”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宋师忍着不耐忍了许久,听到这里直接拉住宋书的手腕,面色非常的臭:

“不好意思两位,我们还有?事,先?不陪聊了。”

作者有话要说:假宋真的开始作死了

接圣旨是有原因的反正下一章泥萌就知道了

骂我可以。

别骂我儿砸。我儿砸不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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